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老爸(一)

沙柳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跟着张爸到新疆</span> </p><p class="ql-block"> 1958年我12岁,还在老家甘肃清水县土门村上小学三年级。10岁那年,我的二答去世,一年多以后 ,我的父亲也去世了,他们过世时都只有40来岁。我奶奶和大伯都在另一个村子西坡村。我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人,生活极其困难,辍学在家干活。吃不饱肚子是最大问题。母亲看着儿子已经不能上学,还要挨饿,心里又着急又难过。 </p><p class="ql-block"> 这时,区委书记找到我母亲,劝我母亲改嫁,和邻村一个新疆兵团回来的男人结合,带着孩子混一口饭,给孩子一个上学的机会。 我母亲是参加区县代表大会的党代表,平时最尊重区委书记,也肯听他的话。就这样,答应了区委书记的劝导。一个月后,母亲和这个张爸办理了结婚手续。 </p><p class="ql-block"> 我这个张爸叫张万忠,时年41岁,我们土门村南边仓下村人。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壮丁去了新疆,一去七八年不见音讯。1949年9月25日跟着国民党部队起义,参加了解放军。老家有个成婚没有几天的媳妇,男人离开几年以后,没有熬过昔日的苦难,去世了。这次是领导动员回老家接家属的。听说我母亲带个孩子,日子过得很困难,就托人介绍我母亲。起初,母亲坚决不同意再婚,家里人也反对她改嫁。后来,经过区领导做工作,家里人也为了我这个正应该上学的孩子,不再反对。 </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舍不得我的奶奶,舍不得离开我的同学玩伴。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张爸,他好像也不会说些好听的话。不过我挺佩服他那一身黄军装,像个军人似的。他给我用他拿来的香胰子洗头,洗脸。买来新布,让我母亲给她和我做新衣服。我想,反正我跟着我妈,她走哪我到哪。于是,这个张爸就成了我的继父。不管怎么说,是张爸救了我们娘俩,从此不愁吃穿。 </p><p class="ql-block"> 后来,母亲给我讲述区委书记告诉她的话。这个张爸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职工,每月有几十块钱的工资,可以供我上学,我们也就不那么艰难了。我勉强接受了这个张爸,在家里就喊他爸爸。老家人把亲父亲叫答答,把继父或者其他父辈都叫爸爸。我观察这个张爸,就是和庄户人不一样。他身子外面穿军装,里面的白衬衣也和城里人穿的那样,有翻领,有小口袋。贴身还有裤头背心。他每天早上要刷牙,洗脸还用洋胰子(香皂),就跟学校的老师一样。他给我洗脸,抹了一遍又一遍,让我闭上眼睛,手上的香皂沫给我脸上抹。我闻到一股浓浓的从来没有感受到的香味,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彻底的洗过脸。我开始跟他拉呱起来。新疆离土门有多远,那里的人和我们这里一不一样,那里的学校啥样…… </p><p class="ql-block"> 1958年4月,张爸给母亲办好组织介绍信,给我办好了转学证,少先队员证明,以及我和母亲的户口。这些事情我们一点也不知道要办,也不知道怎么办。张爸领着母亲和我,告别了乡亲,告别了生我养我的乡村,踏上了漫漫西行路,往新疆出发了。一路坐汽车——火车——汽车,半个多月后到达沙湾县炮台。当时张爸工作的地方,农七师二十一团九连。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如此植保班 </span></p><p class="ql-block"> 我在礼拜天跟着爸爸去看他干活的地方。