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

半梦江山

蛊  作者：半梦老人  一、夜幕降临的时刻我游荡在城市的角落避开万家灯火追寻过去的错天上那颗流星在瞬间坠落爱与恨岂能一哭而过谁种下的蛊谁惹下的祸人世间太多的苦纠缠不休的山歌让椰风海韵凭说而我只能沉默呐喊无言只能沉默沉默似一缕幽魂缓缓飘过 2025年。夜，笼罩着一片黑。  阿珠在房间里整理衣物，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阿爸打过来的。“阿珠，明早是第七天，你该吃点东西了，如果放不下，到阿爸这边来住段时间吧！”阿珠似乎没什么食欲，按照越族人的习俗，丈夫死后的头七，是不能进主食的。“没什么，您别担心，我没事！”阿珠左手抖了抖两件纠缠在一起的内衣，右手拿着手机，柔柔地回道。“要不到乡下来住几天，你、、、、、、。”“爸！”阿珠打断她爸的话，说道：“我说了没事，很多工作都耽搁了，这几天要处理一下”。我从推门进她房间，就悄然伫立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阿珠，这个相伴了二十年的女人。她放下电话，坐在床边，目光无神，慢条斯理地整理她那一堆衣物。没有一件是我的，准确地说，这房间，没有一件物品是我的。墙，是白色的，衣柜，是白色的，床，是白色的，床单被套，清一色的洁白。唯独，她的那堆衣服，或黑色，或深咖啡色，或深紫色，反正，都是素色，不带一丝的花纹。写字台上白色灯罩的台灯，带一点点暖黄，映照在她的脸庞，幽幽的，那种深邃而波澜不惊的表情，熟悉，却又陌生。我有多久没进她房间了，是一周？还是一月？还是一年？还是、、、、、、？我记忆模糊，我是一个写小说的啊，怎么会记忆模糊呢？奇怪！哦！记起来了，很久！自从分房睡以来，我，其实十几年几乎没怎么进她的房间，那是她的世界，对于我，闯进她的世界，似乎是无礼甚至唐突的。无法用理性来解释这一切，毕竟，我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我内心那种隐秘的自卑，只有我自己知道，知道这种奇怪的心理作祟，便理所当然了！阿珠！十几年啦！对不起！我们甚至连一个拥抱都没有。阿珠从床边站起来，她没看见我，抱着叠好的衣服，慢慢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一摞一摞放进搁板上。 “阿珠！”我喊道。她没有听见我的喊叫，而我呢，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嗓子里爆发出来的两个字，在空气中，竟然没有丝毫的震动和传播。“我是楚田！”我再次叫道，自己都觉得好笑，有必要吗？对自己的老婆，还有必要介绍吗？阿珠回过头，朝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仿佛我根本不存在，然后自顾自地捋了捋刘海，转身坐在写字台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怎么啦？阿珠你怎么啦？我怎么啦？我扭扭脖子，摇摇头，捏捏自己的脸蛋，没感觉，低头看看自己深绿色的体恤，脚上阿迪达斯的运动鞋，迈步，朝阿珠走过去。脚，却踏着浮云一般。我站在阿珠身后，抬起双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又觉得不妥，手，伸出来，又缩回去，这样会吓到她，她，应该是习惯了独处，在她的世界里，我的出现，就是一种惊吓。唉！算了吧！窗外吹进来一丝风，我身子一抖，差点站不住。阿珠再次站起来，从我身旁走过，来到窗前，她关上窗，拉上窗帘，回到电脑屏幕前，点击桌面上一个叫“往事随风”的文件夹，打开内面的文档，一篇一篇日记，映入我的眼帘。随着光标往下滑动，只见她开始键入文字——“2025年11月24日。晴。楚田走了第七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悲伤难过，还是释怀，如果说难过，真的，真的没那种撕心裂肺，或许比较淡然吧，如果说释怀，可，心里总是空空的、、、、、、。”我分明看见阿珠眼角湿润，手在键盘上轻轻抖动。楚田走了七天？我走了七天？走到哪里去了？啊？难道，难道我死了吗？不！我真真切切就在你身后啊！不！我没死，阿珠，我回来了，我真的，真的在这里！我一把抱住她的脸，她没反应，我的手，像清风拂过，不那么真实，却能感受到她的温度。难道我真的死了吗？ 我，居然是个死人？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耸耸肩膀，算了吧，死就死了吧，至少我现在还有意识，就我这窝窝囊囊地活了半辈子，死了，就当一种解脱！有时候，还真的觉得死了，比活着好。                                    二、阿珠还在继续敲打她的键盘。