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爹与大皮车

文刀

<p class="ql-block"> 三爹与“大皮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文 刀</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仍处在集体所有制阶段。这个时期由于生产力落后,集体经济的发展壮大举步维艰,加之农业机械化的滞后实施,因此,三套马拉的大皮车(一般情况下每个生产队都有2至3辆)仍然是村里的主要运输和交通工具。</p><p class="ql-block"> 当时村里以生产队为单位,春种夏锄、秋收冬贮,在耕作锄耧上仍沿习着老一套的运作模式。这一时期,类似于目前社会中这样的交通运输工具还未实现,大皮车这种古老的拉运工具仍然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而赶车的行业在人们的心目中也日渐吃香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只是,车把式这类工种并非凭借几分暂时的热情什么人都能胜任了的,倘若没有一定的驾驭技艺注定端不了这个碗饭。就在当时,队里有几位不想蹲大田挖二垄子的种田人都抢着去当车夫,然而,经过试驾不几天后都陆续地无果而终。从那以后,如何去挑选几位优秀合格的赶车人才,就成为队领导们异常难觅和相当棘手的问题了。我的三爹就是那个时期村里一位热情奔放、车技超群的赶车人。</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三爹就是队里的车把式了。当时他约三十多岁年纪,高高的个子,微黑的脸庞,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全身总有使不完的力气。三爹热爱他的赶车事业,更热衷于赶着三套大马车去走南闯北,就像电影《秦松岭》里的大车队一样威武。不过,三爹可不似电影里的钱广那样诡诈、阴险,他诚实、憨厚、热情、敬业,不耍心眼儿。有外出时,村民们总乐意让他捎着给往回购些紧俏商品,而他也悉数记下,乐意去办理。</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冬天车队到张家口市郊去跑运输,到达目的地后,劳累了一天的三爹为给村里前街的三奶奶买药,卸车后顾不上吃饭,骑着马奔跑了十多里山路,宁是找见药店给三奶奶买到了药;三爹心地善良,有村民让他给拉点东西,即便多跑绕路,他也不厌其烦,再苦再累也无怨言;三爹乐于助人,邻居们有困难需要帮助时,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及时地施以支助……因此,多年来三爹在村里一直有着极高的人脉威望。</p><p class="ql-block"> 有的地方将赶车人称作车夫,有的地方又叫车把式,不论哪一种称谓,有些人则认为这个差事在农村是个“肥缺”,因而农村历来就有“车轮子一转,给个县长不干”之说。这是因为,队里在冬春季会定时发给赶车人一些牲畜应季饲料补贴;再有,车夫在车辆维修与配件等方面似乎能揩些油水,因而个别人认为赶车人的手里攥有不少利惠。然而,这些薄利小惠在三爹的手里基本沾不上边,因为他平时“视车如命,爱马如子”,大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三爹在牲畜与爱车上只有付出,丝毫没有索取,更不会出现克扣牲畜饲料、贪占维修费之实。</p><p class="ql-block"> 赶车人一年四季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常年累月不得清闲,车与牲畜更是如此。就拿秋季从地里往回拉麦子来说,那可是件又苦又累的活计。队里给每辆车配备一个装车人,清晨四五点出发,将一人多高的麦捆往车上装,低处还可以,待到装高了的时侯,风高阻力大,每往上挑一捆都相当吃力。尽管这样,车夫们仍任劳任怨,汗水浸湿了衬衫,每日默默无闻地劳碌着。</p><p class="ql-block"> 照实说,“赶车”这种活计是一项饱含专业技能的技术活,一位优秀的车把式必须具有眼明腿勤、手脚灵便、善于观察的本能,而懒散、反映迟钝的人是胜任不了这项工作的;一位壮汉,在田地里锄耧耕种方面也许样样都是行家里手,但拿起鞭儿来不见得能驾驭得了车辆,倘若不得要领,注定磨砺不成一名合格的车把式。</p><p class="ql-block"> 三爹常说:一位好的车夫必须具有吃苦耐劳的心理素质,必须学会和所驾驭的马儿交朋友,爱护它们、疼惜它们、关心它们,因为牲畜也是极通灵性的动物。只有做到人畜亲密,才能随心顺意,得心应手。