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月最忆是师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欧阳青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师恩难忘</p><p class="ql-block"> 吃过晚餐,已是华灯初上时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我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在吞云吐雾中,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我的双眼。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p><p class="ql-block"> 我想师父了!呜呼!十天前还为我详细讲解典故的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满腹才华、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我的师父欧阳德麟,于2022年壬寅岁四月十五日(阳历5月15日)与世长辞,享寿八十三岁。我最可敬的师父就从此永远离我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与师父同宗同族,但是初识他老人家却是在38年前,我在青树坪镇一中读初一的时候。那时候他老人家是我的历史课任课老师(当时先生还教另外几个班的语文课,可惜我从未听过),听过先生历史课的人,都说先生把枯燥无味的课,讲得生动有趣,引人入胜。尤使我记忆犹新的是:在我看武侠小说的黄金时间,每到历史课,尽管这是一门全靠死记硬背的课程,正因为先生的讲课艺术之故吧,我不得不把从同学那借来的、最喜爱看的武侠小说,悄悄地塞进了书包。</p><p class="ql-block"> 初中毕业后,我得先打工再就学,因而我常去大姨家(有两条路),也偶尔路过先生家门口,每次总会与他老人家作简短交流。那时我还不知道先生精于国学、通达儒礼。</p> <p class="ql-block">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1997年7月,我从衡阳医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本镇中心卫生院上班了。转眼间就到了2016年重阳节。要说重阳节吧,那也很平常,不外乎登高望远、敬老爱老矣,每年都有这个节日。可是这一年的重阳节,我却与平时不一样,因为在重阳节这一天,上湘田边欧阳氏,举行了声势浩大的五修族谱动员大会!先生是此次大会发起人之一。而我,有幸参与了这个意义非凡的大会。正是在这次大会中,我与恩师德麟老先生,再次相逢了。此前,因为忙于求学、工作等原因,我们已很久没有见过面了。</p><p class="ql-block"> 好奇之心、看热闹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毫不例外。总之,我来到了归古旅游开发区,参加了此次“修谱”大会。先生在大会上,作了使族人听后热血沸腾的动员辞。我身为其中一员,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内心深处在不断呐喊:我一定要为五修族谱贡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因为工作之殊,我的空闲时间比较多。一有时间我就跑去旁听,从归古旅游开发区,一直追到合心村健农会计家(后来定的修谱地方)。这么傻呼呼地跟着跑,其实是想做点儿力所能及之事。但是我对修谱一事完全是门外汉,自然也很少得到别人的答理。一次偶然的机会,却使我与先生开始了频繁的交往。以至于为我之后跟先生学习诗词对联,最后成功拜师专攻儒礼,埋下了伏笔。那是有一次,我照样去修谱点,并用手机拍了好多张照片。有修谱人员工作照、有族内热心人士捐款榜单。边拍边发到了长青族兄(宣传组长)建的宣传群里,同时我也献宝似的拿去给先生观看。先生看后很高兴,几乎没怎么考虑,就当众宣布录用我为宣传员。这一瞬间,我浑身都有一种过电的感觉,差点流泪。我终于被重视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搞宣传了,可以为五修族谱贡献自己绵薄之力了。</p> <p class="ql-block"> 先生被族人推选为五修族谱总理事长,全面主持此次修谱工作。众所周知,修谱是一项繁琐、细致、耗时又长的事情,没有一定经验是不能胜任的。幸而,先生于十多年前已主持过四修族谱工作,足够堪当此大任。在先生的主持下,修谱工作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p><p class="ql-block"> 虽然前期有会长欧阳超群先生,慷慨解囊出资二十万元,副会长欧阳仲华、欧阳超国先生捐款各数万元以及其它热心族人们之慷慨解囊。