在一个场院里,木头架子上铺着许多细竹棍编成的竹帛,上面铺满了棉籽。一些妇女在拨弄棉籽。原来她们在选棉种,这叫选种。我爸就给她们讲解如何选,给她们检查质量,非常严厉。在一个角落,有个叫范山虎的叔叔用化学药物给选好的棉籽脱绒,浸泡。爸爸说这都是处理棉花种子的程序。爸爸领着我看他们库房。一股浓浓的化学药品味道。库房里堆满各种喷雾器,有背在背上,手拿喷管喷洒液体的,有挎在肩上,手摇喷洒六六六粉的。还有好多牛皮纸包装袋,写着不同文字的农药……</p><p class="ql-block"> 原来爸爸是植保班的班长。植保班就是专门保护连队各种农作物不受虫害。棉花是第一要保障的。 植保班的范山虎叔叔我最佩服。他是我爸班里的计分员,也有点像技术员,许多资料夹里的讲义,都是他负责给大家讲解。他和他们家阿姨都是解放军进疆。他们家和我们家是邻居,他们家墙上挂着他俩穿着解放军军装的照片。他们家阿姨叫郭淑华,对我可好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跟着范山虎叔叔到棉花地看他们怎么灭蚊虫。这时我爸已经在地边插了好多竹棍三脚架。范叔叔和其他人把一个个瓦碗放在三脚架上,碗里盛上糖稀。这是糖浆灭蚊法。小小的蛾子还没有长大,被糖浆吸引到碗里,就被粘住飞不走了。然后,我爸爸他们一人一个喷雾器,在嫩绿的棉花行子里喷洒六六六粉。整个棉田里弥漫着浓郁呛人的农药味。尽管他们戴着眼镜口罩,还是会满身的药味。原来爸爸他们就是这样工作的。 </p><p class="ql-block"> 正因为这样的工作,爸爸落下严重肠胃炎的毛病,有一段时间,什么都吃不下,人瘦的皮包骨。领导考虑他病情,调整他的工作,让他在连队担任警卫,就是拿着枪在连队巡逻,两个人白天晚上轮流值班。还报请场部批准,给我爸每月供应百分之十的白面,作为生活照顾。我每次回家来,母亲做的饺子面条,都是爸爸的白面做的。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改名换姓</span> </p><p class="ql-block"> 1962年,老场长慈百兴知道我爸在旧军队干过话务员(其实他就是给报话机摇发电机的),把我爸爸调到老炮台总机房,和黄太云爸爸两人担任总机接线员。两个人白天晚上轮流值班。有一次我到一般人不能入内的总机房,看到一个不大的机台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挂满粗粗的带有插头的电线头。我爸爸头上戴着耳机,对着总机台,不停地拔,插接线头。</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爸爸让我跟他去栽电线杆。我俩抬着一根木头电话线杆到公路边。爸爸拿起一把筒状铁铲,要挖一个80公分深,15公分大小的深坑,刚好可以放下电线杆。我试试,实在不太好挖。可是爸爸已经挖了好几个坑,栽了两三根电线杆。 </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我们家已经搬到炮台学校附近的老水管站旧房子。这里距离总机房很近。我爸为了工作需要,买了一辆自行车。有时候,线路出毛病,他就可以骑自行车去查线。我从管理处放学回来,就想学骑自行车。爸爸很慷慨的答应让我学。有时候还帮我扶一扶车子。两三天以后,我基本可以上下自行车,骑着车子转圈圈了。 有一天,母亲让我到场部去买酱油,再买些其他东西。我趁着爸爸不在家,骑着自行车就往场部去。谁知这一去出了大问题。我骑着自行车上桥时,过于高估自己的技术,没有下车推着走,而是使劲往桥上蹬。那个桥是个空心桥,中间有个一米宽两米长的大洞。这是为了防止炮台疫区的牛马车过到新炮台的防疫措施。我在桥上,看到空心桥一紧张,连人带车翻到桥底下。桥下没有多少水,但是把我搞得满身泥水,自行车也被搞得不成样子了。我想,回去好好挨爸爸一顿骂吧!我也不能浑身泥水上场部了,掉头回家。