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那些屏幕上的文字，我现在根本看不见了，只能看见她两行清泪，从眼角溢出，缓缓在两侧脸颊淌下，形成两道透明的水柱。此刻的我，对于阿珠而言，就是空气，她看不见我，也无法感知我的存在。但我还是有意识的，我确认自己真的死了，手从她身上拿开时，分明看见她的发梢，有三两根，微微动弹了一下，稍纵即逝。在窗边，有个白色的贵妃榻，我移步到贵妃榻旁，悄然坐下，环顾整个房间，全是一片惨白。我忘了阿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白，这不符合她们越族的审美观，她们的服饰是五颜六色的，编织得精美绝伦，连内衣上都绣着各式各样的花纹，怎么就喜欢上了白呢？喜欢上了素色呢？我记得，那些她出嫁时的五颜六色，多年后，被她一股脑存进了五屉柜。我开始仔细端详起阿珠，十几年来，岁月磨灭了细致，尘世间的烟火，让我活得很粗糙，从来都没像此刻，此刻静静地，静静地欣赏，或者说是琢磨，与我朝夕相伴的女人——阿珠。她的头发是盘起来的，除了前面的刘海，四周的头发向中间盘起，在头顶，盘成一个宝塔似的发型，用黑色橡皮筋扎起，一根长约十公分的银质发钗，从中间插进去，发钗的一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造型，在秀发间，闪闪发光。阿珠是典型的越族人脸型，申字形，她的额头，眉心间，有颗黑痣，再往下走，柳眉、杏眼、尖尖的鼻梁，小而薄的红唇，带着淡淡的粉红。上身是深褐色的衬衣，领口是一圈高约两公分的网状荷叶边，缠缠绵绵绕着脖子，她从来不穿低胸的衣服，在她胸口，两峰之间，有一块月牙状的胎记，大约五公分左右的一轮弯月，斜斜地挂在那里。只有我知道她的秘密，这秘密，她说是她们所有越族女人的秘密，别的越族女人我没见过，也没那么无聊，她说是就是，无从探究。 阿珠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越族大部分的女人，也如此，她们曲线没那么明显，那么突出，如果有个例，我想，大抵是整出来的吧！谁叫尘世间整形技术那么发达呢？咱们阴间是否也有整形医院呢？嘿嘿，如果有，我是否能换一张面孔？算了吧！我想，我应该换一副心肠！我突然想起来，昨晚在一条黑咕隆咚的道路上躲避黑白无常的的情景——似一阵烟，钻进了路旁的一根水泥管道里，也许是淤泥的气息，或者是那些腐烂的草根、垃圾等，掩盖了我的信息，黑白无常在周围转悠了半天，咕哝着什么，然后悻悻离开。后来如何回家的？怎么就能找到家？这段记忆模糊，我目前的记忆，是片段似的，无法连成串，没有连续性，也没有逻辑关系，甚至有时会忘记自己是一缕魂魄。不然呢？不然我总觉得我是活着的，与阿珠没有阴阳两隔！我正在发愣，胡乱走神，阿珠应该是写完了日记，她合上电脑，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两腿张开，双手交叉，扬起双臂，从胸前朝上翻转，穿越头顶，再松开双手，伸了伸腰，两手握拳，脑袋朝后仰着，脸向天花板，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动作。一只巨型的青蛙从我脑海闪过——那是她们越族的图腾。红黄蓝颜色的图腾，被阿珠生生地演变成了素色，深褐色的服饰，在我眼前，幻化成无数的菱形碎片，无数张牙舞爪的青蛙，朝我袭来。要将我的身体撕成碎片，要置我于死地。不好！——我心底暗暗叫声苦，忘了我已经是个死人，死人，是不怕死的！不，我不是死人，是一缕幽幽的魂魄，那些不计其数的青蛙，钻进了我的魂魄，在我身体里肆意乱窜，要搅个稀巴烂！我扭曲着身体，但还是如万箭穿心，说不出地疼痛，在每一寸幽魂里煎熬。阿珠！我，我，我，我是楚田，你曾经，曾经深爱的男人，你，你，你，不，不是你，是你爸，我知道是你阿爸，你阿爸对我的恨，恨到入骨，再次下蛊！救命！阿珠，救我！阿珠，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救我！——我的呐喊，只有我自己能听得见。 三天空上闪烁着星星。还是过去的天空，还是过去的星星，只是没那么清晰，不是星星的问题，是我的视觉问题，现在听觉和视觉都减弱了很多。我一溜烟从家里逃出来，进去的时候是悄悄走进去的，出来时，仓皇逃窜。怎么逃出来的，又记不清楚了！我开始讨厌这个城市，这个琼岛的省会城市——海口。讨厌这里的车水马龙，讨厌这里的灯光闪烁，讨厌这里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在红城湖边转悠了一下，还是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湖边散步，或者嬉闹着。这，不是我待的地方，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但还是躲闪着他们的眼神，生怕他们看见，看见我是个鬼，我忽然想起一个地方，那里，应该可以藏身，那里，也曾有过我的足迹。——五指山。但步行到那里，应该非常遥远而不可及。可我是鬼呀！鬼应该比人的速度快，快多少？我没试过。我是不是应该试一试呢？