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古镇的"十七临教院”(探寻永兴商业古镇的历史一之九)

安守琴

<p class="ql-block">抗战八年,国民党军队官兵负伤众多。时,国人对于这些为民族解放而负伤的将士充满钦佩,且认为不应用“残废军人”一词称谓而应改为"荣誉军人"。1940年4月18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特函电全国各军政机关,自1940年5月1日起将“残废军人”一律改称“荣誉军人”。各战区增设“荣誉军人”医院。原来的“军政部中央伤兵管理处”更名为 “军政部荣誉军人总管理处”。 至民国33年1月(1944年1月),全国共有教养院8处,临时教养院20处,临时教养所2所,校官教养所1所,盲残院1处。</p><p class="ql-block">此时,正处于抗日战争的白热化时期,负伤的士兵较多,相对来说,贵州比较安全。因这里地理位置特殊,山高路险,是躲避日本鬼子的好地方。永兴地处交通要道,市场繁荣,商贸发达很适宜伤员在这里休整疗养,国民政府经多次考察后确定将十七临教院迁徙永兴古镇。</p> <p class="ql-block">抗日战争胜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然而,驻扎于古镇上的伤残军人的许多往事,却恍然如昨。据抗战老兵蔡明青生前回忆。临教院官兵到永兴时是一个晴天,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明晃晃的空中,天热得不透一丝风儿。永兴场的气氛与这天的天气很般配,街上彩旗舞动,临街门市的板壁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欢迎抗战英雄的标语。永兴场上的各路乡绅站在街上排成两排,夹道欢迎国军兄弟。这时,街上的阶沿上挤满了百姓,人们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盯着下场口,都想瞧瞧这些敢打鬼子的兵是否长着三头六臂。</p><p class="ql-block">永兴古镇人见过的军人,也就是地方兵,没见过大场合的兵,所谓上过大场合的兵,就是真枪实弹地上战场打仗流血的人。</p><p class="ql-block">马院长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紧随其后的官佐都佩戴着战功勋章。后面一溜人马紧随其后。队伍走到中街时,众人注目观看。这支队伍非常独特,前面二三十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得气宇轩昂,紧随其后的是一些挂着断手、杵着拐杖的士兵,担架上抬着的是被血水浸透了军装的伤兵。尽管大多数伤兵四肢不全,面黄肌瘦,邋遢不堪形同乞丐。但,走在队伍里的伤兵们仍然挺胸抬头,尽量保持军人的姿势。围观百姓都在议论:“啧啧,啧啧!这些兵真是伤得不轻呢!”眼神里满是同情与敬重。</p><p class="ql-block">有乡绅向马院长抱拳道:“欢迎马院长所率的英雄部队光临小镇。”</p><p class="ql-block">马院长翻身下马,向众乡绅行了一个军礼后,将队伍带进万寿宫后面的操场上。此时,大操场上,国军士兵列成了数十队,马院长做了训话,表扬了士兵们的功绩,强调了军纪,特别强调:“不准抽鸦片,发现买卖,收藏,吸食鸦片者,全部敲沙罐(枪毙)!”最后,他说:全体官兵必须与永兴民众搞好团结,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以三民主义,礼义廉耻,精诚团结为宗旨,在蒋委员长的领导下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p><p class="ql-block">会上,授予了一批官兵青天白日勋章。训话结束后,后勤部挑了五挑银元到操场上发放给全体官兵。官兵们群情振奋,纷纷举手表示,誓死跟随马院长,与当地民众精诚合作!。 </p><p class="ql-block">十七临教院按一个团的编制而定,院长由国军上校团长马正昌担任(马正昌,云南永平人);指导员由国军上校参谋雷震洲担任(雷震洲,湖南临武人)。十七临教院的总部设在江西会馆,其余官兵分散居住。受伤的伤兵来自于不同的省份,部队番号达20多个。</p> <p class="ql-block">永兴场镇一下来了一千多名士兵,让场镇上的百姓整天提心吊胆。伤兵们到地方后,本应遵守的规矩也没了,没了规矩就没了约束,他们整天不是喝酒就是吵架,争功闹事,动不动就拔出枪来对着人骂骂咧咧地说,老子在前方卖命,你们在后方享福,还敢把老子不放在眼里,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吓得街人纷纷躲避,不敢近前。</p><p class="ql-block">一时间,永兴场原本的宁静,被这批伤兵的到来弄得混乱无序。</p><p class="ql-block">这时,临教院设有专门为受伤官兵疗养的“荣军医院”。这医院本质上就是以临时性、辅助性治疗为主,只能治小伤小病,对伤势严重的伤兵,军医也是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江西会馆旁边的“荣军医院”昼夜不停地传出凄凉的呻吟声。惹得街上的狗不分白天黑夜不停地“汪汪”地狂叫,街上居民意见纷纷,但只能是敢怒不敢言。</p><p class="ql-block">伤兵都是从战场上负伤下来的,有的参加了长沙战役、有的参加了淞沪战役、有的参加了台儿庄战役。每天饭后,伤兵们就会凑在一起摆谈自己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个个都抖老资格,谁也不服谁。</p><p class="ql-block">此时,前方战事仍然吃紧,市面上治疗枪伤的药极少,有的伤员伤口已经溃烂,只好用中草药来医治,而这只能是治标不治本。</p><p class="ql-block">马院长要求各路官兵群策群力,各显身手,向原所在部队申请援助,请求进药救助伤员。</p><p class="ql-block">针对伤兵们不守军纪的情况,临教院大整军纪,成立内部纠察队,对伤兵强买,寻衅滋事进行监督强抓,指导员雷震洲每周集中训话一次,读孙中山总理遗训 。临教院通过整治军纪后,伤兵的不良习气才有所收敛。</p><p class="ql-block">经马团长的多方协调,国民政府同意临教院的士兵每人每月按45斤粮食,军饷与正规军标准一样,按职位等级发放。伤兵听说按月发放粮饷,非常高兴,发饷的那天,全体官兵都在操场上集合领饷,场面热闹。有了粮饷,军心稍有安稳。但派出的各路人员向外申请的援助药物的请求,毫无音迅。伤员的枪伤非常疼痛。声声惨叫不绝于耳,把人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居民多次派代表向院方反映,院方却表示无能为力,百姓火焦火燎的情绪一触即发。</p> <p class="ql-block">这时,抗战在如火如荼中进行,临教院的伤员不断增加,上面的供给已难保障,临教院决定将这一千多名伤兵分散居住。编制为七个连队:一连在湄潭,二连在永兴流河渡,三连在永兴任家桥,四连在永兴三岔河,五连在永兴黄菊山,六连在永兴马渡河,七连在永兴桐子园。其时,营级以上的长官正在逐渐被上锋调走,群龙无首,众伤兵各行其是,政府又断了供给,不少伤兵流落街头,一时间永兴场上打架斗殴偷盗抢窃成风,治安混乱。白天,街上的人不敢单独出门,夜晚早早的就关门闭户街无行人。</p><p class="ql-block">永兴场的伤兵人多,没有完整的建制,组织失灵,指挥失效。双枪兵不再遮遮掩掩,公然在住地吸食鸦片吹泡泡,谁也不敢制止。 </p><p class="ql-block">永兴场上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每逢赶场天,满街都是捆绑着绷带四肢残缺的伤兵。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成群结队,到街上的商铺摊贩里随拿随走。</p><p class="ql-block">伤兵们都是在前线流过血的人,有功劳也有苦劳。早前,街上的居民对他们还心生同情,时不时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些食物。