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期盼

钟凤娟

这个日子曾是我最美的期盼 ，但它却在二〇二〇年岁末那个悲痛的夜晚随风雪而永久飘逝。

去年，还刻意躲避这个日子，今年我却勇敢地拾起记忆，去弥补你失忆前对你的亏欠。其实你的夙愿是那么简单，却因我的淡漠成为你终生的遗憾。

　　期盼已远逝。 再次打开你的遗物，依然泪流满面。十八个月了，我怕触物伤感，藏在了箱底。

两个兵役证（父亲的，你的），一个军人复员证（父亲的），两张黑白照片（一张是外公的画像照，一张是您和父亲的合照），还有一份你们娘家的家谱。这些宝贝你每次来城里住都装在皮兜里，无论到哪个儿女家都随身携带。

　　记得那年，你来我家时，拿出你和父亲的合影，告诉我说照片太旧了，你想翻拍放大，我就大包大揽地说，交给我吧，我去办。可是过后我却把它抛到了脑后，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那次你又来，对我说，你很忙，还是我自己去翻拍吧，就这样取走了。

可是不久，你就病了，忘记了一切。当我再看到这张照片时，已是六年之后，它已严重残损。愧疚，自责伴随我，挥之不去。

　　今天又是您的生日，恰逢周末，如果您还在，那该多好啊。我可以利用周六一天的时间去给你挑选最好看的衣服，带你去剪一个最好看的发型。然而，这都已成为梦中的期盼。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和父亲的合照去翻拍，修复。

还好，老家的风俗，父母离逝，女儿能上三年坟。哥哥姐姐还是照顾我，选择了这个特殊的周末回老家上夏麦坟。

　　很想坐下来，记录你的一生，以及你和父亲的爱情，却不知从何处下笔，遥想年少时，你常常讲起你们的过去，而我总是听的不耐烦，那时候，我只憧憬美好的未来，哪能听进你的那些故事。后来你病了，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我再次拾起写作的笔时，笔下全是满满的回忆，岁月让我一下子理解了你的曾经。那时的我多想再靠在你身边听你讲那过去的事情啊。

　　一切，都已成为远逝的期盼。

有谁还知你？我又能问谁？拖拖拉拉错失了一次次机会。陕北的大舅同你一年走了，二舅年龄大了，自己也回不了山东，你远在台湾的叔叔已过百岁，今生也许无缘再相见。一年前我从表弟那里获取了舅舅生前留下的文稿，在长达三十五万多字的回忆录里寻找有关你的文字，遗憾的是因舅舅年轻离家，所以涉及你的记录并不多。

　　我只知道你的一生历经风雨，坎坷凄苦。出生大家族，全家视为掌上明珠，本应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却赶上战争，命运从此改变，父亲，叔父的离开，迫使你扛起了家庭重担。嫁人了，依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的爷爷（我出生时他早就过世了），据说是你的表叔，愣是把已居住在省城的父亲和你以及在吉林安家的大伯拽回了家。从此更苦的日子又开始了。

孩子们还未成人，我的父亲却走了，疾病夺走了他的生命，四十八，他是那么年轻，而四十八岁的你，从此一个人支撑起这个家。

我的记忆，从那时起，永远是那么清晰。和你的点点滴滴都将留在我的字里行间，所有的期盼也从此开启。

你六十岁时，哥哥姐姐都已成家，只有我这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守在你身边。除了过年，这个日子成了我最期盼的日子，期盼哥哥姐姐几家人一起来吃饭，我像东道主一样，和你一起张罗，忙活。

再后来，我这个没长成个的丑闺女也出嫁了，这个日子又成了我期盼回娘家的日子，开始几年，我家小日子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给你过生日买十块钱的东西，走时你总会给我装一大兜子。日子好点了，给你买啥你都说“别浪费钱，我啥也不缺。”

这几天，我总是做梦梦到你，梦中的我们聊的很开心，我知道我又想你了，你也想我了，是吗？

天空慢慢地布满了乌云，炎热的骄阳躲进了云层。站在您的坟前，我默默地与你说着悄悄话。纸钱燃尽，唯留一堆纸灰。祖先留下的世代民俗，不曾改变，而我只想借机来多看你一眼。

　　娘啊，这个日子。再也没有了欢笑，再也没有蛋糕，更没有了满堂儿孙的祝福。

农历二〇二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写于有雨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