于是我试着奔跑起来，由慢到快，腾云驾雾的感觉，身体却变成一条粗约一公分的形状，如箭一般，开始在离地半米的高度，嗖嗖地，箭指东南方向，朝五指山方向。突然，一道白光，不，一片白光，吞没了我的身子。待我醒来时，就听见旁边有人嗷嗷在叫我：“楚田，醒醒，楚田，醒醒！”睁眼一看，吓我一跳，居然是白天，我的妈啊，朗朗乾坤，阳光从树丛缝隙中照下来，直射我的脸，白昼的不适应，刺痛了我的眼，腿，似乎也在痛。“你小子，吓死我们啦？还以为你死了呢？”蹲在我身旁的胖子，见我微微睁开眼，拍着我的胸口，笑道。“你是？”“你傻了吧？”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男孩，捏着我的脸，继续道：“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吧？”“我是？”“是，是个毛线啊，你是楚田啊，我，是你同学孙多多，他，是你同学徐正昌，咱三，可是死党啊，你他妈不记得啦？”胖子叫道。“记起来了！”我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了，现在活过来，自己居然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的那份欣喜，只有自己知道，于是双手一撑，坐起来，继续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五指山啊，咱们一起爬山，爬到半山腰，你小子非要拽着那根树藤照张相，手没抓稳，滚到山谷里来了！”我扫视四周，再低头看看自己，浑身的衣服都是树枝和荆棘，还有一些泥巴裹在一起，脏兮兮的，手心手背和脸，到处都是伤口，血，已经凝固，而腿呢，腿应该是折了，动弹不得。哦！我全记起来了，刚刚在山上滚下来的，脑子一片空白，现在清醒多了！嘿嘿！我居然没死！“我腿估计断了，胖子，昌哥，你俩帮我看看，麻麻的，使不上劲！”我拍了拍旁边孙胖子的小腿，说道。他俩慢慢卷起我的裤腿，下面血肉模糊，不忍直视。“断了，你看，骨头都好像错位了，怎么办？”胖子边小心翼翼地把裤腿往上翻，边哭腔道。“怎么办？上医院呗，咱俩做副担架，把楚田抬出去！”昌哥是我们三兄弟年龄最大的，到五指山来采风，就是他的主意。“老子以后恐怕要用拐杖了！”我自嘲道。“拐你个头啊，活该呀你，要你不冒险你非要冒险，害老子们找你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你，还好，你没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死了，你爹妈不要哭死才怪呢！”昌哥骂道，转身对胖子说：“咱俩先搞两根粗树枝，再多折些藤条，绑个担架！”“嗯！”胖子嗯了一声，和昌哥一起到旁边找树枝去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瞧自己的腿，抹去手表上的泥巴，一看，下午四点半，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全回忆起来了——这是1993年，暑假，我，徐正昌、孙多多，三人约好，从武汉出发，到海南玩一趟，主要是来采风，这边的苗族、越族的风情，奇特的传说和风俗习惯，还有他们的饮食起居，劳动生产等等，搜集这些素材，为明年的毕业创作做准备。我们三个是华中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寝室的同学，班上二十个同学，咱们三是死党，歃血为盟的那种死党。文采飞扬的死党。可是，可是我刚才明明死了啊！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吗？脑海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名字——阿珠。 四我坐在一片空地的灌木丛中，从下往上看，全是参天大树，郁郁葱葱，不知名的藤蔓，在树林里缠绕，如蟒一般，蜿蜒扭曲的藤蔓上，长着各式各样的青苔和小草，再往下，就是岩石地面，我应该是从山腰跌落下来，掉在树冠上，被树冠、藤蔓等接住，几次接力，才滚落到地上的。不然，我就真的没命了！我正琢磨着昌哥和孙胖子怎么找到我的，他们抱着一堆树枝过来了。“胖子，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胖子没吭声，昌哥答道：“你小子是命不该绝，从你掉下来的地方到这里，其实没多远，海拔大概一百多米，只是没路，我俩大概定位了方向，一路披荆斩林，来回绕，来回喊，你都没回应，见一只野鸡从这里飞过，扑过来，嘿嘿，你还真的躺在这里，一摸鼻息，还有气、、、、、、。”我看着他俩在那忙活，突然感觉腿上奇痒无比，回头一看，我的妈呀，两腿上全是蚂蟥，大概有七八条，从空中，又跳下来一条，死死盯在我左手臂上，躬着身子，吸食伤口上的血。脖子后面痒痒的，应该也遭到了袭击。不好，山蚂蟥，我知道，它们闻着血腥而来，从树上弹跳下来，要将我大快朵颐。“昌哥，快，快过来、、、、、、。”