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拼爹”往事

独步高原

<p class="ql-block">  前些天写了一篇“感怀高考”的小文,追忆慈母、感恩师友,受到大家鼓励。今天得闲,再把多年前那些尘封的往事拾掇一下,以作对老父亲百年寿辰的纪念。</p> <p class="ql-block">  父亲出生于1922年7月1日,农历壬戌年润六月初七。知道父亲的大名是在自己上学识字之后,但大约三、四岁时就知道父亲小名叫润生。父亲与我相差45岁,有记忆时他就是一副络腮胡、谢顶头的苍老模样。年少无知的我,总拿他和小伙伴们的年轻爸爸比,有时还有些自卑情绪。奇怪的是,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村上,比父亲年龄大的人或与父亲年龄相仿的人,总会亲切的称我是“润生的孩”,给我各样的帮助和礼遇。懂世事后我才知道,尽管农业合作化时父亲已到离家十多里的国营农牧场上了班,但他在参加工作前已是村里有威望、有人和、有本事的人,乡亲们对我的关爱更多是出于对父亲的认可和敬重。</p> <p class="ql-block">  爷爷早逝,全家的生活重担早早落在父亲的肩头。只上过三年冬学、近乎文盲的父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和我大哥、我身上,以一己之力供养我们完成学业、参加了工作。我记事时,我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和我大哥都已经在单位上担任着或大或小的职务。起初我对他们的上进和成就感到十分敬佩和自豪,后来零零散散听他们说起父亲供养他们的艰辛时,由衷地对父亲增加了几分敬意,也明白了为什么一介布衣的父亲能在邻里乡亲中有着很高的名望。</p> <p class="ql-block">  父亲对我这个老生子给予了更多的关爱,有些事情甚至到了溺爱程度。1978年刚上初一时,村里的供销社进了几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我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要趴在柜台上隔着玻璃看几次。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向父亲表达了心愿,父亲当时只是问,你很想买吗,然后就再没说什么。几天后,父亲带着我去供销社一下子就把有薄有厚的17本书全买了,记得我当时的书包不大,售货员找了一个化肥袋才全部放进去。13块多钱的价格,对于今天任何一个家庭都不在话下,但当时父亲每个月只挣36元工资。书买回家后,引发了父亲和母亲少有的一次争吵,最后以父亲一句“买了的东西退不回去了”了结。</p> <p class="ql-block">  上大学后,我体恤父亲的不易,总想着法子挣点钱减轻他的负担。大二暑假时,儿时的玩伴撺掇我说,忻州原平出产一种小红果,产量大、价格低,贩运回来可以有翻倍的利润。他们在村上务农,既没积蓄,也没门路,筹措本金的任务便落在我头上。信用社的信贷员,我们也认识,但多少次死磨烂缠人家都不开口子,1000元的资金成了这桩买卖的“拦路虎”。有一天,我正和信贷员下象棋套近乎,突然看到父亲拖着有些蹒跚的脚步走进信用社。信用社主任,尽管年轻一点,但也认得我父亲,走出办公室问“您有啥事?”,父亲说,“孩子们想贷点款,我听说了,你就贷给他们吧,万一还不上我来还!”挎包里揣着千元巨款,满心欢喜到了原平后,才知道因为倒春寒当地十几个村的小红果几近绝收,不只没有一卡车的量,价格也比往年贵了许多。尽管一路上省吃俭用,折腾一趟下来也有50来块钱的开支,回家后父亲二话没说凑了50多元钱,让我还了信用社的贷款。本以为秋季开学时父亲会少给我一些生活费,一来算作惩罚,二来当时确实没有,没想到临走时一分不少,只是叮咛了一句“学费你就别操心了,还是好好学习吧”。</p> <p class="ql-block">  每次读朱自清的《背影》都会热泪盈眶,前些天看到一篇《纸梯》的文章又让我潸然泪下。父亲在世时,我们父子之间也有不少送别场景,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他看着我的背影远去,我很少回头是因为怕看到他那张越来越苍老的脸庞。父亲88岁安详离世,临终前忙碌工作的我没在身边。闻讯回家后,大哥第一时间拿出用两个手绢包着的几千元钱给我,说“这是父亲留给你女儿下一年的学费”,原本许多年已没哭泣过的我瞬间失声痛哭起来。抚摸着父亲的脸庞,透过婆娑泪眼,父亲那瘦小的身躯一点点高大起来,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父爱如山”的深刻含义,也深深体会到“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p> <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已12年,我到内蒙古也10年了。仔细想,如果他一直还健在,我的觉悟还没高到远离他到外地工作的程度,总觉得父亲的离世为的是让我能放飞自己的理想,给我“拼爹”的人生画个句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