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在记忆中的一条褥子

以诺

<p class="ql-block">一条红白蓝三色条纹间隔的土布褥面,虽然在岁月的记忆里沉潜了半个世纪,但借着非常细微的触景,确像一粒星子从光年以外,迅速穿越回来。</p><p class="ql-block">这条土布,是我十五岁那年,随父亲转学来天水时,母亲为我缝制的褥子的面。每当我收拾、晾晒被褥触摸到这床褥子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p> <p class="ql-block">简陋的纺车房幽暗的灯光下,一位发髻于脑后的中年妇女座在杌子上,两条腿一上一下交替用力踩着纺花车的踏板,那无穷无尽的棉线,抽丝般地于指间,魔幻地从棉芯筒变幻出一根根粗细均匀的丝线。那纺车在脚踩中转得“哗啦,哗啦”响,声音很是激昂,有大河的深沉,黄昏的惆怅,像疾风掠过树梢,像花间群峰飞过。</p><p class="ql-block">这个人就是我母亲。一个受过旧时高小教育,容颜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农村妇女。</p> <p class="ql-block">贫穷的记忆,在时过境迁之后,往往转化为辛酸而甜美的回忆。黄土高原的天气很冷,太阳也落山的早。院子里的浆椽上,挂满了各色浆线,母亲和嬷嬷、婶婶们忙碌着,将浆线在手中不停地搓揉着。晾晒干的经线,经母亲辛劳的手,在纺车与经车的联动中“哗啦、哗啦”地缠在经筒上,然后将经线筒一溜烟插在院子里,母亲牵着各色几十个线头,缓慢地走来走去。</p><p class="ql-block">在织纺方面,母亲是行家里手,是众多妯娌中的佼佼者,一下午的时间,织布机就安好了,母亲坐上去,脚一踩,手一搬,梭子左右穿来穿去,“哐当,哐当”满机动弹……</p> <p class="ql-block">贫苦农家的生活是枯燥和艰辛的。父亲在外工作 给家里帮不上多大的忙。春种夏耕,服侍老人,拉扯孩子成为母亲生活中不变的主题。那时,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到晚上也很少和我们一起入睡,夜半我从梦中醒来,总听见纺线织布的机子声,先觉得好听,阴阳顿挫,韵味实足,后来,就听着难受了,像聆听一首凄惋的心歌。</p> <p class="ql-block">这床穿越时空浸透母爱与思念的褥子,我求学,工作,成家以及退休都不曾丢弃,虽然经过多次的拆洗更新了褥里、棉套,但褥面始终未更换过。</p> <p class="ql-block">感恩母亲在艰苦困难的岁月里,亲手纺织缝制了如此宝贵的礼物,给我贫困的年少时代,颠踬无依的青年时代,踽踽独行的中年时代,乃至花甲生活,都留下了辛劳快乐温馨的记忆,那记忆有赖于母爱简单平常而丰沛深刻的赠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