耕种

潘胜杰

　　

如果说开荒是造访自然，那么耕种就是孕育和呵护生命了。相比于破土垦田，耕种更讲究的是细致、勤勉和对大自然的敬重。

细在哪儿？细在土、肥、水、种、田间管理样样都得用心，不能马虎。俗话说，人勤地不懒。春天洒在地里的滴滴汗水，就是秋天丰收的粒粒种子。土地是最讲有恩必报的，尽没尽力，秋后便见分晓。以前我老家村子里就有人嫁闺女前，先偷偷跑到男方家的庄稼地里去看看。这户人家是勤是懒，闺女嫁过去能不能吃饱饭，看看他种的庄稼大体也就知道个八九了。

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是谷雨，有雨生百谷之意。谷雨过后，气温逐日回升。民间有＂谷雨过三天，园里看牡丹＂的谚语，告诉人们一年当中地里的耕作就该开始了。在民间传说中，谷雨的由来与仓颉有关，他依类象形创造出文字感动了上天，就下了一场特殊的“雨”，落下了数不清的谷米粮食，后人就把这一天叫做“谷雨＂。在这一天播种、移苗，便多了几分吉祥和希望。

跟着朋友来到村子里专事育苗的农家。男主人清瘦却宽厚豪爽，大气地让我们进育苗大棚自己选苗，看好哪棵拔哪棵。撩开草编的帘子进得门来，温暖和蒸腾扑面而来，带着青苗的香气直入心脾。精神一振，眼睛也瞪大了一圈儿。赶紧屈下身来，选美似的仔细端量着鲜绿的小苗儿。

比较的多了，选择就难了。杆儿壮的，有点矮；个儿高的，又有点弱；品相身材都完美的，又太少。难怪有人相亲十年，阅人无数，却始终不成。敢情世间万物同理，十全十美的事儿是少至几乎没有的。不由得想起了季羡林先生的名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完满才是人生”。自我教育一番后，选苗也就容易了。

把幼苗从暖棚里移栽到地里，好像送孩子离开家踏上社会一样，从此，没有了温暖的呵护，风霜雪雨都要靠它自己去面对、去适应了。不舍得，又不得不做。没有这个起点，生命的过程就不能完整。

栽好小苗后已是黄昏。太阳躲在西山后面只露个头尖儿，散着橘红色的光，柔和又平静。可是，春光尽管明媚，夜晚却很寒冷。稚嫩的小苗知道吗？做好准备了吗？我不知道，只是放心不下。

猛然，想起了刚参加工作上班的第一天早晨，我都走到胡同口了，母亲还站在街门口看着我。现在想想，我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了。在母亲心里，我就是一棵苗，经得风雨长大成人，是她最大的心愿。还好，我没有辜负她。

看着平安度过缓苗期的幼苗窜高、伸枝、爬蔓、结果，如同看到孩子的成长、出息。晨雾中，躬下身来，带着疼爱的心情为它松土。一阵阵轻风吹来，新发的嫩叶抺过脸颊，像孩子的小手在抚摸，柔柔的，痒痒的。叶尖上的水珠，触到唇边，润进嘴里，甜在心里。不由得抬起头来，盯着它们端详一番，问一声，刚才是谁这么调皮？每一片叶子却都在摇头，好像在说：“你猜”！

菜园虽然不大，却同样可以完美演绎生命的千姿百态，让人感悟到大千世界的生生不息。一粒种子破土而出时，生命就踏上了旅程。明知这种旅程是单向的、回不来的，也要乐观勇敢地走下去，如同人生。

日月轮回，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似平常却每天都不一般。这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不同生命的不同奋斗和精彩，展示着令人叫绝的生存智慧。虫子把卵产在叶子的背面再隐藏起来，为的是让自己的生命能够循环下去。生命若能循环，就不会有终点。而它在菜叶上的奋力啃食，也应看作是一种坚韧的生命追求。至于人类不喜欢它，那是出于想独享世界的自私，虫子们并没有错。

劳作之余， 我常瞅着园边地头的杂草，无边地遐想，被它们对生命的执着所感动。与被寄于厚望的菜苗相比，不受待见、屡遭蹂躏的杂草，并没因为自己生来就没有优越的位置和得不到呵护而自卑自弃，而是毫无畏惧地与菜苗争夺水肥、争夺阳光，争夺空间，百折不挠地顽强生长，而且往往占据上风。这种坚强的生命意志，我们人类却常常没有。都说君子自强不息，杂草难道不是吗？

开荒种地，在体验着自然和生命的原始意味，体验着人类一代代的生存途径时，应该记得，大地给予我们的恩泽已经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