我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喊道：“山蚂蟥，山蚂蟥！”孙胖子和昌哥慌忙跑过来，我揪着手臂上的蚂蟥，他俩在我腿上一通胡乱操作，救火一般。我一摸脖子，果然，后面也有一条，带着鲜血，被我揪下来。再朝上一看，心底一沉，大叫一声不好，我滴个妈呀——一条，两条，三条，正陆续朝我扑来。“昌哥，昌哥，你看，你看、、、、、、。”昌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看，知道大事不妙，这样下去，人没抬出去，浑身就布满了蚂蟥，要命！“胖子，你打火机还在吗？”昌哥吩咐道：“我来生火！”边说边摸着身旁的帆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摞卫生纸来。胖子将打火机递给昌哥，这小子还算灵光，四处去找干草和干树枝去了。不一会，打火机点燃卫生纸，卫生纸引燃细细的干草和树枝，树枝上冒起一缕一缕的青烟，笼罩在我的周围。山蚂蟥逐渐停止了新的攻击，它们应该是闻不到血腥味，找不到袭击目标了。“我要你吸，我要你吸、、、、、、。”孙胖子见地下还在一躬一躬动弹的蚂蟥，边骂边捡起来，扔进火堆。“这也不是办法呀！”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昌哥满头大汗，绝望道：“咱们怎么出去呢？”“是啊，我也在纠结。”昌哥回道：“就你身上的血腥味，我们寸步难行，总不能在你身上点把火，一直冒烟吧！”他边说边喘着粗气。远处传来猫头鹰和树鹊的叫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里回荡。“都什么时候啦？你还在搞笑！”我没看昌哥的脸，在烟雾缭绕里思索，已经五点一刻，再过一小时，太阳就会下山，听说山里有野猪、蟒蛇、狐狸等，还有各种毒蛇，想想都不寒而栗。孙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只蚂蚁，喃喃道：“咱三不可能在这里等死吧！”三人对视无言，静静地等了几分钟，各自在想办法。“要不这样！”昌哥灵机一动，笑道：“我有办法了，来，来来来，胖子，站起来，咱俩去前面那条小溪里，挖些淤泥来，抹在楚田身上，把他裹成个泥人，这不，就躲过山蚂蟥啦？”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说干就干，昌哥打开他的背包，将他那些衣物杂什，一股脑塞进我的背包，招呼着胖子，慢慢探路，朝前面不远处的小溪走过去。约莫半小时，他俩来回三趟，用背包背回来淤泥，在我脸上、脖子上、手上、腿上、甚至头发上，全抹满了黑黑的淤泥，将楚田我，活活裹成个泥人。我躺在地上，看烟雾在慢慢散去，阳光在慢慢西移，山谷，逐渐逐渐暗淡下来。胖子和昌哥，蹲在地上，继续绑扎着那副树枝担架。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喂！@#￥%%……………………。我们三人不约而同朝来声处望去，一个老头，皮肤黝黑，头顶斗笠，肩扛猎枪，手里提着一只锦鸡，背上背着背篓，身着浅灰色的大襟短袖，光着脚，在一棵榕树下站着，朝我们叽哩哇啦喊话。听不懂！看服饰，他是越族人！ 五越族猎人见我们听不懂越语，改用结结巴巴的汉语打招呼：“你们几个，没什么事吧?那烟雾是你们烧起来的吗？怎么回事？”看来他是被刚才升起的烟雾吸引过来的。“大伯，我同学腿断了，您过来看看！”孙胖子喊道。猎人走过来，见地上躺着个泥人，拿着烟斗指着我笑起来：“你们把他包成泥巴人，是什么意思？”昌哥指着我回道：“大爷，他从山上滚下来，两条腿断了，身上到处是伤，刚才山蚂蟥闻到血腥味，我们就、、、、、、。”猎人眉头一皱，看着地上一滩的泥巴，泥巴混合着黑色的灰烬，还有未燃烧干净的那些枯枝，恶狠狠地盯了昌哥一眼，打断道：“你们简直是胡闹！”说完，他把猎枪、锦鸡和背上的竹篓子，一股脑扔在地上，蹲下来，用手摸摸我的腿，边摸，嘴里边念叨着什么，听不懂。我看着老伯黝黑的脸上，刻满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两鬓霜花，估摸着他应该有七十多岁了。“谢谢您，大爷！”我双肘撑起身子，微笑着对猎人说道。他没回我，继续在我腿上鼓捣着。这时，一条棕黑色的柴犬从草丛里钻出来，摇着尾巴，围着我转，一双黑亮的眼睛，用怜悯的眼神盯着我，嗅着我身上的味道，不用猜——它应该是老大爷的小跟班。“你们两个，担架绑好没有？”大爷起身，走了两步蹲下去，检查着担架，对狗吩咐道：“小熊，把我那背篓内的绳子，拿过来！”小熊比孙胖子都灵活，也听得懂人话，嘴在篓子里拱了两下，就叼起一根麻绳，递给大爷，大爷接过绳索，来回缠绕，重新将担架加固，在担架的前后，系出两个背带，然后把担架拿到我身旁，对孙胖子和昌哥说道：“先把他的两条腿，慢慢挪到担架上！”“不用，大爷，我自己能行！”我想翻个身滚过去，双肘刚一使劲，被大爷按住。昌哥和孙胖子抬着我的腿，大爷拽着我双臂，小心翼翼地将我挪进担架。