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想和你谈谈那几棵树。</p><p class="ql-block">几棵长在赭溪边上的树。</p><p class="ql-block">就在昨晚,我梦到了那棵树,一棵开满红色球形花的树,在小北门,在赭溪边的那条蜿蜒的老路边,弯道的转折处,安排了一棵树,那树,高大,蓬勃,凛凛,开着满树的花,很孤独,很清寂,孑然而立。</p><p class="ql-block">面对这样一棵挺拔高大的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它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蛊惑人心的,迷人魂魄的气息。</p><p class="ql-block">一树一人的相知,相遇,如一首诗,如一帧画,我沉迷在一个人的良辰美景里。</p><p class="ql-block">后来,醒了,外面有冷月照窗棂,想着那棵树,轻轻地长叹口气,很是惆怅,很是忧伤。这棵长在我青葱岁月里的遥远的树啊,就这么毫无防备,入梦而来。</p><p class="ql-block">想找个人,和你谈谈这棵树。谈谈它的花,它的叶,它的果,它的心情,它的故事。在谈的当下,请允许我暂时放下一些属于心灵深处的某些东西,我们不谈生活和生命,也不谈夏日和冬季,我们单单只是谈一棵树。</p> <p class="ql-block">那棵遥远的树啊,在光阴里,己不知所踪,弯道边的几家店铺,也己拆迁,弯道如同皮筋一样被拉直,变成了大路,路边栽上了统一的行道树。修剪得整整齐齐,以一种固定的姿态生长,独缺那种散养的闲散的自由的美感。</p><p class="ql-block">走过桥,沿赭溪边溯溪而上,溪边散落的一些树却很随性很洒脱,他们的根或扎在溪边,或扎在岩石缝里,在天地间,恣意生长着,又卑微又骄傲,又沉默又喧嚣,又酷气又热情,斜睨苍穹。</p><p class="ql-block">然而,我知道,这些树,他们的前世是弯道上的那棵树。</p><p class="ql-block">他们的身上流动着弯道那棵树的血脉,他们的外表刻着弯道那棵树的基因。<span style="font-size: 18px;">枝叶葳蕤,</span>叶片宽大,翠绿,大多呈卵型,有的像一个个绿色的大爱心,有的边缘有锔子一样的齿,呈好看的几何形状,有几分像梧桐叶,但又不怎么确定。<span style="font-size: 18px;">灯笼球形状如杨梅果实的花</span>却开得鲜艳,远观像红色的球球,近看却似盛开的红花,艳而不俗,娇而不媚,与叶片彼此依靠,琵琶遮面,团团簇簇,成为万绿丛中绝妙的点缀。</p><p class="ql-block">只是,只是,一直不知道它们应该叫什么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家前门一户人家,住着一位腿脚不便的老婆婆,赭色的脸上布满皱纹,一道复一道,深刻得如赭溪边几块风吹雨淋的裸露的岩石。谁也不知道她多少高龄。有人问她,她作糊涂状,说忘了,忘了自己到底几岁了。问的人便笑了,说,忘了好,省得阎王把你叫走,可以安心多活几年。安心活着的老婆婆天天拿把椅子,在溪边的绿荫下端坐,坐着坐着,也坐成了赭溪边的一棵风水老树。</p><p class="ql-block">有时,我去赭溪边遛狗,散步,在这排绿意蓬勃的树荫下,听着风吹叶片发出的声音,错落起伏,或铿锵,或细柔,或千军万马,或小河流水。听着听着,便沉醉,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片绿叶。</p><p class="ql-block">眼前这些繁茂的绿意,那一片片律动的叶子就是无数鲜活的生命个体。我在每片叶子的背后,看到它们新鲜的有序的脉络,听到汩汩的汁液缓慢流动的声音,安静而美丽。不禁感慨,这生命太奇妙了。</p><p class="ql-block">木化了的老婆婆忽在自言自语,说,这种叫奓痴树呢。只要种子飘到那里,就在哪里生长。<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这树是长疯了,开始只是卵寸丁样矮矮的几丛,几年功夫就窜得可以遮阴可以挡雨了。</span></p><p class="ql-block">奓痴树,还有这种树名的。我很好奇,但也排斥,我梦中的树应该是明媚的,深沉的,有思想的,理应有优雅亦内涵的名字与它匹配,我不允许它与奓痴搭上边界。</p><p class="ql-block">奓痴,在我们这里是缺心眼,少根筋,二百五,应该送去精神病院医治的代名词。</p><p class="ql-block">我想找出它的真名实姓。用形色去查,说是泡桐。但我知道,它不是泡桐。泡桐开花,很大的一团团,香气浓郁,甚为壮观。