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情愫

吴能

从安徽农村来深圳这些年，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孩子们都会带着我们去户外活动。儿媳心细，总是选择些山水田园，乡土气息浓厚的地方。尽量满足我们的心境，让我们有所释怀。

前次去的求水山公园，就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树有鸟；有乐园有长城，有风景有故事，是个好去处。

那天，偶然看到几只麻雀，不禁引发我的情思。

少年时的我，曾最恨的就是麻雀。因为那些麻雀总是抢吃我给生产队里看护的谷秧，可恨极了。

我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看护生产队里的谷秧。起先是母亲在队里出工看护谷秧，我下午放学后或是星期天和放忙假，反正只要一有时间就去田边帮母亲，这样母亲就可以抽空回家做些家务。后面见我会了，主要是我对付那些麻雀还有两套，队里就年年把看谷秧的工按排给我。

还有，就是当时我的大姑父是生产队里的农把式，相当后来的农技员。像下谷种等这类技术活，都是由他负责。所以他就要指定一个，既能认真负责，又能让他放得下心的人来看护谷种。

虽然一天只记两分半工，不到大人做同样事记工的三分之一。可母亲说：别计较孩子，你才是个小学生呀，能有机会挣到工分就是队里照顾我们。所以我和母亲都非常高兴，我也就干得很认真，一分种都不会马虎，饭都是在田埂上吃。

谷种浸泡保湿三天左右，生发了白芽，就可以下秧田了。开始的几天要是没有看护好，整个秧田就可能被麻雀们一扫而空。

刚撒下田的谷种，粒粒丰满圆润，一个个伸出白白胖胖的小腿，齐刷刷地躺在秧床上面。那些麻雀们可喜欢这种湿润绵软，甜甜脆脆美味了。

那时候，我们乡下的麻雀特别多。谷种只要一下田，就会飞来成群结队的麻雀抢食。麻雀们可贼了，一队队的埋伏在离秧田不远处，瞅准了就冲过来抢食谷籽。它们会和你打游击，你在田这头，那头的麻雀就会冲到田里抢吃，当你追过去这头的麻雀又冲了出来。就是起风下雨它们也不怕，照样出来和你抢。

雨天里可害苦我了，头上戴个斗笠，身上披个尿素袋，要照样不停地在田埂上跑来跑去轰麻雀。摔跤是常事，总是一身泥一身水。

姑父帮扎的稻草人插在秧田四角，可麻雀们好象不怎么怕。我只能围着秧田跑来跑去，把队里给的破铜锣打得“嘡嘡”响，嘴里不停的“噢，噢……”着。

……

一天放学后，我戴着少先队的红领巾，背着书包就直接去了秧田帮母亲。当我围着秧田跑过一圈后，突然感觉比平时安静了很多，不知怎么回事。我在小凳子上坐了一会，麻雀们又漫漫出动了。我起来再走一圈，又安静了。反复多次后，终于知道麻雀们是在惧怕我的红领巾。

于是，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看到红色东西就捡回来。什么红布条，红纸，红塑料袋都捡回来，或绑到稻草人上，或绑到棍子上插起来。

这样一来，安静不少。麻雀们好象胆子小了些，只要在远处“嘡”几下锣，或“噢”几声，它们就赶紧跑。我也就轻松了不少，甚至可以专心背几段课文，或者蹲下来，就着小马凳写会作业。

后来，我又有了对付麻雀的新办法。那就是当稻田周围的麻雀多了的时候，就时不时放响几个编炮。这回，麻雀们会被炮声吓得飞出老远，不敢轻易回来。

编炮是过年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到每家每户门口去捡的。有一回，因为抢炮，我的右手手掌被炮都炸黑了。他们捡的炮都是放响着玩，我可舍不得。我都是把捡到的炮用塑料纸小心翼翼包好，放到家里高处收藏着，留到看谷秧的时候用来赶麻雀。有时，还会从小朋友们手里，买些编炮存起来。那可不是真的用钱买，我们之间的交易都是用折玩具的旧书本纸当钱，一般是一个两页书本纸折成的标，买一响炮。……

反正当时，我和麻雀们是死对头，我恨死那些麻雀了，想方设法对付它们。也不光是因为麻雀们抢吃我看护的谷种。还因为，当时麻雀与苍蝇、蚊子、老鼠并称为“四害”是国家号召灭绝的对象。就连小学课本上也说麻雀是害鸟，专门糟踏粮食，是农民的敌人，人人都可见而诛之。……

不过，后面长大了，不再看谷秧了，不再和麻雀们有针锋相对了。也就漫漫地不觉得它们有多坏，不觉得它们有多么可恨了。反倒是时常想起那些小家伙们的聪明和灵巧，想起它们那股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韧劲。想到它们那不畏严寒，不惧酷暑，不怕狂风暴雨的顽强生命力。于是反到觉得那些家伙，那些小精灵们，身上有着些许可爱的东西。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麻雀从害鸟又变成了益鸟。据说有鸟类科学家研究指出，麻雀在幼鸟时期只吃虫类。所以麻雀是害虫的天敌，是一种益鸟。麻雀一生中所消耗的粮食，相比它消灭害虫给人类带来的好处，那些粮食微不足道。

想来，其实好与坏完全没有绝对，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好的一面有，不好的一面也有。所谓好坏，都是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