一抹斜阳在远空逐渐暗去，山峰上，森林间，笼罩着昏黄。前面是小熊带路，紧跟其后的是拿着砍刀披荆斩林的猎人老大爷，孙胖子和昌哥抬着我，艰难地在山谷里穿行。当火把举起，小熊欢快地吠起，两旁茂密的参天大树换作低矮的灌木时，我们终于走出山谷，在狭窄的石板路上兜兜转转，前行了半个多小时，就看到了灯火，在远方隐隐约约闪现。  眼前是一竹木结合的船型茅草房，屋前有个榻，高约四十公分，拾级而上，再跨过门槛，就是里屋，穿过里屋，从后门出去，是一个近五十平米的大院，周围用竹子围起两米高的院墙，大爷吩咐他俩将我抬到后院，放在夯实的泥土上。大爷的老伴，从我进屋到我躺在院子中间，几乎就没说什么，她手拿煤油灯，迎着我们，跟随我们，送我进出。屋后面的屋檐下，有个吊着的什么东西，她把煤油灯搁在上面，豆大的灯火，从屋檐下向外扩散，昏昏暗暗地照着院子。我的双腿，现在足足胖了近一倍，被裤腿勒得生疼，泥巴在脸上、手上，几乎快干透，浑身绷得紧紧的，没一处不难受。关键是额头开始发烫。“你有救了！”昌哥笑着对我说。孙胖子在旁摸着小熊的脊背，顺着光滑的毛发摸，忽然停下来，想起什么，对昌哥说道：“昌哥，你说咱俩是不是害了楚田？”“害了楚田？”“你傻呀，他到处是伤口，这些淤泥，不感染才怪呢！”我没搭理他俩，头胀痛得难受，也无力搭理，努力坐起来，见猎人老两口在拾掇着屋檐下的柴火，小声用越语交流着。——听不懂。“问问大爷，这附近有没有车？”昌哥急了，道：“连夜送山下医院，下面镇子，肯定有医院。”大爷朝他俩看了一眼，显然听到他俩的对话，摇摇头，没吭声，从墙上取下一把干草，自顾自重新回到屋内。“大、、、、、。”孙胖子还没开口问，大爷给了他一个坚毅的背影，在门口一闪，不见了。“别问了，死不了！”我浑身发烫，满腹沮丧，屁股冰凉，心，一片凉凉。屋子里面传来喊声：“阿珠，阿珠，去把那木盆拿过来！”“哎！”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回答。— —阿珠的声音阿珠？这屋里还有个女孩，名字叫阿珠？一道闪电，在我心底掠过！ 六我被昌哥和孙胖子拔了个精光，脏衣服扔了一地，赤条条躺在大爷准备的竹席上。我楚田一个大老爷们，第一次这样，被人像小孩子一样伺候，一样脱衣服，一样光溜溜躺在他们面前，脸臊得很，发烫。嗨！算了，也不管那么多了，管不了，人病了，便无所谓尊严，躺在医院手术台上，不一样任人摆布吗？我想，我害臊的原因应该不是院子里的三个男人，是屋里还有两个女人吧，尤其是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阿珠。阿珠这个名字，恍若隔世一般地熟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正瞎想着，孙胖子和昌哥各拧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出来，走到我身边，对我笑道：“楚田，我们第一次给人洗澡，你好好享受啊！”他俩在我左右开工，拿起瓢，从木桶里舀水朝我身上淋，边淋边搓，浑身上下搓了个遍。“哎呦，疼！”水到伤口处，哪哪都疼，钻心的疼，我忍不住叫起来。昌哥拍了拍我白净的肚皮，叫道：“楚田，你小子是个男人吗？咬牙给我坚持着！”这时，大爷又拧着一桶水过来了，桶里依旧冒着热气，但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是奇怪的中草药，类似艾草夹杂着薄荷的那种味。“你！”大爷指着孙胖子，说道：“去找件干净的衣服拿过来，待会给他穿上。”继续指着昌哥，像家长一般吩咐：“你把这些脏衣服，拾掇一下，去前面拿把扫帚，把这里清理一下。”孙胖子和昌哥各自按令行动，大爷从木桶里掏出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开始给我擦拭伤口，水到之处，那些刚才还疼痛难忍的感觉，瞬间麻木了！很奇怪！“大爷，明早我们想找个车，把他送到山下医院去。”昌哥拿扫帚边轻轻扫地，边问道。“这里没有车。”大爷头也没抬，专注着我的每一道伤痕，郎朗回道。“那、、、、、、”昌哥一时语噎，想着下面几十里山路，赌气道：“大爷，我们抬，也要把他抬出去。”“抬什么抬，你，把这里扫干净就行！”大爷狠狠扫了昌哥一眼，见孙胖子抱着衣服过来，从肩上拿起搭在上面的干毛巾，开始给我擦水珠——从肚挤眼往下擦，顺大腿行至小腿处，他便轻轻拿毛巾沾着，轻轻地，像极了我爷爷。“大爷，真的，真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我被大爷的举动感动，非亲非故，如亲孙子般待我，忍不住眼眶湿润。“别动，待会给你正骨！”他按住我的脚，扭头对我说道：“如果疼，你就喊出、、、、、、。”大爷口里的“来”字还没说出来，就听咯噔一声，我的右脚恢复了知觉，麻，而微微地痛。“小伙子，遇到我，是你的福分，要是今天没、、、、、。”大爷又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咯噔一声，我的左腿也被掰正。“您！”