但是,这各项开销较大,经过预算资金仍然短缺。原因先生年事已高,腿脚又不便,不适宜长距离步行。本来决定为先生上下班租车的资金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被压缩了。尽管如此,他毫无怨言。先生不顾高龄、克服困难,一心为家族事业兢兢业业、甘于奉献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于是,我主动提出义务接送先生。从此,我在这之后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承担了风雨无阻接送先生的任务。直到2017年腊月二十六日,族谱顺利发放。</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一来二往的日子,如流水般悄悄的逝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与先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以至于后来先生考我:什么是忘年之交、八拜之交、生死之交等等,见我吞吞吐吐的样子,先生耐心地为我解释。现在每每回想起来,直令人嗟叹不已!这是先生第一次传授我国学知识呀。写到这,一种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紧紧地围绕着我,使我不得不暂时搁下笔来。任泪水恣意流淌,模糊了双眼、打湿了草稿。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p> <p class="ql-block">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为有共同的爱好,我与先生很聊得来。从诗词联赋到天文地理;从古今趣闻到神话传说。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先生在讲,我在一旁认真倾听,偶尔插上那么一二句。先生不仅博学广闻,而且记忆力也是相当的好,令人不禁扼腕长叹!记得当时我眼里冒出了好多小星星。</p><p class="ql-block"> 先生不仅是个勤于动脑之人,也是个勤于动手之人。一有灵感,马上记录下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先生先后推出了自费印刷体巜抛砖引玉》四册精品。那是先生大半辈子的心血凝聚而成的呀!品读过此册之人,无不为册中之诗雅、词丽、联工所倾倒,拍案叫好!我有幸得先生青眼相待,馈赠此四册其倾力之作并签名留念。可今天,却物在人已杳……只徒留一声长长的叹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生活从来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每个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之自然规则。在2016年这一年里,先生先后经历了人生中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先生爱人,于2015年除夕之夜,忽然昏迷,先后到娄底及省城长沙求医,花费了数十万元,虽然性命无忧,却从此落下了病根,至今只能扶杖徐行。先生一直细心照料其爱人,虽然2020年及2021年他老人家得过两次脑梗塞,但等病情好转之后,他仍然坚持照顾其爱人。第二件事是这一年的腊月廿二日,先生那卧床几年的老母亲与世长辞,先生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料理其老母亲的后事。当时先生正主持着修谱大事,可想而知,一个耄耋之龄的老人,面对着双重打击,是顶着何等之大精神压力的。我扪心自问,假如换做我,能做到吗?而这正也是我最敬佩先生的另一方面。当时我也没想到要怎么去安慰先生,只认为能安全接送先生就够了,后来我一直为这件事而感到内疚。</p> <p class="ql-block"> 炮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时间如白驹过隙,到了2017年的阳历5月份,我仍然继续接先生去修谱点,然后送他老人家回来。在这期间,每看到当地及外地人,一有红白喜事都来请先生去帮忙,我都是看在眼里,未往心里去,更不会跟着先生去凑热闹,私下认为跟先生学习诗词联就可以了,先生也从未提过要我学儒礼。然而就在5月中旬的某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萌发了向先生学习儒礼之念头。那是一天我跟着先生去打字牌,别人讲:你们俩师徒来打牌了呀。一听这话,我当时想是呀,诗词联是学,儒礼也可以学呀,最好是把先生的本事全学会。