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情已逐晓云空

陈晓文

<p class="ql-block">  ——壬寅悼刘成杰(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4月25日一早,接到刘成杰夫人李布生微信,说他昨天下午18:20走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已有预感(我开始在清理手机老照片时,把成杰兄的照片发给他,无意识中好像举行一种告别仪式),还是觉得突然,无法接受,呆呆地在那里怔了好久。才开始,打电话,联系他一大帮师训班、摄影、下围棋的朋友,发微信,发朋友圈……治丧礼仪中该有的一应俗务,一点点在推动。</p><p class="ql-block"> 我的朋友里,订交始于1977年(四十五年了)的成杰兄不是认识起点最早,却是最知己的之一。先是文化馆同事,后是职大同学,毕业后一起到处报名求职以改换门庭,进行由我发起的文革词典语料搜集和两次红卫兵墓调查(一次沙坪公园、一次泸州罗汉镇),在“为历史做义工”的道上,我们再次成为同事……这样志同道合的经历,足以使我们成为终身朋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7年刚到文化馆的我,向成杰兄提的第一个问题是:我的职责是什么?刚入职场,心高气傲的我,言下之意是——不是我的事不会管。他说,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意思是,没有一定之规,领导的话就是法。打消我的傲气。那时我与他中午一起去位于大梁子的群众艺术馆伙食团吃午饭,又在他宿舍午休,关系很快热络起来。我读书不辍的习惯,也使他感到不同他人的生活态度的吸引。很久之后,才晓得衙门式的职场陋习是真的。虽然他的劝谏没有改变我的行为习惯,却因为他的关系(当时单位搞基建,精明实干的成杰兄得到领导青睐),我与馆长的紧张(我去那里,区文化局并没有征求基层同意,几乎是硬塞去的)有了极大改善。</p><p class="ql-block"> 1984年中,他同时收到重庆市团校(后改为“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和市电视台两份商调函。他的意愿是去团校,我极力主张去电视台。说,文凭在电视台的稀缺度超过团校,团校是人人必备。所以电视台的机会比团校多得多。他被当时重视教育的风气支配,一门心思想当老师,去了团校。许多年以后,他说你的判断可能更有道理一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初,是我发愿做文革词典的时候。商议起事,跑市图书馆枇杷山历史资料部查阅抄写《人民日报》语料,去沙坪公园红卫兵墓(后来是2013年到泸州罗汉镇)抄写碑文,如何面对历史、记录史料,成为我们共同的话题。大家热血沸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风云人物……后来各走各路,他仍然不断询问,催促我坚持不懈。说是一定要让随风而逝的碎片,保留下来,让灾难和人们付出的代价,成为思想材料,成为记忆中的一部分,化作能够整理、升华的矿藏,从而避免那些灾难的鬼魂再来作祟。</p><p class="ql-block"> 2012年前后,成杰兄写作《不忍离去》时,我不时读到他的初稿,我俩常常谈论此书的材料搜集,剪裁,写法,意义……我说,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他的调查、档案工作做得极细致周详),白描就好,无需修辞,简单清晰生动的叙事,就能打动人。让意义隐含在叙事里,它的细节将蕴育一切,读者自然会捕捉到的。成杰兄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虽然他素少写作,一出手便不同凡响;说明写作是需要才能的。是书付印前,我专文从中国当代史的缺失,补史的民间努力角度,和史学方法论的近年努力、进化轨迹,给予了学术史的描写。蒙他收入该书附录。</p><p class="ql-block"> 2016年初,我退休时联系下乡公社小学支教,他和谢军阻我成行。希望我把时间用在未竟的《文革词典》和跟红卫兵墓调查成书上。说,个人趣味和历史重任之间的轻重、取舍,毋庸赘言。辜负了他们的美意,我还是去了。词条一直停滞在750条左右。当然有舆情治理环境日益严峻,资料取得渠道减少,出版、网络刊布之路堵绝,越到结束阶段词典整体结构调整的难度越大,也有我本人的惰性使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节前,我们照例邀请重师蒋洛平教授和职大同学去歌乐山聚会。他还兴致勃勃地带着茅台陪蒋老师边聊边饮,与庄主下围棋。漫步山间幽径,纵谈新冠疫难以来种种轶闻怪论,人间撕裂众生相,相视而笑,不觉逸兴遄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三月就传来了成杰兄入院治疗的消息,已经由重庆市中医院转到新桥医院;后来又转至龙湖医院。更麻烦的是,一直没有查明病因,治疗缺乏方向。安贵、德庆兄我们相约去龙湖见了他最后一面,静静的病室,强烈的来苏水味儿;陷入昏迷的他,呼唤不应,看到呼吸机插管的惨状,不忍直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虽然同学中也有辞世的,我因而也说,好像到了我们这代人告别的时候了。这种迟暮之感,有些凄怅悲凉,倒也能起到直面生死的心理建设作用。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不能承受之重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想起他阻我支教的贸然里寄托的厚望,情谊,沉甸甸的无从释怀。这件事拖得太久太久,及至他遽然大归,也没有看到文革词典的完成。成杰兄是个做事的人,决绝爽利。我却患有严重的拖延症,这种遗憾已经无法弥补,让我深觉自责。因此发愿务必在二年内完成。第一步做完1000条。</p><p class="ql-block"> 预期在70岁(2026年)以前了结词典,包括张罗出版。不光全了成杰兄的心愿,也是我们这代人的自我救赎,走出昨天,走向明天的必要。说到底,也是对自己近四十年工作的一个交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2.6.23.</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注)刘成杰(1951—2022)出生、居住在重庆。1969年从临江门中学毕业,下乡到原籍重庆巴县中坝插队。</p><p class="ql-block"> 1972年顶替母亲返城,从师训班到重庆市市中区文化馆,任出纳兼摄影干部、组织故事队活动。</p><p class="ql-block"> 1985年调重庆市团校(后更名“青年干部管理学院),任学生班主任,教授逻辑、中国现当代文学。《“雷电颂”与“李尔王”比较》发表于《陕西师大学报》,后收入《中国人民大学报刊复印资料•现当代文学》。</p><p class="ql-block"> 1990年代曾停薪留职,任《科技与经济画报》编辑部主任,经营《长江画报》(重庆出版社)、《视点》(中国新闻社)广告。2014年出版《不忍离去》(德国古桥出版社),有重师教授蒋洛平为之作序《不谙世事的迂阔》。</p><p class="ql-block"> 娶妻李布生(退休前供职于重庆市化工学院),育有女儿刘兮(现居法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