，我曾听说过正骨的手法，中国几千年的中医正骨，那都是书上或者听到的传说，没想到今晚亲眼目睹，而且就发生在我眼前，在我身上，忍不住吭了一声。“好啦！”大爷严肃的脸舒展开来，似乎很满意的那种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半个月，你小子就能健步如飞啦！”我还来不及问究竟，大爷站起身，对昌哥和孙胖子说道：“你俩先给他把衣服穿上，注意，下面只能穿短裤，穿完，你俩到屋里去吃饭，不要出来。”我们三同学，被大爷刚才的举动惊呆了，他俩，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不一会，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人，就听吱呀一声，后门再次打开，我一眼望去，四柱灯火，映照在老奶奶的脸庞。她迈着小步，双手端着一直径约八十公分的竹盘子，盘子上放着四根点燃的红蜡烛，还有一堆碎布条，一根竹签，一条粗粗的竹筒，一把不知名的什么干草，缓缓朝我走来。我不敢言语，感觉像虔诚的信徒面对教父一般，神圣而诡秘。老奶奶来到我身旁，慢慢蹲下，将盘子摆在地上，四根蜡烛，一边两根，放我两旁，她先拿起那把干草，在烛光上点着，扬起来，在我身上来回晃，嘴里念念有词，我闻见一股淡淡的艾草香，听不懂她念叨什么，也不想听懂，估摸着是越族咒语。烟雾还没完全在我上空散去，她便放下干草，从盘子里拿起那个竹筒，拧开，一阵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她眼里仿佛当我是一具僵尸，根本没看我，眯着眼，拿起竹签，在竹筒里挑出黑黑的粘稠的一种粘液，朝我腿上抹，大约是抹完了，她站起身来，双手合一，眼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嘴里继续喃喃自语，边念叨，边围着我转。我眼皮越发沉重，逐渐，失去了知觉。 七我坐在实木沙发上，对着餐厅那面墙上挂着的日历，发呆。——2025年11月25日。我根本就没离开龙泉花园，离开我的家。走廊尽头阿珠的那扇房门紧闭，一到晚上，只要她进屋，进入她的世界，就与外面隔绝，她到底在捣鼓些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现在可以确定她已经熟睡。凌晨2点左右，屋子里寂静无声，所有的灯光都灭了，我在黑暗之中，犹如白昼，扫视着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餐厅后面那间卧室，门，虚掩着，那是我闺女的房间——楚海棠，已经都出嫁两年啦，她那间卧室，还保留着出嫁前的模样，随时等待她回来，一直，一直就没回来过，她出嫁时与我决绝的眼神，似利剑，牢牢插在我胸口。海棠——我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闺女的形象，长得太像她妈啦，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仙女般的气质，一颦一笑，在我眼前浮动。我蜷缩在沙发上，两腿朝茶几上伸去，奇怪，脚碰到杯子，居然没任何感觉，再碰碰，还是没感觉。我再次记起来，我，已经死了！确实死了！这屋子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具，熟悉的锅碗瓢盆，它们就实实在在摆在那里，而我，却触碰不到。我记得刚刚在阿珠房间逃离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是从窗户钻出去的吗？好像到了红城湖边，夜色阑珊处，我不是变成了一缕青烟，奔五指山而去吗？后面的、、、、、、后面的、、、、、、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忘了呢？鬼的记忆，真的是碎片一样吗？我记起躲避黑白无常的情景，是的，我巧妙逃脱了他俩的追捕，如果被他俩捉住，押往奈何桥，那孟婆的一碗汤，就会让我忘却世间的一切，一切爱恨情仇。可是，可是这些人间的记忆，会在我脑海存储多久呢？也许一阵风，就能让我随风飘散。沙发的角落，一株一米多高的幸福树，映入我眼帘，叶片翠绿，在黑漆的夜里，隐隐微动，那是阿珠最爱的植物，远胜于琼岛遍地的三角梅，每一片枝叶，她都会细心呵护，甚至、、、、、、。我脑海里浮现阿珠整理叶片的身影，但此刻，阿珠的身影幻化出两个鬼影来——黑白无常。不好，我暗叫一声不好，抽身要逃，可是为时已晚，脖子上，生生被套上了一根无形的枷锁。“哪里逃？”白无常吐着长长的舌头，似乎要将我卷入口中。“大、、、、、、大、、、、、、大哥饶命！”我结结巴巴，嗓子眼因枷锁勒紧，而语无伦次。黑无常两步跨到我身边，用鼻子上下将我嗅一遍，啧啧道：“不错，还有些人的味道，好久都没闻过这么新鲜的味道啦！”我还有人味？“大、、、、、、大、、、、、、大哥，不、、、、、、不是，大哥，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黑无常转到我身后，嘿嘿一声冷笑：“每个初死的鬼，都是这句台词，小兄弟，太老套啦！”