</p><p class="ql-block"> 回家后,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脑海里就是这么个念头,这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第三天送先生到家时,我就鼓足了勇气,向先生提出了拜师学儒礼的想法。没想到,先生一直处于沉默中,我一看着急了,只好用激将法。最后,先生总算勉强答应了我这个过分的要求。我当时高兴的傻笑着,一直乐呵了好一段时间,看什么都顺眼,吃什么都特别香。感恩老天,感恩师父!后来我才慢慢的理解先生当时为何保持沉默。其实干儒礼这一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大至上,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的……</p><p class="ql-block"> 先生是位治学严谨的老学究,一丝不苟得带有一点某夫子的影子,但确实又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者。从此,我一边接送先生,一边学习儒礼。对于儒礼,我完全就像一张未经染色的纸一样,啥都不懂。比如,男丧用红纸写牌位,女丧用绿纸写牌位,安五方龙神用黄纸写文及牌位等等,先生一一耐心细致的讲解……</p><p class="ql-block"> 不论红白喜事,其中的司仪、读文或唱文是重中之重。先生最先传授的,当然是第一步-----司仪了。先生拿本子把司仪过程全写下来,然后让我去背。等背熟之后,再跟着先生一板一眼地拖长腔调学,如:发……鼓……、鸣……金……、奏……大……乐……、更……小……乐。再后来,先生依次教我读文及唱文,见我一时学不会,还特意让我录了音,回家慢慢的去揣摩。记忆最深刻的是;在一次学习词牌调《浣溪沙》时,先生唱一句谱我跟着唱一句,然后唱全首调子。我唱着唱着完全脱谱了,逗得先生在一旁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先生反复示范,直到他老人家基本满意为止。先生,您是这世上最好的老师!</p><p class="ql-block"> 理论来源于实践,实践可检验理论。光有空洞的理论是不行的,必须认真去实践,才能知行合一。一有机会,先生就带着我去实践。记得第一次站在香案桌旁,被好多人盯着,我紧张的全身都在发抖,连话筒都拿不稳,平时背熟的仪注,好象全都躲起来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时先生走过来安慰我:不要看别人,就当这儿只有你一个人一样……慢慢的我感觉放松多了,等这一天祭奠完毕,我已基本适应这样的场合了,虽然仍就有点紧张。</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跟随着先生到过从丰村、全塘村、从宜村、金诚村、经础村、大枫村、红泉村及双峰县城等地观礼及实践。从司仪、读文到唱文,从观礼、实践甚至到主持。从安家先、乔迁、寿庆到嫁娶,从白喜事(包括招魂)、冥诞(点主是其中重要一环)到迁坟。一有不对之处,先生总是及时指出并不厌其烦的对我仔细讲解。先生的谆谆教诲,仿佛还在我耳旁一直回响……令我泣不成声。</p> <p class="ql-block"> 先生一生中正式收的弟子,只有我与献良,还有岳存,岳存是他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可惜,先生还没来得及带岳存去实践就匆匆地撒手离开了人世。巧合的是,献良是2018年端午节前拜师的,和我拜师时间刚好相差一年。更加令人称奇的是,我第一次跟先生见习红喜事,就是在献良家(安家先),而在先生人生中最后一次搞儒礼(2022年3月20日)也是受献良之邀请。也就是这一次邀请,圆了先生生前最后的儒礼之梦。因为自从2020年4月份,先生第一次脑梗,到2021年4月份第二次脑梗,以及之后的日子里。先生内心还是没有放下干了几十年的儒礼,可是,基于种种原因,没有人再邀请先生了。在这里,我要郑重的说一声:谢谢你,献良!</p><p class="ql-block"> 唠叨家常,也许是普通人都有的习惯吧。更何况先生是位特別健谈的儒者 ,话题一旦拉开,几乎就收不住。在唠叨中得知,先生育有三儿二女,都早已各自成家立业,甚至曾孙都快要读初中了。儿女都很孝顺父母,平时一有好吃的都要送一份过来。逢年过节以及先生俩老生日,更是不用讲了。也许是家教使然,孙辈们都非常孝敬爷爷奶奶。记得有一次去先生家,恰好是先生之大少爷宏伟平时生日,宏伟大女儿阳奇珍给她爸爸贺生,大袋小袋买了好多礼品。我在一旁默默的寻思:阳奇珍会不会过来看爷爷奶奶呢?念头刚起,就看到她提了一大袋礼品过来,隔着客厅门就甜甜的向爷爷奶奶问好,先生俩老乐呵得合不拢嘴。看到这感人的一幕,天伦之乐这个成语几乎不经思考,就在我脑海里蹦了出来。是呀,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坎坷人生</p><p class="ql-block"> 人一出生,就差不多注定了其这一生的命运。