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4日,据称是本年最大的“超级月亮”。查了当天的月升月落时间,早早地就支起了相机和手机,想在一睹芳容之外,也为她留张靓影。毕竟这是我近40年之后在故乡再一次看到满月,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呢?世事无常,天气难料,空气质量更难预测啊。当那轮月亮终于从山后姗姗来迟露出红红的脸蛋时,她已经足足迟到了半小时。 说实话,虽然喜欢摄影,但对拍月亮我实在没多大兴趣也没什么技巧。但故乡的月亮,总是牵绊着每个游子的一份情思,或是思乡,或是念人。无论是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陆游的“砧杵敲残深巷月,井梧摇落故园秋”、还是晏殊的“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缠绵悱恻的无非都是这两种情绪。 在故乡的时光是短暂的,13岁就到乡中寄宿求学,18岁就真正的离开了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但故乡的月亮,起码有两次在我年少的记忆中有着不可磨没的印象,以致直到今天,还会时不时的从潜意识里溜出来刺激一下我逐渐麻木的心灵,让我在千里之外的他乡,凭空滋生出一份略略的伤感和淡淡的忧伤。 那都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 第一次应该是在小学的高年级阶段,秋收之后的农历九月十五或者十月十五,夜凉如水,但还不至于感觉到冷。村里放电影,看了大半截我觉得无聊就提前回家,一个人安静地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周遭阒静无声。我突然发现,天天走着的光光的石板路,泛着泠泠的清光;那些熟悉的石头房,都好像突然变成了童话中的小屋似的,蒙着一种神秘而又清冷的面纱。不禁抬头望向天空,看到一轮皎洁的满月正当中天,毫不吝啬地把冷冷的清辉洒向这无声无息的世界。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所谓“月光如水”的感觉。 第二次是在我毕业那一年的元宵节。大哥晚上从那家小小的乡办企业下班回来告诉我,说我做播音员的那位女同学不在了——是自杀。我突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什么也没说就夺门而出,一个人跑到了村外远远的那个小山顶上。听着村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着天边慢慢升上来的那轮满月,一任自己的泪水恣意地在脸上无声流淌。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死亡原来如此近,近到你觉得那么不真实不可能。冬日里的那轮满月,从此在我的记忆里都变得如此惨淡,不忍直视。 此刻,已是夜半,恼人的路灯已经熄灭,年迈的母亲已经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鼾声。我轻轻走出小院,来到静谧的街道,随意步入曾经熟悉的村中。当年的石板路已经都被平平整整的水泥覆盖,大部分的石头房或者翻盖成了红砖小楼,或者干脆坍塌。四十年前曾经如水的月光,此刻却变得有些昏黄,带着夏日里无可逃避的暑热。所有的景物都好像是躲在柔光镜后一样,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儿时的那些玩伴和同学,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位,健在的也都已经是爷爷奶奶辈的人,大部分在忙着伺候孙子外孙。想要寻回的故乡月夜,此刻我才知道,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蹉跎半生,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离故乡很远很远。虽然基本上每年都会回来看望老娘,虽然也会很自如地切换回乡音,虽然也还能认得大部分同时代的村民,但毕竟有近四十年的时空隔阂,我已经融不进故乡的生活。父母在,这里是我的家,但等有一天父母不在了,这里只是我的起点。既然已经漂泊江湖,注定了我就是一叶不系之舟,随波逐流,任命运把我带到该去的地方。 找不回就找不回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在西南,常做东南别”的东坡不是也说了嘛,“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