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 无忧未来，（图／文原创)

杨梅丽

　　衡量一个人是否幸福，不应该看他得到了多少快乐，而应该看他减少了多少痛苦……

一一叔本华

每个人的一生，大概都有最难的时候，这种难是指精神层面上，由此波击生存质量的问题。一个看似生活平静、常态的人，会因为家庭的变故，亲人的离去，或陷入孤独无望、挫折不断的状态时，内心深处不由得引发一系列情绪波动，郁抑、悲哀、失望.…看不到生活的目标。怎样从这种境地里走出来，越过阴霾，重拾信心，这是需要想办法应对的问题。

母亲最难的日子就是现在。曾经共同生活几十年，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开朗乐观的父亲在很短的时间里生病离世。一个温馨的家一下子冷清起来。母亲的生活仿佛失去了重心，她得独自面对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八十多岁的老母并不打算投靠子女，生活还能自理，有稳定的养老金收入，不愿成为孩子们的拖累，继续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是她考虑再三的选择。

　　我与母亲居住地相隔只有二十多分钟车程。我常去看她，带上做好的菜，安排好她的饮食生活所需。妹妹 时隔不久也会抽空从异地回老家陪伴母亲住上几日。

安装的电子监控随时可见母亲独自在家时的情景，配置的小米智能服务系统，还可陪她聊天、播放阅读和歌曲音乐。

尽管如此，大多数日子里母亲是孤独的。邻居之间互不往来。与原单位的联系更少。同辈的朋友同学还能联系上的只有几个，但他们也都自顾不暇。母亲时常会拿出相册，翻看那些老照片，无数次讲述同学的故事，追忆童年的苦难日子，感叹许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往事。我成了她唯一的听众。

每次从她那里出来，她都会站在门口目送我进电梯，下楼走过院子的尽头，回头还能看见她在窗前远送的目光，就象我小时候每次分离都会久久注视她远去的背影。

　　她也有笑容灿烂的时候。几个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曾经的大学同学相邀到家中看望她，他们谈喜欢的话题，围坐打牌，到小区周围走走看看，我则为他们拍照留念。他们开始相互走动，偶尔相聚时也都是各家子女陪同。但不久，他们中有生病卧床以及行动不便的原因，渐渐也就放弃聚会。母亲居家独处成了常态。

看见她常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远山的风景，叽喳飞过的小鸟，随风摆动的树影，仿佛幻想她心中的童话。

她阅读收藏的旧书和我送去的杂志，不过她告诉我，才看过的书，很快就忘记，能记住的很少，那眼中有着无奈和沮丧。我便安慰她：那又何妨，阅读的过程已经领略过感受过，记住和记不住巳经不重要。也许过去年轻时读书更多是为了后面的人生受用，而此时的阅读，更象是寻求陪伴，得以抚慰。

　　屋子里关不住母亲对生活的向往。于是我们进出于城市的景区公园，参杂在人流中。更多的中老年人走进了跳舞、下棋、吹拉弹唱的队伍。母亲的眼光追随着他们，象忠实的观众，静静地坐在一旁，也许听着那些优美的舞曲，会想起自己年轻时出色的舞蹈表演，那种光彩照人的幸福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然远去。此时的她合着音乐的节拍，只能在心中去感受舞的魅力，让喜悦之情充满心间。

我和母亲相互切换彼此的空间。因为睡眠她从不沾咖啡和茶，却陪我去咖啡吧，坐在一旁看我刷手机消磨时光，还会忍不住喝几口咖啡，吃一点点冰激淋。在茶室看我拿一堆精致的器皿泡茶，津津有味的品茗，偶尔也尝试一两口普洱熟茶或老白茶。