“老黑，容他说几句！”白无常松了松枷锁，继续道：“我喜欢不同的版本，看这小子耍些什么花招。”“我、、、、、、我、、、、、、”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呢？我答不上来。“不急，慢慢想，黄泉路上，过奈何桥之前，你可以慢慢叙述，也能解我俩阴间寂寞。”黑无常显然等不及了，一勒枷锁，我差点窒息。还没等我再言语，就听白无常一声“得了！”，旋即，三道鬼影，从龙泉家园小区悄然而出。别了！龙泉家园。别了！我的家。别了！阿珠，海棠。别了！这几十年琼岛的沧海桑田。别了！我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接受阎罗的审判。——我再次陷入黑暗，远离人世间的喧闹和繁华，被黑白无常拽着，重新走向泥泞的小路。死，一般的寂静，黄泉路，是一条不归路，寂寥无声。“嗨！醒醒！”黑无常一记耳光，将我抽醒，没有声音，没有痛感，唯有心酸。“你小子，不是说尘缘未了吗？说说看！”“老黑！”白无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生死薄上，这小子早就挂几次了，是个短命鬼呀，奇怪，哪位高人给改的？都叉叉好几回了。”“这小子！”黑无常答道：“这小子不简单，原本是文曲星下凡，几万年的轮回，每次修行都犯禁忌，悖于伦理，才落得如此下场。”“呵呵！”白无常笑起来，那种笑，比哭还难看，舌头吐出一米长来，问道：“楚田，说说你干的那些事，过了孟婆那一关，我俩就听不到啦！”说？说什么呀？我正思考着从哪里说起，一道白光再次闪现。 八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等我睁开眼时，我还躺在院子里。老奶奶喃喃念叨着越族独有的咒语，依旧绕着我在转圈，她步履缓慢而笃定，甚至有些蹒跚，我注意到她挽起的白发，顶端插着一根羽毛，类似孔雀的那种，五颜六色，在发梢迎风飘扬，在还没消散的烟雾中飘扬。看她眯着的眼睛，笃定的面容，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敢动，唯恐破坏这神圣的氛围。大约三分钟，老奶奶停止了念叨，在我脚下蹲下来，拿起盘子里的布条，开始裹我那双黑乎乎的腿，上面涂满不知名的，带着腥臭味的流体。这时，孙胖子和昌哥端着碗拿着筷子，从屋里走出来，见状，问道：“楚田，要不给你盛碗饭，可香啦！”“奶奶，您这抹的什么呀？怎么这么臭？”老奶奶不紧不慢绑着布条，嘴角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像盛开的菊花，回头叽哩哇啦说了两句，全是越语，都听不懂。一个穿着越族服饰的女孩，从后门跑出来，边跑边答道：“你们别问我外婆，她听得懂简单的汉语，但不会说。”阿珠？孙胖子嘴里嚼着什么，咕嘟着介绍道：“这是阿珠，楚田，越族美女，呵呵！”借助昏黄的灯光，我放眼望去——粉嘟嘟的脸，洋溢着扑面而来的青春，她头发高高盘起，中间插着银簪，短袖花色对襟衫，领口袖口，都是白色上绣着五色花纹，黑色的短裙下，两条白皙的大腿，几乎是蹦蹦跳跳过来。老奶奶包扎完毕，拍拍我的腿，说道：“￥%%￥*&@、、、、、、。”阿珠在一旁做翻译，她低着头，笑着对我说：“楚同学，我外婆说，你半个月就能健步如飞了！”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眼神里透着朝气蓬勃。啊？我大吃一惊，孙胖子和昌哥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阿珠，有这么神奇吗？你奶奶是、、、、、、？”“嘿嘿！”阿珠回道：“你们呀，运气好，碰到我外公了，我外公外婆，他们可是五指山最有名的、、、、、、最有名的中医，什么蛇毒啊，脓疮啊，骨折啊，这些，总之，是祖传的秘方！”最有名的中医？我心底咯噔一下，看刚才老奶奶如祭神般的操作，应该还带着越族的巫术吧，嗨，管它中医还是巫术呢？能治好病，就是硬道理！正说着，大爷拿根拐杖，也走过来。“来，小伙子，试着站起来！”他递过拐杖，木质的那种，上面三角处用布绑着，脏兮兮的，一看包浆，就是有些年份，用过无数次的老家伙。“不，不，不，大爷，他这样，能站起来吗？”昌哥怀疑地审视那根拐杖，问道。“我外公说能站，就没问题！”阿珠回道。我坐起来，试着移动双腿，我滴个亲娘！还真的知觉了，虽然腿如象腿般粗，但脚尖很有力。大爷双手插进我的咯吱窝，一把将我扶起，在我身后笑着说：“小子，信大爷，你就走两步看看。”一轮圆月掠过天空，从乌云里钻出来，穿过树梢，银光洒满整个院子。我，站起来啦！浑身散发着几种怪味，刺鼻的怪味，下身像个木乃伊，光着脚丫子，双手杵着拐杖，一使劲，我的妈呀，真的，真的就稳稳站在那里。“来，试着走两步，走着试试！”所有人定在那里，都盯着我，看我表演——一步，两步，三步，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脚踏实地，却恍若在梦中。