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是相信的。在平时先生与我那些漫不经心的闲谈,他的过往与见地是足够撰写成一部纪实长篇小说。先生坎坷一生的经历,就像一幅幅动态的历史长卷,鲜活地展现在我眼前。</p><p class="ql-block"> 1939年腊月的某一天,那是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在湘中西部沐道乡欧阳亭附近的小山村,一户欧阳氏人家中,一个小生命降临了。于是欧阳府上下都沉浸在欢天喜地之中,父母们十分高兴地为这小生命取名欧阳德麟。先生从小聪慧过人,几乎有过目不忘之能。以前祖辈经商,家境殷实,但到了父辈这一代,土地收缴归公。因家贫如洗,先生起蒙较同龄人迟,但先生凭着天资聪颖的先天条件及勤奋好学的精神,奋起直追,他远超早几年入学的同龄人。那时启蒙教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幼学琼林故事》等,随后先生还刻苦研读了《四书五经》及诸子百家之精典传承文化,最后改读新书。先生在去世前十多天,都给我背过《三字经》。也许是受幼时启蒙教育的影响,先生一生酷爱祖国传统文化,并且精研熟读。在双峰教育系统及儒礼业,倍受人敬重,被尊称为“国学大师”。</p><p class="ql-block"> 先生初高中都是在双峰二中(以前的起陆学校)完成学业的。在校期间他因学习成绩特别优异,被当选为学生会主席、学校团支部书记。但在那黑白颠倒的岁月中,先生终因阶级成份高,在校入党未通过,后来虽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光荣的人民教师,但基于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如愿以偿,这成为了先生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先生去世前二个月,都写了入党申请书,还笑称自己为“编外党员”。忠于人民忠于党,这是先生一生的真实写照!</p><p class="ql-block"> 都说艰苦的环境能锻炼人,此话一点不假。为了生活,先生在十多岁的时候便随父母挑煤,从青树坪到羊牯坝,每天往返一到二次,每次挑一百来斤。大多数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幸而那时先生有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亲戚,时不时地给他们一家几口,送点红薯到羊牯坝桥来。先生每次提起那段艰难的岁月,眼里都泛起了泪花。是怀念?是感伤?也许两者皆有吧……正是这样一段艰苦的日子,磨练出了先生不畏苦、不怕累,迎难而上、坚韧不抜的品格,为他以后的漫长风雨人生路,奠定了坚固的基石。</p><p class="ql-block"> 1964年全国大办农业中学,先生响应号召创办了金诚农业中学,挑起了“农中”校长的重担,校址选在亦吾炉,之后该校与青树民办中学合并为青树初级中学。在史无前例的“文革”运动潮流下,先生不可避免的在“串联”中,下放到公社煤矿,做过几年井下记码员等工作,尔后还在仁和石灰厂干起了挑石块的艰辛劳动,在这里一干就是好几年。这些年来,先生饱受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文革”后先生才复职任教,并被推选为教师代表,带着学生进京去见毛主席。之后每提起这一段经历,先生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先生转正并任职于青树镇中学(青树二中)后,担任过七、十、十四班的班主任,青树二中于1993年与青树公社中学(青树一中)合并为青树中学,也就是现在的青树镇中心中学 。从此先生也就扎根在这里,身站三尺讲台,辛勤笔耕着每个日日夜夜,用或勾或差、或圈或点的方式规划着一个个远大的蓝图,用自已的心血为祖国培育了一批又一批栋梁之才。先生全心全意倾心于党的教育事业,直到1999年光荣退休,退休后先生还总是隔三差五的去学校转一转看一看。是呀,在心爱的工作岗位上,先生满怀热情地工作了几十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伏案备课、批改学生作业,哪能一下子就能适应过来呢。先生在任教期间,因教学成绩特别突出,得到了上级领导及同事的一致好评。还因教学经验非常丰富,先生被学区领导指定为新入校教师的辅导员。先生一生培养出的优秀学子有很多很多,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很多事业有成的学生,平时经常打电话问候先生,逢年过节回家,必定来看望先生。是呀,有(学)生如是,夫复何求。</p><p class="ql-block">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先生的老家隔壁全团村有位现居香港的王爱平女士,她每次回老家,都要特意来看望先生。她每次都会封上一个大大的红包,还请先生和我去镇上酒店呷大餐。