我们一起走进设备完好的电影院，观看新上映的电影。虽然震耳欲聋的音响效果令母亲提前退场，我们却是开心的。

我珍惜每一个与母亲同行的日子，我知道这种日子只会越来越少。我们有时相拥在一起，随着音乐的旋律翩翩起舞。我看见她眼里的光彩和喜悦。

我们游走时尚的网红打卡地，去一些餐饮店、文化广场、商业步行街，领略热闹光鲜的都市时尚生活，品尝丰富的美食。不管到哪，我们总是选择采光好又有景致靠窗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慢慢感受生活中的美好，那一缕阳光、天空浮动的云彩、飞鸟滑过水面掀起的涟漪、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以及女孩子们漂亮的裙呈现出的婀娜多姿，都会触动心灵的每一个细微的跳动，让幸福、欢乐温暖人心。

其实，快乐就是你细心去感受的生活点滴，犹如每个零碎的小喜悦串联而成的美丽花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母亲渐渐习惯没有父亲的日子。

　　老人的生活常有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一天深夜忽然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听见她有气无力地呻吟，说晚上关门后退时，不知为何硬生生失去平衡后仰着摔倒地上，后背疼痛无比。医院捡查结果没有伤及骨头，只是老年性脊柱退化病变，如果不考虑到年老骨质疏松是可以手术治疗。

动弹不得，躺在床上修养的几周，母亲显得异常烦躁不安，感到以后的日子会艰难许多，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们很快买来了轻便的轮椅，到家政公司找口碑较好的中年妇女住进家来照顾母亲的生活。等到伤痛好转，她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行走，走不了多远就得借助轮椅。

母亲最初极不愿意坐轮椅外出，她难为情邻里老人们惊奇或同情的目光，以及他们不停的寻问。

只有当她走进有山有水，充满生机的公园时，那种大自然中令人着迷的美，会忘却自我的存在，她如同孩子般欢喜，情不自禁一边哼唱着过去的老歌，一边用手合着节奏舞动起来。大概她是用这种方式在鼓舞自己。渐渐她也接受自己的衰老，能平和地坐上轮椅进出了。

她慢慢学会与外来的阿姨和平相处，不再为自己三分之二的养老金要发放给阿姨产生的纠结。也想通了出门打车的开支。轮椅放进车的后备箱，可以轻松到达她们想要去的地方。她学会了策划好与阿姨一起出行的安排。生活又有了新的起色。

　　母亲总是尽力克服自身衰老带来的痛苦。牙齿快速掉落，好不容易到医院拔掉残存无用的牙，全口补牙用起来也是力不从心，牙龈发炎时的疼痛，只得把食物打磨和制作软烂，耐着性子做这一切。她极少打电话给我，除每周去看望两三次，其余时间我可安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母亲感觉自己时间已经不多，说她体会到风烛残年这句成语的含义了。自己就好象蜡烛的残根，那一点微弱的烛光，不知道哪一阵风大点就会吹灭了它。一辈子习惯于照顾我们的她，现在不能再主动为我们做些什么了，但她还是用她的方式爱着我们。虽然年轻时就身体孱弱，长期忍受着彻夜失眠、心脏搭桥后不间断地服药、头昏无力、肠胃胀屙、牙痛、眼干等折磨，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提起，从不向我们诉苦。她节制自己的口福，只吃温性食物，再香口的食物也未能打动。她严格按中医的养生理念起居，凭着这样的自律，老年多病的她比很多同龄人少有去医院的次数。她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让儿女受累。

　　母亲年轻时比我们能干多了，裁缝、编织、养花、画画、太极，样样拿得出手。老年的她还是那样热爱生活，只要天气好，她就要去领略大自然的风光，获得心灵的明朗和宁静，让自己情绪饱满，精神焕发，活成了我们的榜样。这种心怀美好，积极向上的情怀，再弱的光也会照亮自己，而不会害怕孤独和老去；这种云淡风轻，无忧未来的心态，会让生命变得充实而有意义。

母亲在看我写的这篇文章时，让我一定写上：她感恩自己所处的时代，衣食无忧，亲情带给她的温暖；感恩家乡的绿水青山，让她在山山水水中度过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