回到家里,我顾不上自身,赶紧找烂布擦洗自行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冲洗一遍。母亲把我痛骂一顿,说我显摆啥,天天走路到场部,今天非要骑车子去。中午,爸爸回家来,也没有说什么。我想他可能没有看出被泥水弄脏的情况。后来听母亲说,他一眼就看出自行车被刷洗过。我爸说,儿子大了,总是要骑自行车的,他能主动擦洗这么干净,说明他已经知道错了,我再骂他有什么用。 </p><p class="ql-block"> 我真感谢我的老爸,他太能宽容儿子了。在我记忆中,爸爸好像没有打骂过我。当然我也很少给家里惹事。 </p><p class="ql-block"> 但是有一件事,给爸爸带来麻烦,引起他的不满和忧愁。我从甘肃出来时,就暗下决心,我是陈家人,绝不改姓,我爸也没有勉强我改姓张。我刚上四年级报到时,总是有人要问我为什么我和父亲不是一个姓,我比较烦,不想理睬,更不想解释。谁知学校业务人员开具的扣款发票上,把我家长的名字写成“陈万忠”。他们可能以为那个老师写错家长姓名了,擅自“更正”了。此事给爸爸很大的刺激。我也深深感觉不安。我和母亲商量,干脆把名字改了吧,不然爸爸会心酸的。爸爸再没有别的孩子,他对我的好我心里非常明白,再不能伤他的心了。于是,我自己翻字典,取名“张学铭”。从那以后,爸爸对我更加亲近。每次到哪里,让我坐在自行车前车架上,让我使劲靠在他左胳膊上。爸爸知道我懂事,几乎不说我。有时需要我到新炮台(场部)买东西,就放心让我骑自行车去。 </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消毒站风波</span> </p><p class="ql-block"> 1964年,农场畜群防疫工作越来越严格。团场四周路口都设置有检查站消毒站。我爸爸被安排在老炮台到场部的三支渠大桥东边的消毒站。团场给推倒原来的马扎子三角棚 ,修建一间房子,我们家就住在这里。老爸每天把消毒站门口场地打扫的干干净净,把小凳子摆在门口,过往行人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喝口水。因此,老炮台的人大都认识消毒站的张大爷。 大桥西边也有一户邻居,那是一二一团配水站的配水员孔德泰 。每到开春,他就来此值守,与我爸妈为邻,可以经常相互照应。 </p><p class="ql-block"> 这是二十一团最核心的一个消毒站。炮台区是疫区,东边包括老乡社的牛羊猪马鸡鸭一律不能过桥。有人要带肉过桥绝对不行。要么你把肉在这里煮熟带走,要么你存放在这里,回来再带回去。大桥东路面有一个大消毒池,里面铺的稻草,泡的消毒水,汽车拖拉机开过去,其轮胎都可以消毒。但是,开车的,坐车的都得下车踩一踩。 有一次,从老沙湾过来一辆汽车,爸爸一看就知道是外来车辆,让司机下车消毒。谁知这驾驶员一踩油门冲过大桥跑了。我爸爸一怒之下,骑上自行车就追,一直追到场部,把那辆车找到,带到畜牧股让领导处理。老爸也是,消毒站配的有电话不打,非要骑车子去追。 1967年,文革运动深入团场。因为我和团场多数观点不同,影响到父母。他们说这是放毒站,纠集几个单位的人员,对我家抄家,抢走了家里的铺板,还抢走了我离开甘肃老家时奶奶送我留念的两块银元。强行把我家搬到距离场部10多公里的畜牧队(后来的十五连),并且对父母亲进行戴高帽批斗,受了不少苦。就这,母亲在支部会上被批斗,父亲在房顶上敲锣“认罪”,坚决不说儿子是反革命。我想起老爸前些日子专程到奎屯农校看我,那是听说奎屯农校火烧大楼,放心不下才去看的,如今遇到这样的残害,我难过极了。都是我给家里带来的麻烦。</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 <p class="ql-block">我的张爸(1949)</p> <p class="ql-block">初到炮台的我和母亲娘俩。</p> <p class="ql-block">老爸用过的总机交换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