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宋维龙</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时间已是深秋,庄稼收割完了。父亲的镰刀挂到墙上,弯弯的,像他笑弯了的眉毛。</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跟土地打一辈子交道。打我记事起,他就早出晚归,忙里忙外,不得一日清闲。他的镰刀常常插在腰间,拿来即用,跟他的手臂配合得天衣无缝。</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桑干河南岸,九泉山脚下,是阳原县普普通通的一个小村庄。这片黄土地略显贫瘠,却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祖祖辈辈甘愿把汗水滴进泥土,换得一秋又一秋的收获。爷爷是农民,父亲继承了他的职业,也是农民。他的汗水自然也就滴落在梁上谷底的每一片土地里,一干就是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一块磨刀石,像弯弯的小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不知多少个夜晚,父亲借着月光或者灯光,在磨刀石上磨他的镰刀,胳膊不停地一伸一缩,影子映到墙上,影子也是一伸一缩。末了,他用拇指摸摸刀刃,满意地把镰刀挂到墙上。</p><p class="ql-block"> 父亲早上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大多不知道,只记得他总是晚上磨好刀,为第二天的辛劳做足准备。</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镰刀似乎也有生长期,随着草的荣枯起起落落。青草在春天的暖阳里长岀来,越长越高,父亲的镰刀开始派上用场。脚步声划破黎明的宁静,他踩着露珠走向田野,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开始割草,右手持镰,左手拢草,镰刀过处,草听话似的聚拢,躺下,排成一行。等太阳露出头来,父亲开始装草,塞进袋子,用脚踩实,装满一大口袋。这时,他拍拍身上的泥土,把镰刀插到腰间,扛起口袋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我小时候,家里养着兔子和山羊,父亲便早早起来给他们准备一天的食物。那时的农村等到秋天有了收成,才有现钱,人们平常就靠养点动物过日子,柴米油盐全靠兔皮、羊毛、鸡蛋等物品来换。</p><p class="ql-block"> 割回草来,扒拉一口早饭,父亲拉着骡子又出发了。春天播种,夏日锄草,直到秋天收获,父亲总是拉着牲口走向田间,回来时牲口的背上便多了一口袋青草。就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父亲的牲口换了三头,镰刀更是换了无数,但他劳作的习惯总是没有换。不知道他的汗流了多少,只看到他的背越来越驼,就像他用过的镰刀。</p><p class="ql-block"> 除了割草,还割些柳条或者荆条。父亲编筐的技术可谓一流,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他编的筐外形漂亮,结实耐用,除了家用,有时拿两三个到集市上去卖。我和妹妹最最盼望的便是父亲卖筐归来,吃着平日鲜有的小食品,心里别提有多开心!</p><p class="ql-block"> 秋风吹过,谷黍飘香,又到了一年当中最忙的时节。镰刀的用处更多了,父亲一次需要磨好几把。大约两个月,我很少见到父亲,他每天早早出去,很晚才回来。我稍大些,有时也跟着父亲去割地。他的镰刀好似机械手臂,速度极快,我跟在身后,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我实在干不动了,他还在挥动镰刀,他的身体里装满了油,似乎永远不会枯竭。他很少直腰,偶尔直起身来,看看天上的云彩,自言自语道:“又要变天了,得赶紧抢收!”说完又弯下腰继续前进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忙着收割,却很少让我干活,在他眼里做作业才是我的正业。日升日落,春华秋实,一年又一载,父亲老了,我也大了,上了大学,外出工作。我没有再做农民,父亲依旧做着农民,但越来越做不动了。</p><p class="ql-block"> 上岁数之后,父亲把骡子换成毛驴,后来毛驴也赶不动了。父亲变老的同时,时代也在巨变。农业生产逐步走向机械化,城镇化进程加速,农业人口大幅下降,但粮食产量逐年增加,中国人的粮袋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p><p class="ql-block"> 祖祖辈辈生活的农村变了,变得富裕秀丽。青山绿水风光美,果硕蔬香物产丰。人逢喜事精神爽,歌舞盛世旭日升。父亲亲眼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他常常跟我的孩子说:“看,现在的日子多好呀!”我想,这样的生活有父亲的一份功劳。</p><p class="ql-block"> 父亲老了,不再种地,常在新修的健身广场上晒太阳。他的镰刀,长久地挂在墙上,弯弯的,像自己笑弯了的眉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