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白了个白

　　七十年代初，能成为一名工人，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事情，父亲就成了那个了不起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妈妈才看上这个丑男人吧。

国营煤矿很大，工人很多也很忙碌。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到他们单位，我现在还对他们那群“碳猫子”记忆犹新。下井的时候，他们脱下“正常”衣服，换上黑的估计能擦着洋火的井下服，从矿灯房排队领了矿灯顶在头顶，坐着矿车滑进那个洞里去了。他们坐着矿车出来的时候，要不是他们那群年轻人嬉笑露出牙齿，真的是掉在煤堆里都找不到。

好多次后半夜下班后，父亲就把我叫醒，让我看他们工友们喝酒。然后教我划拳，什么一点红、哥俩好、三星照、四季发财五魁首，六六大顺七巧梅，八马跑，酒端起……教我唱酒曲：

什么哈（下）来一点红哎～什么哈来像弯弓咿呀啊喔哎～什么哈来眨眼睛，什么一闪万里明么咿呀啊喔哎～

你叫我唱来我就唱，唱上个六郎告御状咿呀啊喔哎，一状告到金銮殿，哗啦啦闪上来个八贤王咿呀啊喔哎～

　　也许大多数孩子不喜欢写作业，我也一样，父亲对此很是恼火。有一回天刚亮，父亲就叫醒了我，让我和他一起去田里劳动，给庄稼锄草。我不甘示弱，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早上5点多一直干到快11点了，我的节奏明显慢了很多，跟不上父亲了，可是又碍于面子，还坚持着。太阳那个晒啊，肩膀火辣辣的疼，口干舌燥，加上早饭都没吃啊。妈妈来了，看见我的狼狈样子，让我回去。没得到父亲允许，加上自己因为不喜欢写作业才倔强出来劳动的，怎么能只妈妈一句回去就回去呢！又过了一阵子，父亲说“往回走”。我听出了既心疼又气恼的味道，又倔强了一会，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家了。你们是不知道肩膀那个火辣辣的疼啊，还褪了一层皮，尤其一出汗，那就更酸爽了。

　　父亲退休后，闲不住，又在县城打工。他还是那样勤快，干活很卖力。我和妈妈怕他太累了身体受不了，教他在上班时适当偷懒休息一下，不是自己的活不干或者少干，但是他总是不听，所以老板很看好他，妈妈有病了父亲不能再去打工点上班了，老板还坚持说等我妈康复了随时可以来。

然而妈妈却没有能好起来，病情一天天加重，父亲便成了保姆。做饭，洗衣服，到后来给妈妈按摩，喂饭喂水，换纸尿裤……

妈妈走后，父亲明显老了一大圈，牙齿也掉了好多。但是他不愿意离开老家。一来是种了些庄稼，主要还是想守着家，守着妈妈。妈妈的坟就在家对面，一出门来就能看见，父亲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去妈妈坟上转一圈。

　　妈妈去世后，我才更加明白“老伴儿”的意义。父亲的孤独、难过、悲伤…即便我们经常回去看他，远不及妈妈在的时候那种感觉。发现父亲明显在意我们的话了。一次我回去看他，晚上听见他咳嗽，早上我说让他少抽烟，他就没再抽烟了。

人啊，都有老的时候，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缺憾、意外、艰难……我们不能预知未来，就好好对待自己，善待老人吧。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会很大程度地折磨自己。我一直觉得我还没好好赡养父母，妈妈就走了。

愿父亲健康，祝天下所有父母都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