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拾微（二十五）

籀园过客

《诗经拾微》（25）

《驺虞》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壹发五豵，于嗟乎驺虞！

理解《驺虞》的关键在于对“发”字的解释上，这甚至关系到“驺虞”的释义。

大多数学者都认同“发”指的是“发矢”。将“壹发五豝”解释为“箭箭射在母猪上”，从而“驺虞”就被解释为“猎人”。于是此诗成了赞美猎人的诗。

不过根据“彼茁者葭”即“那初生的芦苇”来判断，诗歌描写的时令应该是春日。

在先秦国家法律规定整个春季都严格禁猎。《礼记·月令》曰：“孟春之月，……命祀山林川泽，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 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麛、毋卵”。

意思是孟春时，……下令祭祀山林川泽，但不准许用母畜作祭品。禁止砍伐树木。不许捣毁鸟巢。不许杀害幼虫、已怀胎的母畜、刚出生的小兽、正学飞的小鸟，不许捕捉小兽和掏取鸟卵。

又说“季春之月……田猎罝罘罗网毕翳 兽之药，毋出九门。”

意思是季春时……打猎所用的捕兽的网、捕鸟的网、长柄小网、隐蔽自身的工具、为野兽准备的毒药，一概不准带出城门。可见“赞颂猎人说”是难以成立的。

现代学者高亨将“发”释为“拨”。将“壹发五豝”解释为“一拨开芦苇发现五头小猪”，从而“驺虞”就被解释为“古牧猎官”。于是此诗成了牧童控诉监官的诗。

不过根据“彼茁者葭”即“那初生的芦苇”来看，此时的芦苇尚未长高，初生的蓬草更矮，怎么能遮着一群猪。可见“牧童控诉监官”也是难以成立的。

艾春明的《诗经·驺虞》新释一文颇有见地。他将“发”字解为发育或长育。并且认为将“驺虞”解为官名还是义兽都可以讲通。于是此诗成了反应物候观查的民间谣谚。

不过，他对于“发”字是否可以用来形容动物的生长发育，还是心中有梗。

前面的几种“发”的解释，作为动词都是针对“豝”和“豵”。其实还有一种更合理的解释，这“发”是针对“葭”和“蓬”的。

诗中的“葭”和“蓬”都可以作为猪的青饲料。“葭”即芦苇，大家熟悉。它的嫩茎可以作猪饲料。“蓬”即小蓬草，菊科，一年生草本，常生长于旷野、荒地、田边、河谷、沟边和路旁。嫩茎、叶也可作猪饲料。

有关文献记载：西周時期，猪的驯化和饲养已经很为广泛。

《詩经·大雅·公刘》云：“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

可见一般家庭都会养猪。猪肉已成为周人飲食生活中的主要肉食品种。

許慎《说文解字》释“豢”为：“以谷圈养豕也。”这表明古人养猪要用大量谷物作饲料。一般平民家庭养猪的规模不会很大，而且主要采取放牧形式。春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猪草的生长情况对于养猪的人家显得格外重要。

那么“五豝”和“五豵”是什么意思？

先讲“五”，古与“伍”通，可以解释为一队或一群。又《周礼·夏官·大司马注》云：“一岁为豵,二岁为豝,三岁为特,四岁为肩（豜）”。“豝”和“豵”这里泛指成猪。“五豝”和“五豵”就是一队猪或一群猪。

因此“彼茁者葭，壹发五豝”的意思就是：

在春日里，那初生的芦苇，一发就够放养一群猪。

同理“彼茁者蓬，壹发五豵”的意思就是：

在春日里，那初生的小蓬草，一发就够放养一群猪。原来“五豝”和“五豵”是用来形容猪草旺发之词。

牧猪人遇上这样的好年头，喜悦之余，当然要发出赞叹：哎哟喂，驺虞！（于嗟乎驺虞！）

“驺虞”是古代汉族神话中的仁兽，传说它是一种虎身狮头，白毛黑纹，尾巴很长的动物。驺虞生性仁慈，连青草也不忍心践踏，不是自然死亡的生物不吃。

在诗中“驺虞”的含义丰富，不但可以认为是弱小生命的守护神，似乎还包含着牧猪人对召南这片乡土和召公德政的赞美。

正因为如此，毛诗序曰：“关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风,故系之周公；鹊巢驺虞之德,诸侯之风,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如果说麟是周的图腾，那么驺虞就是召南以及召公的象征。

《驺虞》是一首牧猪人对好年头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