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八岁！

蒋秀兰

十八岁，我丢掉了时光；丢掉了前程！ 　　人老，总爱怀旧。闲悠时，翻起老相册，里面装着被岁月泛黄的老照片。一张“天山口高二、三班毕业照”映入眼帘。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一张张熟悉青春艳丽的面孔，一个个美好的远景，遥遥相望，它像灿烂的朝霞一样，让我激情澎湃！ 　　人老，爱回忆！一直很想回天山口高中看看。虽然咫尺天涯，但四十年来没有亲睹母校。拣个空暇，怀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回到了阔别四十年的天山口高中。 天山口高中位于东天山脚下，天口山镇东。徘徊在校园内，我激动地寻觅着！寻觅着当年勤奋读书的教室；寻觅着欢歌笑语的操场；寻觅着铭肌镂骨的校园情！一切一切，被斑驳的岁月改变了最初的模样！但，只有校园依偎的东天山，依然雄伟；依旧壮观！真正的“青山不老人亦老呀！” 　　四十二年前，母亲用毛驴车拉着行装，送我去天山口高中读书。 那年，我十八岁。乌黑稠密的秀发总喜欢编成两个麻花辫，总喜欢小巧墨绿色头夹别在耳后头发上。无忧无虑，青春靓丽的十八岁，花一样的年龄，总憧憬着一些虚幻的美好！ 　　十八岁，就读于位于东天山脚下的天山口高中。出校园大门口，往西走，不远就是天山口镇子。去镇子是一条沙石路，路两旁茂密的垂柳及歪歪扭扭的粗杨树，是夏季一把凉爽舒适的遮阳伞！镇口有一座小石桥，穿过桥，走一段路，就是镇中学（也是姨妈家，姨妈、姨夫都是中学教师，住在校园教职工房里）。一到星期六下午，我背上绿帆布书包，穿过绿荫道，走下小石桥，兴冲冲去姨家。因为那里有诱人的饭菜（糖三角，豆馅包子，炒鸡蛋）；因为那里有温暖和爱心；因为那里我可以放开肚量大餐一顿！两年高中生涯中，每一个周末，我都是在姨妈、姨父的疼爱中度过！ 　　校园，大而宽敞。 学校大门口一侧是收发室，收发室北，是二大溜木窗瓦房，后一大溜瓦房从西数，第一教室是文科班，第二、三教室是理科班，最东边是教职工办公室。校园中央是操场、蓝球场，挨着蓝球场东是几大溜学生宿舍和食堂。 　　教室，窗明几净。 清脆的上课铃声响后，三尺讲台上站着年轻文质彬彬的语文老师一一赵玉儒。“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精练悦耳的讲课声，让我们走进巜诗经》；浓眉大眼，唇上留有胡须的历史老师一一张国锋，他那“三皇五帝梦，铁马金戈魂”的魅力，让我们走进中华五千年文明；盈盈微笑，神采飞扬的音乐老师，手风琴演奏的八十年代歌曲，让我们随着悠扬动听的旋律，心扉敝然，激情澎湃！ 　　宿舍，有一条很长的走廊，沿着走廊一直往东数，第三个屋门就是文科班女生宿舍；宿舍，有一盘大火炕，能睡八、九人。从挨门口炕北数到挨窗口炕南一一刘彩霞、刘玉秀、杨桂香、张树芬、许广玲、高爱民、蒋秀兰。一张用高粱秸编的席，席子上齐整地放着每个人的行李卷；宿舍，冬季来了很冷！我们轮流值日烧炕，用簸萁端牛粪，拣点干树枝，塞进炕灶膛里烧。有时晚自习回来，在灶炉盖上热点干粮、炖点粥，其味香美；有时，晚自习回来，手、脚冻凉了，我们就坐在炕沿上，边唱边拍手边跺跺脚，其乐无穷！ 数几寒冬，最难熬日子。我的手脚冻成疮！脚伸入被窝后，暖流侵来，疼痒钻心，痒就用手挠破，脱袜子时脚指沾在袜子上。手冻紫疱，拿梳子梳头发很困难，只能把长发剪成短发。 　　母亲知道后，赶急支使父亲赶着毛驴车，翻山越岭，送来二十元钱。那天，父亲从衣兠里掏出钱，递给我时，疼爱的目光看着我手、脚：“你妈知道你从小好俏，不喜欢穿家做棉鞋，这是卖芝麻钱，拿去买双皮棉鞋吧！”看着父亲粗糙手递给我二十元钱，不知咋了？一丝泪花在眼里转着；一股暖流在心中涌着！ 星期天，我揣着二十元钱，来到镇供销社。望着柜台里一双双锃亮棉皮鞋，选中一款，问价，十九元九角。“天呀！一双鞋咋这贵？”“这二十元钱可是父母汗水钱呀！爹妈省吃俭用，供我读书，不易！这皮鞋不能买！”我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收起钱！ 　　食堂，挨着宿舍最南一溜房。食堂伙食很简单，高粱米、棒子米饭，土豆炖白菜、咸菜为主。只有星期二、五改善伙食一一蒸馒头，隔三差五闷小米饭。为了多买几个馒，男生早早地挤到餐厅窗口，敲打着饭盒，摇头晃脑地嘻笑着；矜持的女人此时也顾不上淑女形象了，笑咯咯地往前挤悠悠。