因为疫情原因,她有好几年未回老家了。今年5月15日,她在朋友圈中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转了两千元到我微信上,说先生已走了,这是孝敬师母的,无论如何也要我收下并转交给师母,她还说回老家后一定要去先生坟前上炷香,并与先生唠嗑唠嗑。其言诚意恳,最后我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一份学生对老师的沉甸甸的情意,还是收下并转交给了先生的女儿娟姑娘。师者如斯,足矣。</p> <p class="ql-block"> 俗话说:修桥补路,功德无量。又云:做好事容易,难的就是做一辈子好事。现实生活中的确如是,我深有体会,我也只是偶尔做过一二件好事而已,很难坚持。但是先生却与众不同,修桥补路硬是坚持做了几十年。这期间不顾家人及旁人的劝阻,锄头及簸箕用坏了又换,换了又坏,家里人都因为这埋怨过先生不知多少次,但这种种埋怨总是变不了先生的那份坚持。经过成家堂去上街的人,都是知道那条长长的石板路的。这是一条求学之路,更是一条希望之路,这条路留下了多少学子早晚间匆匆而过的身影。在这条普通而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洒下了先生多少的汗水、凝聚了他多少的心血呀。甚至先生在第一次脑梗塞好转后,就去清除过道路两旁的荆棘及杂草。有一次我见后坚决劝阻,但等我走后先生就偷偷地干了起来。先生做好事不仅体现在体力活上,脑力活上也如是。先生从事红白喜事几十年,在邻近几个村义务帮忙百多场次,至今在当地都被一直传为佳话。我也多次问过先生为啥您能行善一辈子,先生总是笑而不语。这个问题我左思右想一直不得其解,直到先生去世后,前来吊奠的人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有许多是我素不相识。这才令我灵光一闪,原来好人终有好报,也许他老人家的今生是菩萨转世的吧。</p><p class="ql-block">都说老来难、老来难,这话诚不我欺。先生因为双膝关节疼痛,特别是年过八十加之脑梗塞后,起身落座都显得尤其困难。有时先生疼得实在难受了,就要我给他买几帖风湿膏贴一贴。也许是疫情影响,也许是人老了之后的原故,先生都不大想去街上理发店去理发了。先生小少爷思来买来了理发工具,帮先生在家理发,理完发后还要帮先生洗头(先生的手伸到后脑上很困难)。有一次去先生家,先生一个多月未理发了,思来上班不在家,我就试着帮先生理了发再帮先生洗头。没想到之后的日子里,为先生理发的事,基本上落在了我头上。尤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年4月初的理发,成了我为先生人生中最后的一次理发。师父,您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徒儿我还要继续给您理发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师徒情深</p><p class="ql-block">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今年5月12日上午,我正在上班中。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一看,是先生大女儿鸯娇姑娘打来的。我当时有点儿纳闷,她在杭州呀找我有事?但我还是马上按下了接听键。只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青丰,我爸现在在省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虽然已做了手术,但人一直昏迷着 ,主管医师说,我爸预后很差。在她边哭边述说中,我得知了整件事的过程:5月10日上午约十点半左右,先生三儿媳郭学林发现先生坐在客厅藤椅上,头无力后仰并向右侧倾斜。这与先生平时坐态完全不同,而且不能言语。她一看就觉得很不对劲,赶紧打电话给先生大少爷宏伟及她丈夫思来,让他们赶快回家。宏伟兄弟回家后,一看这情况,马上送先生到市中心医院就医,但该院医师建议他们去省级医院。于是,宏伟兄弟又迅速送先生到省人民医院。入院后经血管造影、会诊、手术等一系列诊疗操作下来,还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我当时就懵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怎么就成这样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记得8日晚上,我买了些水果,像往常一样去看望师父和师母,还和师父一直聊到九点多才走的呀。临走时师父对我说:以后不要买水果来了。没想到这话竟一语成懺,更没想到,这是师父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呀!忆及此情此景,我不禁失声痛哭……</p><p class="ql-block"> 因为手术未成功,师父已是极危的病情还在一步步地加重。