伤兵们却不领情。整日三个成堆五个成群,共叙心头的不满,说多了,饿极了,自然有人会去想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些伤兵溜进老百姓的园子摘些小菜和水果,如果遇到主人,要么是笑一笑,表示说,不好意思,要么是拔出手枪、手榴弹相威胁(有少量伤兵藏有轻武器),把主人吓个半死;有的用锅底墨擦黑脸,或者用衣服蒙住自己的头入室进店去打劫;厉害的角色索性成群结队,大摇大摆进店索钱索物,不给的,当即动手抢,导致治安案件急剧增多。尽管临教院设有纠察队,但由于大家来自不同的部队,谁都以山大王而自居,纠察队也就是一个架子而已,形同虚设。一时间,永兴场镇异常混乱,恶事不断。小镇人对临教院的长官恨之如骨,当官的不管士兵的死活已自谋出路,而留在此地的士兵却让他们自生自灭,才给当地百姓带来灾祸!</p> <p class="ql-block">临教院内的帮派体系明显,有浙系、川系、桂系等等,拉帮结伙寻衅滋事。他们设的纠察队已经解散,这时的永兴场镇治安混乱。伤兵搔扰学生,居民事件不断发生。</p><p class="ql-block">由于缺医少药,伤兵们又断了供给。伤残军人的日子越来越难。经常有伤兵死去。按临教院的要求,掩埋伤兵往往在深夜,由地方保、甲准备棺木安埋。随着伤兵死亡人数的增多,棺木来不及赶制,也有用草席裹身草草掩埋的,他们大都没有墓碑,成了荒冢</p> <p class="ql-block">  一些单身大龄伤兵着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们委托当地的好心人给他们做媒,竟然成了好几十对(如今生活在古镇上的有一部人,就是十七临教院士兵的后代)。几年后,伤兵们陆续转移,轻伤归队,重伤就地治疗,治不好的听天由命,而无家可归的却永远住在了永兴场!</p><p class="ql-block">有能力的伤兵会自谋出路。永兴场上成立了一个由伤兵组建的京剧团。这是由街上的乡绅资助经费所搭建的一个戏班子。</p><p class="ql-block">这个京剧团由伤兵自由组合,他们中有许多出类拔萃的人物,酷爱京剧、川剧。南腔北调煞是好听,在永兴戏院唱京戏《武家坡》、《杨家将》等戏曲,京剧团收每张门票2毛钱,演员们的演出绘声绘色,吸引着永兴场的很多观众,有京剧爱好者还到京剧团拜师学艺,学唱京戏。学员大多是本地的富家子弟,每月每个学生交大洋一块,米三升。伤兵们除了排练演出,还举办了京剧培训班,培养地方戏剧人才,永兴场有一批经培训的京剧票友,也参与了演出。渐渐地戏班子里的伤兵们与古镇上的人关系融洽起来。</p><p class="ql-block">一些没有什么技艺的荣誉军人,想到自己必须要活下去,就四处找寻活计,有的到农村去当佃户,打短工。也有头脑活络的人,就到街上有织布机的人家学纺纱手艺,伤残严重的学做小生意以维持生计。江西、湖南籍伤兵,在永兴场请匠人制作家乡的大型织布机,开了一间织布房,以织布的手艺维持生活。此后,这些伤兵为了生存活命,养家糊口,他们从事各行各业。有当教师、卖杂货、开饭馆、开旅社、赶马车、当掮客、补皮鞋、磨豆腐、搞搬运、做木工等等,足迹遍布永兴场镇。这些来自内地各省的伤残军人已融入了当地社会,完全靠自食其力顽强地生存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荏苒的时光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曾经驻扎在永兴古镇的十七临教院伤残军人已经全部作古。然而,他们为民族的解放,抗击日本侵略者而付出的惨烈代价,终将被历史铭记!</p> <p class="ql-block">2017年作者采访抗战老兵蔡明青时留影(蔡明靑老人于2018年去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免责声明:部分图片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原创作品未经允许不得复制、下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