也有时为了喝上一碗甘甜的小米汤，大喊大叫争着抢着…… 因为当时农村刚包田到户，粮食也刚好添饱肚子。和我一届的学生，住校吃不饱（一日三餐，早三两，中午三两，晚三两），许多都中途辍学了。 　　多买几个馍头，几乎同学们都达成共识！可以周日垫巴垫巴半饥饿的肚子；也可以带回让家人尝尝。 我也这样盘算，多买几个馍。星期六下午，我约同乡搭伴，不成。只好孤身走进连绵不断的大山里，因为我很想家；又因为很想把馍头带回家。天山口镇离家少说也四、五十华里，且道路崎岖，山峰陡峭！我背着绿帆布书包（书包里装着五个馍，家里五口人），急匆匆赶路。一个十八岁女孩，单身走在寂静的山里，怀里像揣只小兔子！ 路旁杏树枝上“扑愣愣”飞出一只鸟，吓得我一惊颤；三凸二凹的山路上“刺溜溜”地爬行一条蛇，恐得我一惊惧！恐慌中，拔起腿绕开路飞跑！一阵狂跑，一个村庄一一新打井出现，“咚咚咚”的心跳终于停了下来，因为这个村离家不远了！高兴地拐进一个胡同，忽然，一只黑狗“旺旺旺”地咬过来！心又一次悬起，狗张着利牙的嘴向我扑过来！我左躲右藏，但也躲不过，情急中，我拎着书包猛打，猛抽时书包里的馍子袋子被抛了出来，疯狂的狗叨起袋子跑了！望着远去的狗，自己又急又气！ 　　傍晚，缕缕炊烟笼罩村庄时，我疲惫地推开家门，见母亲灶前忙碌，跨步到母亲面前，抱住“呜呜呜”地哭起来！“咋了？二丫头，放假了？”母亲惊喜道。我使劲点点头：“嗯”！母亲关切目光上下打量一番：“你一人回来的？”我又点头“嗯”！“妈，我给你们买的馍头被狗叼走了！”我哽咽地说。母亲忙放下手中活，拉着我走进屋里，端来一盆热水说：“泡泡脚，解下乏！”望着脚底几个血疱，母亲又心疼又埋怨：“一个女孩子，胆也忒大了！几个馍头，就值得你一人在深山野岭里走！想想，后怕……” 　　从那开始，母亲每隔二周，让父亲带着干粮、饼子、炖熟的咸菜送到学校，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一人往家走了！ 　　十八岁一个偶然的决定，导致了我终身必然的两大遗憾！ 巍峨的东天山，是同学们心之神往圣地。特别雾雨绵绵时，呈现一幅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画，令人痴醉！半山腰有个月牙洞，洞里幽黑，洞中一泉常年滴水，令人痴奇！ 夏季，是登山好季，携几位同学去登山。个头瘦小的我爬到半山腰，心惊胆战地往上瞧，山峰陡峭，往下看，石崖悬深！决定，不爬了！ 登上山顶的同学们，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家乡绿水、青山，美不胜收！微微的夏风带着青草的芳香，吹拂着朝气的脸颊；吹拂着澎湃的心扉！他们欢呼雀跃、兴奋不已；他们激情高昂、振奋高呼“天山口高中万岁！“同学友谊长存！”那般地望我陶醉；那般地畅酣淋漓！若大的天地间，青春的旋律在流淌；青春的火焰在燃烧！ 　　这是我人生第一遗憾！ 　　八二年，毕业前夕，离别一刻，同学们依恋的目光不敢多看一眼，唯恐泪水受不住脉脉离情的诱惑！只迅速地留下终身难忘、情意深长的赠言！一本本日记洒满深情；一方方绢帕缀满厚谊！摄像头把我们美好的年华，定格在春暖花开的东天山脚下；摄影师把我们美丽的容颜，定格在鸟语花香的校园里！只有没有血缘的同学情不定格；只有胜过血缘的同窗义不定格！永远不定格！ 　　八二年，我们迎来了人生转折点一一高考。胸怀大志的同学们，本着“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精神去学习；怀着“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美好走进考场。 就是这一代莘莘学子，肩负着“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历史使命，喊出了“为中华民族而崛起而读书”的嘹亮口号，唱出了“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的澎湃心声！可以说天山口高中文、理科生，不愧于祖国！不愧于那个时代！ 我，在命运的的转折点上，选择放弃！ 这是我人生第二遗憾！ 　　十八岁，我也曾经热烈地憧憬过，追求过，但由于当时一个错误的决定，丢掉一生挚爱！导致今天烟尘满目、浑身疲惫的我！ 不管是狂奔的年少，还是飞舞的激情，都化作一丝丝尘烟，沉淀，再沉淀，悠悠趟过岁月的长河，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