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家乡的老 碾

福全

家乡的老碾

一台老碾，在老家的村中央，咯吱吱的响了几多年，一直响到了今天，那祖祖辈辈的乡亲父老，在老碾上转啊转啊也转了几多年，终于转来了新天地。

我对老家的碾有着浓浓的亲切感，年龄越大越是念念不忘。星期天回老家，又见那台老碾，忍不住驻足停留，碾的周围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热闹与繁忙，偶有几个大娘在老碾旁说笑。看着它感觉比以往更显得光亮与厚实，布满沧桑感的老碾还是那么精神有力。

家乡的老碾，不知是谁发明创造了它 ，又不知是谁最早把它安放在老家的村中央，那一刻成为村里的先进机械，让饥肠辘辘的人们有了一种期望与希冀。矗立在那里多少年头没人知道，方便多少人没人计算过，养活几代人没人注意过，那碾滚，碾盘研磨的油光锃亮，堪比玉石之美，我想它比玉石的价值还要高千倍万倍，生命就这样在循环不息的响声中延续，轮回。它是一辈辈人涅槃重生的希望，也是一代代人心中不灭的念想。

在那里稳如泰山这么多年，可谓是历经风雨沧桑，自打我记事就记得那台老碾。听姥姥说这台老碾是农家人粮食的加工器，费力，费时间，可还是那么多人喜欢它，离不开它。我与姥姥还有那台老碾也有着不解之缘。

“走吧，今天星期天，和我一起推碾去，不干活，没饭吃。”我便拿着木棍，步履匆匆的跟在姥姥身后。从小我最乐意跟着姥姥去推碾，听她一边推碾一边讲故事，好多已经在记忆中慢慢忘记。她常说勤劳能致富，推碾虽然累点，但比以前我们这算是幸福的了。在没有碾之前人们把粮食加工来吃，用的都是石臼，那个更累人，现在有了碾粮食加工也方便多了，以后日子好了还会出现更好的加工机械，我们就不用受累，会更享福喽！还不时笑着多叮嘱我几句“你一定要勤奋好学，有文化有知识才能改变贫穷落后的生活，过上更好的日子。”听着故事和姥姥的唠叨，无形中总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我努力加油。屁股翘起来，腰也弓起来，双手简直是要和躯体分离，使劲的往前推，咯吱吱的声音更加响亮又急促……勤奋和对生活的热爱也慢慢的融入我的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经久不衰。

回到家，姥姥会把家中好吃的东西作为奖赏犒劳我，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大白馍加上推出来的麦仁粥，那一刻幸福包围着我，姥姥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傻丫头，馋丫头，吃饱了，长高了，姥姥也老啦！”看着姥姥布满皱纹含笑的脸，写满了世事沧桑，我心里总是酸酸的，那是记录了多少辛苦岁月里风霜雪雨的痕迹啊。

早晨天未亮，她蹑手蹑脚走动声有时把我惊醒，“我还特别注意不吵醒你，怎么醒了，你再睡会，吃饭还要上学，我趁凉快早去把粮食推完，回来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就消失在挂满繁星的清晨。微弱的晨光中瘦弱单薄的身影蹒跚而行，我想那台老碾应该是她心中最明亮的光。

我知道什么是趁凉快，因为还有一大堆的活等着她去干，早起干活是她的常态，只不过很多时候我在睡梦中不知罢了。以后日子越过越好了，让我更加坚信，贫穷不可怕，勤劳是可以拯救摆脱的。

记忆深刻的还是那次姥姥和邻家奶奶去推碾，邻家奶奶会抽烟，两个人推一会便休息一会，休息时奶奶就会一边说一边抽着烟袋，我在一旁听她与奶奶对话，“抽烟对身体不好，别抽了！”“戒不了，养成习惯了！”是呀，五六十年代，物质生活匮乏，饥饿、寒冷、恐惧是常态，奶奶说长辈曾告诉她，抽一口烟能顶三个火烧，不饿肚子，她信以为真了，只要饿了就会抽一口，没想到一抽上便是二十几年，竟然上瘾戒不掉了。她接着说“那个时期，一小袋高粱米帮我们家八口人度过最艰难的时候，挨饿那是常有的事，烟叶晒干研碎饿了就抽一口，也是解决饿肚子的好办法喽！”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偌大的碾，感觉生活的苦难就像是这碾盘，碾滚足够重，可他们还是用勤劳的双手推动着 ，艰难向前，把曾经的苦难慢慢地碾碎吞噬，苦尽甘来，所有的苦一去不复返了。

在夜晚常听到姥姥浑身疼痛的呻吟声，有时把我吵醒，无知的我总是想，身上还有多疼，至于那么呻吟吗？到后来才明白，推了一辈子碾，辛苦了一辈子，健康的身体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年轻时劳累过度已导致她积劳成疾，切肤之痛在无情地折磨她。就像她常说，“生了孩子，甚至不到一个月就要去推碾，洗衣做饭，甚至下地干活，什么身体能撑啊”！她就这样操劳了一辈子，勤奋了一辈子，刚过上好日子，她却……

长大后我去了外地上学，和姥姥见面越来越少，但只要放假我会第一时间去看她，还是和姥姥去老碾上重温劳动快乐，多半是我来推，她在一边帮衬一下，年纪越来越大了，姥姥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那年暑假回到家，姥姥去世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我措手不及，伤心难过的我，一个人常默默的躲日子一天天红火了，终于迎来了新时代，现代化机械基本替代碾的加工，留下的碾用得不多，更是以一种念想保护起来。姥姥没赶上多少好日子，她去世后我无数次来到老碾前，仿佛又看到姥姥佝偻着瘦弱身体 ，用双手推动着 ，在碾道上艰难转圈，浮现在眼前就像是昨天那么真实，直到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杵在那里呆呆地半天不肯回家。

今天姥姥已经不在了，可那台老碾还在转，还在咯吱吱地响，像极了姥姥唠叨与叮嘱。“勤劳作，有活干，吃饱饭！”

姥姥就像那归根落叶，归于沉寂。我知道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挽回，这是一种流逝，一段自然的过程。如同落叶它最后将深入泥土，化为淤肥，滋养另一个新的生命，这是它自身的延续和超越，也是落叶美丽的瞬间的永恒，姥姥亦如是……

简评：睹物思亲，情溢于海，但作者能用平实的语言款款道来，平淡中更显深情，更含意蕴，读来特别感人。

作者：高向荣，山东临沂苏村镇，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