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作的葡萄架

步雄

<p class="ql-block"> 小石作的葡萄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很小的时候,跟父亲到北海附近的小石作胡同他的朋友家做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院子好大,两棵高大的桑树下,有一个硕大的葡萄架,郁郁葱葱缀满了串串成长中的青葡萄。盛夏的晚上,大人们坐在葡萄架下纳凉,院主人给我端来刚从树上摘下的绛紫色桑椹,甜甜的,浅浅一股清香沁到心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天上一轮满月好大、好圆、好近,似乎要挤破层叠的葡萄叶子跳将进来与大家凑趣。环形山的阴晴明暗辨得分明,大人们饶有兴致地给我指说月亮:上面的嫦娥,吴刚,月桂树,小白兔似有神助般依势起舞,又说每年七月七午夜,在葡萄架下置放一盆清水,便可以听到牛郎和织女的缠绵情话。听着,看着,不觉神思天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天傍晚,刚下过的一场急雨,院子里的一切都碧绿如洗,成长期的葡萄被皎洁的染上了一层炫炫的亮彩。我想:月亮的浪漫,十之八九是那葡萄架赋予的,世间若有神灵,一定就蛰伏在葡萄架下,附丽在颗颗葡萄珠儿上。如此神秘浪漫故事熏陶下的孩子,日后要坏也坏不到太离谱的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石作胡同坐落在北海公园的东墙下,胡同南起景山前街,北止陟山门街,东临大高玄殿,与故宫近在咫尺。</p><p class="ql-block"> “小石作”这个称谓来之有据,满清年间,这里曾经是生产各种建筑石材的衙署,归内官监管辖。内官监就是掌管着皇宫内事务的机构,凡建筑宫殿、营造皇陵、管理库藏等等皆有涉及,其下所属有:石作、木作、瓦作、土作、搭材作、东作(烧砖)、西作(烧琉璃瓦)、油漆作、婚礼作、火药作等十作,其中以石作为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石作胡同还是一处文人荟萃的地方,近代,在我国学术界享有盛名的父子两代国学大师汤用形与汤一介就曾在小石作胡同居住。1948年底,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胡适离开北京前,把北大的事务都托付给了汤用形先生。1949年后,汤用彤曾为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席,行校长之职。1951年后直担任北京大学副校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文革前,曾经有一年多每周到景山少年宫学画,总是在西板桥下五路车,从景山前街,大石作胡同走到小石作胡同,然后从陟山门街走到景山西门,不为别的,就为追忆童年那一夜有关葡萄和月亮的美丽邂逅。信步一路,仰看高高的围墙之后,总有密密匝匝,枝枝叉叉的各色果树出得墙来,桃树,梨树,李树,杏树,石榴树,所有的树都环墙而栽,院子中间众星捧月一般的必是葡萄架子。老年间,人们喜欢用:“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来概括传统四合院人家的院落情境。其实,一挂落满世间情思的葡萄架也是富庶人家院子里的标配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随着大户人家在北京胡同中的衰落乃至消亡。许多大院被分割成了小院,小院变成了杂巴棚户,历经文革,地震以及城市建设滞后,北京城大多平民宅院除了一大堆横溢旁出的地震棚,小厨房外只容下一只水龙头的公共孤岛,葡萄架终于被逼仄的居住环境所吞没。小石作胡同的葡萄架最终成为我对美好居住想象的天花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鉴于葡萄架在我心目中的挥之不去,几十年后,当自己有了一隅之地,马上请木匠师傅用几根杉篙做了一个。芳邻送来一棵葡萄藤,第二年就枝叶繁茂,中秋节吃上了自家的玫瑰紫。遗憾的是抬头望月时,那尤物的形色却大不如前,显得小而无光,大概是雾霾的缘故吧,月升月落几十年,它模糊了自己的身影也压抑了人间的浪漫,应了南唐后主李煜的一句诗:“春华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