三爹车上的“辕马”俗称“枣红马”,它个大膘肥,通体赤红,人见人爱,是出了名的好“辕马”。该马通人性,更懂人意,它跟随三爹不知走过了多少艰难坎坷。有一次,三爹赶着马车步走到一个场子的大门垛旁边,由于路窄,眼看车身就被门垛卡住,情急中三爹不由得“唉哟”了一声,枣红马听见后,四蹄搓地,纹丝不动,死死地不让车轮子前行半步,就此让三爹躲过了一场伤亡事故。当下,三爹抱住枣红马的头部,那人畜之间的亲蜜、爱抚劲儿,难以言表。</p><p class="ql-block"> 三爹驾驭马车的技能十分娴熟,赶车的技术更无人可比,村子里的车把式差不多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每年到了冬春季农闲时节,村里就从各个队组织抽调一批车辆外出去跑运输,以壮大集体经济收入,而此时的三爹顺理成为名副其实的车队领队人。过去不像现在到处有高速柏油路,每当车辆行走至险要的隘口地段时,车夫们便犯难了,此时,三爹就会接过一个一个的车辆,一手扬鞭,一手紧提着马嚼子,声音宏亮地吆喝着,直至所有的车辆都顺利地通过关口。</p><p class="ql-block"> 三爹甩打着一手好的鞭子,那鞭声响声清脆,划入长空,久久迴荡;三爹的“鞭技”相当厉害,如若想削你的耳朵,绝对会不偏不歪,那效果简直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有一次,我坐着三爹的马车外出,一只麻雀从头顶上飞过,三爹手起鞭落,那麻雀应声落地。</p><p class="ql-block"> 三爹热爱于本职工作。他手里的皮车哪个部位零件坏了,就自己动手尽早修理,像修补轮胎、掛马掌等等,都是他的拿手好戏;牲畜使用的笼头、缰绳、鞍辔等全套用具,一有毛病,他就及早修理,从不贻误农活。</p><p class="ql-block"> 三爹勤于劳作,一年中难得有几日清闲。春季里送粪拉肥,忙于春播;夏季里搬上满车人,去离村较远的庄稼地里锄草剪苗;秋季里拉麦子、起山药、粜公粮;到了冬季跑运输,南下张家口,北往锡盟、二连,赴东北丰宁往回拉杊檩,风餐露宿,饥寒不匀。尤其是跑运输,每天忙碌着只吃一顿饭,多数是莜面锅饼子、莜面块垒之类,因而到年老时落下了较为严重的肠胃毛病,而他的“爱车”与那匹枣红马也伴随了他十几多年,一直形影不离。</p><p class="ql-block"> 三爹爱“马”如命,对待枣红马就似对待他的孩子一般,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马吃。有一次,三爹偷偷地把二姑孝敬给奶奶的一瓶葫麻油拌到了枣红马的草料里,令事后知道实情的奶奶哭笑不得,可惜了好长一段日子。三爹经常蹲在枣红马的旁边看着它吃草,不时地用手挠刷着马儿的毛发。由于三爹的精心喂养,他车上的几匹马不论辕马还是稍马,个个都膘肥体壮,即便在春季饲草青黄不接之时马儿的毛发都油光发亮,撒欢奔跑,使唤起来也非常驯服温顺。</p><p class="ql-block">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三爹已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了。他一生虽未娶妻室,无子无后,但为集体事业忙碌了大半辈子、赶了几十年的大皮车、当了大半辈子车把式,因而也赢得了队领导和全体村民的一致赞誉和好评。队里考虑到他的养老问题,建议他放下鞭子,享受“五保”待遇,同时也妥善地安排了他的晚年生活。此时,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农村实行包产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原有的集体经济体系突然间解体了,人们分田分畜单干,无奈的三爹极不情愿地离开了他所热爱的赶车行业、离开了大皮车、也离开了枣红马,无奈地结束了他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车把式生涯……</p><p class="ql-block"> 如今,曾经风摩了数百年的“大皮车”随着时代的发展进程而慢慢地销声匿迹了,取而代之的是多种新颖别致、便捷快速的现代化交通运输工具。现如今走在街上,假如你能遇见一辆当年的“大皮车”,一定会觉得十分地惊艳与新奇;再过若干年,“大皮车”注定会成为文物古件,躺在展馆的展台上去接受人们的观瞻与“检阅”;而当年村里以三爹为代表的那些驾驭“大皮车”的车把式们虽然早已成为历史的匆匆过客,但他们无愧于时代的那种奉献精神,是多么值得我们这些后人为其点赞与颂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