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细无声（散文）

金色阳光

文/临沂一中 刘莹

她很少去回忆那座小城。

窗台的花儿落了，似乎就这样枯萎在她鲜活的生命里，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模样。

那是小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死亡。她起初以为死亡只是一种形式，不过是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安静地等，等风来，等故人归，等相思离愁散。大多时候她对于死亡是沉默的，直到那一刻， 她似乎才明白，原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是恣意生命的凋零，是无声岁月的流逝，是故事的未完待续，是爱意的缠绵不断。情与愁，生与死，别与怨，朝朝暮暮不尽，人生代代无穷。

她喜欢那座城镇的烟火气。在她的印象里，那座城的安静是不同于别处的。远雾里融着的丝丝白烟，替代了早行人的叫卖声，清风里夹杂着的蝉鸣声，掩盖着户户人家的嘈杂声。小满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车走的很慢，石子路有些凹凸不平。不一会爷爷就会停下来与集市上的人说些什么，却也总是不忘奶奶需要的东西。集市走过大半，爷爷的声音传来：“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买呢？哦——我们要去给小满儿买糖包喽——”小满最喜欢的就是小巷子里的卖的糖包。她握着热乎乎的糖包，伴随着车轱辘碰撞石子路发出的乐响，朝家走去。

爷爷是极喜欢种花花草草的。院子不大，除去靠树摆放圆桌和两个石凳以及自行车的地方，其余的角角落落基本上都是一些花草。小满时常会与它们说说话，也总是因为得不到回应而闷闷不乐。夏日的黄昏总是有些数不尽的温柔，暖橘色的光浅浅地打在小满的身上，爷爷轻摇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笑着开口道：“你仔细听，它们都有在回应你呢。快看，它们是不是动了…”小满觉得新奇，原来这就是生命的悸动。“知道爷爷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小满吗？爷爷啊，希望你的人生过得有意义，是生命的圆满，这就够了……”爷爷的话音渐渐落下，尾音融入了夜幕，悄悄的，不见踪影。

小满在五岁那年的春天，搬离了那座小城。她要到更远的地方去读小学。第二年的春天，爷爷病了。那病来得迅猛，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大不如前。小满和父母居住的县城距离那里有几百公里，回去的时间也愈发的少了。小满时常记挂着爷爷，那天夜里，她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希望爷爷的病能够早日好起来，陪着我长大，一年又一年。

同年夏天，小满回到了那座小城。院子里花草少了大半，仅存的几株也看不到一点生机了。爷爷很少出院子了，偶尔到石凳上坐坐，他怕冷，夏天里也穿着厚厚的外套。他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糖包给我，缓缓地说：“知道你要回来，爷爷走不动了，让你奶奶提前去买好的，还是热的……”小满握着糖包，沉默着。忽的，她瞧见了窗台上的花儿，爷爷顺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就剩这一盆了，也好，陪我做个伴吧。小满儿，我们都要好好的……”爷爷不知又想到些什么，望向窗外，屋里陷入了寂静。小满拿出日记本，想了很久，又添上了一句话：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爷爷走了，那是五年后的春天。母亲哽咽着，带着哭音拨通了电话：“小满，你爷爷，他，走了……”小满愣住了，她从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前些日子她给爷爷打过电话，好在爷爷还记得她的声音，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小满默不作声，一一记下。她没想到，原来那竟是她与爷爷的最后一次通话。她的书包里的满分试卷，是没来得及分享出去的喜悦，就这样，一切戛然而止。

爷爷的葬礼很简单，很快。小满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几百公里的距离，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梦。爷爷走后，奶奶也病倒了，像是拉紧的弦，忽的，断了。医院的病床上，奶奶的声音有些微弱：“我没事，只是太累了，病一病也好，你们快回去吧。我还得好好活着，窗台的那盆花还没开呢，还得再等等……”等些什么呢？等风去，等魂归，又或是，等爱意永不断。

小满再踏进院子时，是冷冰冰的。她瞧见了窗台上的花，也已与院子里的其他的花儿一样，枯萎了。但又好似有些嫩芽，悄悄地爬上了枝头。她望着落下的锁，泪水顺着脸颊滴下，落进了脚下的这片泥土里。是思念化作的精灵，悄悄住进了他们的梦里。

花会沿路盛开，即使荆棘遍布，即使寂静无声，但总有一朵能开在你的心里，芳香四溢，永不凋零。世界上每一朵花儿都会重归泥土，岁月无声，生命永恒。

小满抬头望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耳边是缱绻恣意的风，泪珠滚落，在朦胧中，她似乎又瞧见了缕缕白烟融入远雾，感受到了清风蝉鸣不绝于耳。

“我心里那朵花儿盛开的声音，您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