太神奇啦！空气中还弥漫着各种草药的味道，他们尾随着我，一步一步，走进里屋。房子的正中央，放一张高约四十公分的方桌，地下是斑驳的实木，桌子上摆着了四个菜，一碗腊味，显然是刚蒸出来的，应该是山里的野味，另外三盘是咸菜和树梗一样的青菜，土红色的盘子边沿有些缺口，油腻腻的。我盘腿坐下，阿珠往我面前饭碗里夹菜，盯着我的脸，说道：“楚同学，这可是我们五指山的野菜，外面吃不到的，好吃的很！”孙胖子插话道：“楚田，这菜是树上长的，咱们见都没见过，稀奇吧!”菜，还能在树上长？昌哥端着碗，盘坐在我旁边：“楚田，要不是你摔这一跤，还真见不到这些稀奇的东东，嘿嘿，值了！”我拿起筷子，眼睛却盯着阿珠的脸，似曾相识，恍若隔世。 九小熊的眼神，比我犀利，它趴在阿珠身边，目不转睛打量着我，我觉得它的智商不低，应该是见一个抬着回来的人，经过一番折腾，立马能站起来，它很好奇。我扒拉几口米饭，试探性地问道：“阿珠，你外婆的医术，不，巫术，你知道是什么原理吗？”“这简直颠覆了我们的认知，是啊，太神奇了，阿珠，你说！”孙胖子附和道。阿珠正待开口，就听见他外公大声咳嗽起来，面色沉下来，大声喝道：“阿珠，你还不回你房间去？”我琢磨着他为什么不说越语，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还是别的什么意思？阿珠低下头，顺从地，默默地回自己房间去了。我们三兄弟，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些话是不能问的，尤其是越族的秘密，来海南岛之前，就查过一些资料，他们忌讳自己祖传的东西被外人知晓，缄口不提。随着阿珠的背影消失，她的房门，吱呀一声，紧闭。昌哥尴尬地道歉道：“对不起啊，阿伯，我们唐突了，不该、、、、、、。”大爷脸色铁青，冷峻道：“你们，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今晚，收拾完，就在我这堂屋里将就一晚，明天一早，还是用担架，将他抬下去。”冷冰冰的话语，一瞬间，肃杀了整个屋子原本和睦热闹的氛围。正在尴尬气氛中，老奶奶进来，端着个瓦盅，轻轻放在我面前。我抬头看了老奶奶一眼，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什么酒？奶奶，我从来没喝过酒的！”一时忘了老奶奶不会说汉语，也听不懂汉语。“喝了！”大爷命令的口气，硬邦邦的说道。“这、、、、、、。”我有些难为情。“尽管喝，这是山兰酒，不喝，你就等着你这两条腿作废！”又是命令的口气，只是语气有些缓和。我看着大爷坚毅的眼神，知道这是治病的东西，不喝，腿肯定废，没再说什么，端起瓦盅，内面一汪茶黄色的酒，闻着是发酵过的那种酒香，似汤似茶，在我眼前荡漾。嗨！管它呢，只当是药，脖子一仰，嘴一张，一饮而尽。——嗯，还不错，喉咙没想象的那样火辣辣，还有些许酸甜。老两口见我将山兰酒喝完，便从屋子里退去，边走边说着越语，声音很小，听见了，也听不懂。我们相顾无言，不再乱说些什么，即便如此，三人还是怀着感恩的心情，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昌哥和孙胖子帮忙一起收拾完毕，空荡荡的木地板上，老奶奶抱来一大捆干草，铺在中央，拿床被单铺在草上，也没被子盖，随着油灯吹灭，我们三人，合衣便躺下了。夜沉沉，谁也睡不着，睡中间的孙胖子在黑漆漆中小声道：“嗨，他们越族人好奇怪的、、、、、、。”“我们不该瞎问的！”我喃喃道。“哎，楚田，你那腿现在感觉怎么样？”昌哥问道。“腿？现在两条腿冰凉的感觉，脸，滚烫！”我回道。“你是感冒了吗？”“应该没有，那山兰酒喝下去，就一直发烫，而且身上燥热，可是腿却冰凉，冰火两重天，、、、、、。”“你说，奶奶抹在你腿上的那东西，是个什么东西啊？”孙胖子插话道。“我想起来了，天龙八部上，段王爷不是有一种治断筋断骨的药，叫什么什么来着啊？”昌哥问道。“黑玉断续膏！”我脱口而出。“是，是，想起来了！”昌哥继续道：“难道世间真有这种神奇的膏药吗？”“你说什么呢？还用问，金庸笔下的东西，应该就是这种东西，他不会瞎写的，再说了，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楚田他现在、、、、、、。”孙胖子是金庸迷，“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部小说，他都看过。“我算是长见识了，这次，没白来！”我心里想着，没说出来。“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咱俩还要抬楚田，走十几里的山路呢！”昌哥说道。“不用你们抬，我自己慢慢走吧！”我明知道不行，还是言不由衷地回道。“你、、、、、、。”昌哥正待开口，一束光射过来，是大爷的手电筒，来回扫射一番，厉声斥责道：“你们三个，还不睡？嘀咕什么？睡不着，滚出去！”说完，大爷关了手电筒，气呼呼转去了。屋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