而它,到了四月,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它几乎在一昼夜之间就开完整了。整棵树上,挂满了或青绿或淡紫毛毛虫一样,穗状的花。肥嘟嘟,肉乎乎,在翠绿的枝头雀跃,<span style="font-size: 18px;">低调而恣意。</span>这拼尽全力开放的花,让人怜惜,又生欢喜。</p><p class="ql-block">那个安徽来的扫地阿姨在捋树上的花,我问她干什么用,她说,吃啊,拿回家吃的。可以用来凉拌,炒菜,也可用来做汤或拌面,可以蒸可以炸,是非常美味的食物。</p><p class="ql-block">阿姨来天台多年,夫妻俩人都在赭溪岸区域扫地,她说,这树叫构树,构树有雌雄之分。结红果子的构树是雌树,结青穗穗的构树是雄树。红果子甜的,可以当水果吃,青穗穗可以做菜。他们那边乡间有许多这样的树,这树贱,容易活,不需要专门去种,只要一点点光、一点点雨,一点点土壤,就是贫瘠的岩石缝,都能生长。构树全身都是宝呢,树皮可以造纸,叶子可以剁细,喂猪,猪特别喜欢吃构树的嫩叶。每片叶子背面都布满了密密的厚厚的绒毛,可以拿来洗碗,干净的程度要越过洗洁精呢。</p><p class="ql-block">构树,原来梦中的它名叫构树。</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原来,原来它的身上还有如些多的美好啊,在闪着光芒。于是,所有遇见它的人,也复制出了一份同样的美好。它慈悲喜舍,它无我而利他,它长在俗世却没有染上半点俗世的习气,它在属于自己的地带里展出自己的颜色,开出自己的个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这是一种舍小我,成大我的无私之美。</span></p><p class="ql-block">《花经》里,有一段很美的描写构树的文字:楮树多系野生,枝叶扶疏,绿荫稠密,可招禽鸟之来集,啁啾作清歌。故庭院中栽之一二,大有声色之娱也。</p> <p class="ql-block">构树是从远古中走来,从诗经里走来。这古老的树种也是种植在诗经里的草木,《诗经》里写着: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穀就是穀树了,又名楮树,也就是构树了。</p><p class="ql-block">天台山上的构树,早在汉代时,刘晨,阮肇为了采聚天台山上的谷皮,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而来。这说法在南朝刘义庆的《幽明录》中,得以记载:汉明帝永明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p><p class="ql-block">谷皮,即谷树的皮,谷树,学名构树,又名构桃树,构乳树,褚实子,沙纸树,谷木,谷浆树,假杨梅,是一种落叶乔木,高可达二十几米,生命力极强,种子飞到那里,就在那里安家,在天台山的河边,平原,山坡,水边,峭壁间,砖房围墙的缝隙里,都能欢喜地生长.。</p><p class="ql-block">构树,可以一树成林。</p><p class="ql-block">风或者鸟雀把它的子嗣带到赭溪边。小小的种子贪婪地吸吮着根系处的水源。很快就饱满,鼓胀,几日时光,细小的芽孢儿就钻出了表皮。一场小雨路过,你看它,发育成拇指肚大小了。生命就是这么强韧,谁也阻挡不了,谁也干涉不成。</p><p class="ql-block">一棵树有了成长的小心思,便日日崭新起来,众多的树都有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聚在一起绿成了一片。</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想,人这一生,会遇见多少人,就会遇见多少棵的树吧。是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棵树呢。有人是红梅,有人是老柳,有人是梧桐,也有人是构树。一棵树就是一个人,一棵树就有一个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梦里的那棵构树,就是我的故人吧。</span></p><p class="ql-block">我想,为什么,我们总是疏忽身边的那些美景,而神往远方的风景。</p><p class="ql-block">为什么,我们总是轻视身边默默付出的,而去追寻那些遥不可及的。</p><p class="ql-block">为什么?</p><p class="ql-block">我想,我想参透树语,我更想参透人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