在得知师父5月13日要回家的消息后,我掐着时间在中午一点多,匆匆忙忙地赶往师父家。我在路上想,等见到师父后,一定得忍着不要哭出声,不能让师父听见,以免加重他人家的病情。一到师父书房门口,我就看到屋内满是或坐或站着,面带悲色、眼含泪水的师父的亲人们。我挤上前去,当见到师父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呀:师父仰躺在床上,响亮的鼾声中夹带着痰鸣音。面色通红紧闭着双眼,口张开舌头向上卷着,舌下是一大片紫黑色的瘀痂。右边鼻孔插着鼻饲管、左边鼻孔插着氧气管。床旁高高的氧气筒上的湿化瓶内,正咕噜噜地冒着气泡。右肩还固定着静脉留置针,略显混浊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胸腹部使劲地一起一伏,左手和左脚无意识却又本能地反复抬起、放下……顿时,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痛感,迅速地涌向我全身。我憋着一口气冲向床头,紧紧地抱着师父,在他耳边轻轻地喊着:师父……师父,您醒醒吧,徒儿来看您了。仿佛有着心灵感应似的,师父紧闭着的双眼忽然动了动,虽未成功睁开,但他眼角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在悄悄的滑落。我知道您一定听到了,听到了徒儿的呼喊。在这一瞬间我一直苦苦忍着的泪水,像决堤一样汹涌而出。我哭了,由呜咽到放声大哭……</p><p class="ql-block">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但又是很脆弱的。在师父回家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公历5月15日子时,他老人家永远的停止了呼吸……这一刻,我觉得天塌了,人也傻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怎么也不肯掉下来。看到师父这么安祥的睡态,我怎么也不愿相信,他老人家真的就这么走了。您肯定是累了吧,一定是这样的,也许您好好的睡一觉,等到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您就会醒过来……可是,可是命运之神却没有听到我虔诚的祈祷,奇迹也始终没有出现……</p><p class="ql-block">在这个 “芳菲四月花似锦,正是人间好时节” 的美好季节里。师父您却一句话也不曾留下,悄悄的永远离我而去了。留给我的是无限的悲痛以及对您无尽的思念……</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后记</p><p class="ql-block"> 自恩师德麟老先生去世后,我总觉得有好多好多的话,一直憋在心里,让人有不吐不快之感。但是先生刚去世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想动笔却思绪纷乱,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直到先生去世十多天之后,我才鼓起勇气,含泪边写边回忆。</p><p class="ql-block">由于本人才学实在有限,以前也没有写过类似的较长的文章。开始我还想应该不是很难吧,谁料刚起了个头,就再也写不下去了,这可把我急的。幸好我有位新化的本家好友欧阳吉庆先生,他不仅再三鼓励我,而且也是我此文第一“读者”。正是有了好友的鼓励和帮助,我才咬牙一字一句地写下去。我总是问他,这个开头这样写衔接自然吗?这个中间这样写行不?他总是第一时间回复我。就这样坚持下来了,字越码越多了。在这里我要对他说声:兄弟,谢谢你!</p><p class="ql-block">本文初衷是为了纪念先生,想把他老人家坎坷而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经历记录下来。当然也想把我与先生,从普通的师生关系到忘年之交,最后到成为师徒的经过写下来。第二要感谢的是,先生的家人们,感谢他们提供的素材。虽然后来我找到了,先生写的自传体纪实短文巜我的人生难得再次寻觅》,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最后要特别感谢的是,先生的关门弟子,欧阳岳存先生对本文的审稿及润色。</p><p class="ql-block">另外,因为又要上班,又有其他的琐事缠身,更且我只习惯于夜深人静的时候码字,使得此文从开头到结尾花了较长的时间。终因文化水平之限,本文错漏及不恰当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诸君斧之。</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18日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