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共同爱好

陌上尘

如是我闻——共同爱好2022.6.23，星期四，南充，雨可能很多人都服膺这样的道理：亲人也罢、朋友也罢，假使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容易历久弥坚、历坚弥深。然而此道理，颇像诸多“老话儿”那样，仅只是表面正确。因为即便是相同的爱好，放到不同的人身上，也存在巨大的差异。比如说，同样是两个爱看电影的人，甲爱的片子是：道士上山道士下山道士出山道士归山老友鬼上身有种你爱我而乙爱的影片是：北非谍影魂断蓝桥罗马假日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辛德勒的名单很明显，甲乙两个人坐在一起，很难有共同语言；虽然，人们不得不承认，两个人都喜欢看电影——电影跟电影，是一回事儿么？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偶然在一个仓库看守几天货物；然后有一位好朋友的外甥，来替换我。那小伙子戴金边眼镜，长得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看见我正在看的书时，大惊失色地问我：舅舅！你咋看这书？他的惊讶，让我更加惊讶。因为，我不知道一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唐诗三百首》，何以让他如此震惊。于是，我问他：这书哪里有问题吗？他讪讪地说：不是有问题，是我没想到你会看这种书。我只有更加疑惑，便问：那你平时都读什么书？他神采飞扬地回答：我现在正在看《金鳞岂是池中物》。见我一脸茫然，他进一步解释：这是最近特别火的黄色小说——我只好再问：你平时都看这一类？他理所当然地答曰：啊！我就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天气、饮食等一类国计民生的宏观层面上去。可别小瞧了这小伙子。彼时，他正在北京一所高校附近，租了两套房子，雇佣十几个大学生打网络游戏外挂；至于他是否靠卖装备挣钱，我就不懂了，因为我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不过，对于他一年有二三十万的进项，我是很佩服的。二十年前的北京，一年有这样的稳定收入，都可以在稍偏一点的地方，买房子了。一个审美能力，只停留在黄色小说、黄色电影层面的人，却有能力指挥一票大学生，来给自己赚钱；这幽默，也该算黑色幽默吧？然而，这却是事实。我其实想说的是，在这小伙子的亲舅舅眼里，我们俩都是喜欢读书的人；都整天捧着一本书在看。很明显，他的亲舅舅，觉得我们两个人，有共同的爱好——都爱看书。这里面还有个潜台词：我们都爱学习。于我而言，宁不悲夫！真特么扯。读书跟读书，是一回事儿？天天看《知音》杂志的，跟研究拉美文学的，能有多少共同语言呢？虽然两个人都爱“读书”。这是我鄙视他人，跟我有“共同爱好”的例子。还有个我常常被鄙视的例子：爱喝酒。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爱喝酒；但是，有很多人不大承认我这个爱好。原因是我的酒量太差了，一帮朋友聚在一起，往往是大家刚刚喝到来劲时，我就醉了；这让别人非常扫兴。众所周知，喝酒这项社会活动，有趣就有趣在，彼此可以尽兴。总在兴至刚起来时结束，就有种说不出的讨厌。在喝酒上，我像个赤子那样，永远有真诚的心；但因为酒量太差，很多人都拒绝承认我的真诚。朋友们虽不好明说，但神情里的意思是：就你那酒量，也配说爱喝酒？！说来我不得不表示惭愧：在进入四川这近十年的时间里，我几乎喝不过任何一位，酒桌上的女性，还不分老少。所以，刚见面的朋友，问我有什么爱好时，我比较羞于说我爱喝酒——这爱好，会让人家觉得我很可笑。没办法，人们对“爱好”的理解，总是存在着极大的认知误差。也许只在一个扯淡的点上，世人有着高度趋同的、宽容的、包容的理解：性别男，爱好女。在巨大的认知水平鸿沟面前，扯淡，也许是人们彼此间，得以正常沟通的唯一解。不瞎扯，无以言；不胡扯，无以立。孔子要是活在今天，恐怕也得这样教儿子。您以为，说“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梁惠王，跟您是一个毛病么？非也非也，梁惠王是真真正正的“寡人”，占有着诸多顶级稀缺资源；而您，不过是老老实实的鳏夫而已，连烧烤自由还没实现呢。况且“爱好”，也颇分究竟与不究竟。大多数人对自己的爱好，也并不究竟：爱美食的，搞不懂物候对地域的影响，是特色美食，之所以能够产生的第一要素；爱喝酒的，说不清酿造工艺跟酿造原料之间的辩证关系；喜欢户外活动的，对地质乃至地理一窍不通；爱好音乐的，不知道音乐的终极指归，在于涤荡灵魂……大多数人的所谓“爱好”，不过是人云亦云的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起哄热闹罢了。这个，倒很可以共同。“共同爱好”的关键，不在“爱好”，而在“共同”上。我们得搞清楚，什么是“共”，什么是“同”。这里所谓的“共”，得是理解、理念，乃至理想上的“一起”。其最高表现形式，即李商隐的名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而“同”，则是同心、同德、同意，这个要属辛弃疾说得最好：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作为一位武功盖世的英雄豪杰，形容他，似乎怎么也用不到“妩媚”这个词；那“应如是”者，所以者何？倾倒、爱慕、眷恋、心心相印之谓也。（辛稼轩武功之高，并世罕有；金庸先生描写萧峰两军阵前，孤身擒楚王；其所本者，正是辛弃疾。）因辛稼轩此句，才引出后世毛润之的豪言：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有了风雨同舟的“共”，和心意相共的“同”，后面的爱好，才成为“共同爱好”。不在一个层面、一个档次、一个段位的“爱好”，往哪儿“共同”呢？还是各爱各的，各好各的吧；别往一起“共同”，省得彼此都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