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

朱树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时代发展一日千里,才二三十年而已,现在就已经很难再看到纸质的书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说起纸质的家书,最让国人熟知的恐怕就算杜工部的那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了。哪怕很多人并不能全文背诵那首《春望》,但对这两句都是耳熟能详的,一个“抵万金”把家书在远离家乡的人们心中的份量之重形容得无与伦比;再就是张籍《秋思》中的“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span>复恐匆匆说不尽,行<span style="color:rgb(0, 0, 0);">人临发又开封。”好一个“说不尽”“又开封”!把写信人的内心情感描写的淋漓尽致,想在一张纸里说尽所有,却又觉得怎么也说不尽;还有余光中先生的那首《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方寸邮票之上寄托了游子和慈母之间无尽的思念。以上这些都可以说明书信在几千年来,在传递信息,维系情感,传达思念的过程中起到了不可或缺无可替代的作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说起写信,在我的记忆里,最深刻的莫过于小的时候全村人找父亲写信的经历。我所生长的小村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基本就父亲一个人“喝”过象样的墨水,所以只要有什么需要写的东西都去找父亲。包括过年的对联,办喜事的帖子,办丧事的挽联,最多的就是写信了。这其中有给在外面当兵读书子弟的家信,也有给亲戚家写的信。写信的时间基本都是在晚上,每次我也基本都在旁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如同当年在学校备课那样的认真,首先要一字一句地读人家家里收到的信,有些地方还要做些解释,然后再写回信,先问家人要说什么,父亲再认真地写好,再一字一句地读一遍,看有什么需要添加的,经过确认后再把写好的信有字的一面向内整齐的折成四折,再折成长短不等大约四六折的两对折后放到信封,再在信封上写上地址交与乡邻。等我大一点的时候,写信封这事有时我也可以代劳,甚至到现在过去五十年了,还记得一个在北京当兵的远房堂哥的部队番号及通讯地址。在读信和写信的过程中,难免会涉及到某些家庭隐私,前来找父亲写信的乡邻也都不避讳,说明父亲在乡邻们心中的信任度。虽然当时父亲在政治上是受压迫的对象,但每个乡邻都是很尊重他的。也正由于这个原因,父亲每天握着犁锄的手也可以用来发挥发挥他本来就应该执笔的功能了。也许通过给他人写信这种方式能让父亲感受到一丝丝被需要被尊重的快慰。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也许是父亲能够展示自我,寻找一个书生确切的说更是一位先生存在感的一种方式。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我也能够很小就欣赏到了父亲的小楷兼行草的手笔,这也是让我对书信最深刻的记忆了,也是我学习了解书信的格式以及称呼、收尾和落款最直接的方式,后来在学校学习写信自然要比别的同学更懂得多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对我个人而言,写信最多无疑就是那上大学的四年了,一个月一封应该也有四五十封。我上大学的城市虽然离家只有两百多公里,可在那个时候就算很远了,回家一趟要十几个小时大多都要隔天,更没有电话,任何信息都只能通过那一页信纸沟通。家里庄稼的收成,奶奶的身体,乡亲邻里的故事,我在学校的情况,什么时候寄了多少钱给我了,等等,都通过往来的书信相互告知。每次收到父亲的来信都迫不急待的打开,看完一遍再看二遍,父亲总是叮嘱要注意身体,要吃饱肚子,钱不够就写信回家说,要好好学习,要听老师的话,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天冷的时候要注意多穿衣……当时一张邮票是八分钱,可这八分钱里面包括着千言万语,甚至有时还难免觉得有点烦。这四年的几十封信一直放在上大学的时候家里专门给我打的红木箱里,可是毕业前我犯了一个注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错误,在清理行李时,我将父亲四年写给我的信付之一炬,而把所有同学写给我的信都保留至今。究其原因,现在只能说在那个少不更事的年龄,同学情是重于父子情的,现在想起来,后悔过一万次。所幸的是,去年在再次清理那个红木箱时,居然还发现了一封幸存的!如今每每读来,父亲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无不感慨万千……</span></p> <p class="ql-block">惟一幸存的父亲给我的家书</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0, 0, 0);">  自从工作后,写信也少了,头几年和大学同学写过一些,慢慢也就不写了,开始还用手书,后来有了电脑就用电脑打印仅用手签名,再后来有了电子邮件,虽然能够秒到,但却少了那一纸的份量。自从有了电话和微信,电子邮件也不发了,有什么事拿起手机就了事,信就更没写过了。但这期间给大学老师有过几次通信,也是非常让我珍惜的,老师的谆谆教诲让我铭记于心,也极力保留,但几十年来数易居所,有幸留下的也是屈指可数,有的并没有丢失,但也记不得放在哪而一时也找不到了。</span></p> <p class="ql-block">大学老师给我的回信</p> <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知不知道书写书信的规格和信封的写法,也不知道现在邮局除了快递每天还有多少普通书信投递。也许现在上了年纪越来越怀旧,书信也早就跟不上一日千里的速度。但我想,那一纸字里行间浸润着写信者的愁思和欢乐,牵挂与嘱托,带着墨香的文字一定比用任何机器打出来的标准的字体更鲜活更具生命力,更富有情感,也更易让人流连。</p><p class="ql-block"> 但愿那一纸书信能够永远存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再回到那首《春望》吧:</p><p class="ql-block">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p><p class="ql-block">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p><p class="ql-block">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p><p class="ql-block">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p> <p class="ql-block">  后注:公元2022年6月19日,父亲节,突然想起父亲和父亲写信的事,由此联想到书信的前世今生,遂作此篇,以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