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老城墙的故事（五）

步雄

北京老城墙的故事（5）

我见识过北京老城墙的模样。每一座城门，每一个垛口都记在脑瓜儿里，真儿真儿的，跟昨儿的事儿似的。

姆们小学在前们大街的施家胡同小学里上的，别弄噌了，是“施家胡同”不是“史家胡同”，史家小学是大官孩子上的，姆学校是草民子弟上的。

学校距离前门只有两站地，每天下午放学前儿，姆们就闹心，惦记去城墙玩儿。

老北京车站前面有一七路车站，到动物园的，车站有一高水泥台子，可能是站上去擦车顶子的。我们先爬上去把家庭作业抄了，对了，抄，谁功课好抄谁的，爱对不对。

然后找一旮旯把书包藏起来，拿着反倒容易丢，用树枝儿，半头砖做个记号，然后顺着铁道线一路向东，扒着一棵碗口粗的酸枣树攀上老城墙，看谁上得快。城墙顶上特瘆人，一群群老鸹叫得那一个惨，跟要宰它们似的，我们就拿土坷垃砍它们丫的，它们丫特贼，没有一次能砍着。

那天该着我们撞上，转过一个垛口，突然见一棵歪脖树颤颤悠悠地直往下掉树叶子，上面黑乎乎一只黑老鹰忽闪着翅膀，吓我们一跳，赶定神一看，卧槽！是一个正上吊的男的。

我们跑过去，那时候，都不知道怕了，两个人蹭蹭蹭就爬上树，去飙那挂着男人的那枝叉子，“一，二，三”哗啦，树杈子折了，俩活的，一个半死的快堆儿就掉了下来，弄得暴土扬场的。

我们七手八脚地摆平那男的，让他仰天躺着，脱下褂子给他扇风。都说吊死鬼舌头能吐出一尺长，扯，根本没那么回事。

“堵丫的屁眼儿，别放屁，屁放出来人就完了！”。光有人喊，没人上前，我壮着胆子过去，隔着裤子，拢起五个手指头去堵，屏住呼吸，把脸转向一边，恶心巴拉的。

半天，那人除徐出了一口长气，“活了，活了！丫活过来了！------”哥们儿们高兴地叫着，好开心。

“你们这是为何许啊，让我死吧，让我死个清净吧！”那人缓缓地说。

“你们这是为何许啊？我给你们磕头了”——甏-甏-甏，真他妈给我们磕。

气顺过来了，就叨唠，大意是儿子参加武斗被人打死了，老婆嫌他出身不好闹离婚了，老爹老妈见天也被斗得七死八活的------

“原来是个坏人，早知这样何必救他”，我们都有点后悔，但救都救了，还能再挂上去不成。见好多大人聚了上来劝的劝，说的说。我们也就悻悻地回家了。

很快，死人越来越多，胡同里，学校里，城墙上，接二连三，上吊的，被打死的，吃毒药的，跳楼的，跳城墙的，大人再也不让我们去城墙上玩了，说是上面横死的人多，阴气太重容易被附了体。

没有人统计过，城墙上面到底死过多少人，总之是个瘆人的地方，好在后来拆了。

后来市面上渐渐太平了，夏日的傍晚，北京人象得了口令般穿过正阳门城洞向宽阔的天安门广场聚集去纳凉，仰视着擦着头皮飞过的雨燕，爽！全忘了想当初脑瓜顶上发生的那些瘆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