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采摘窗前的明月（散文）

杨学君

仲夏，是个少眠多梦的季节。芒种、夏至接踵而来，除了滂沱的雨，顽皮的暑气之外，还有当窗的一轮明月。她婀娜多姿，婉转窈窕，令人不能割舍，令人不能释怀。我多想借来一双灵巧的手，把那轮美玉轻轻地采摘。若我真的能够将她揽入心怀，此时此刻的我或许已经陷入了茫然——为谁采摘那清泠的月儿呢？

我曾经打江南走过，两手两脚都是空空的，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江南是不缺少柔美的。到处是软绵绵的水，到处是娇滴滴的花，到处是白墙灰瓦的人家。一只小小的船，就可以安慰整个天下，这是怎样的浪漫呀！那里的山，舞动着，有如散花的天女，恰似飘荡的霓虹。小桥下，是安逸而又安逸的荷花，浮萍，芡实……一曲婉转悠扬的暮笛，惊起早归的鸟，放纵不归的客。那一树树的梅子，由青而黄，正是深夜等人下棋的时候。此时，天地之间早已被无休无止的梅雨笼罩了，分不清方圆，辨不明平仄。雨巷里的油纸伞，红红的，踏着积水，溅起了无穷无尽的相思苦。当那苦渗入肌肤的时候，一只彩蝶便虚化成伞下的那个姑娘。江南的一切都徜徉着墨香，都封盖了了了的印记。相逢的老友，泡好茶；小别的夫妇，留情话。若说此时的江南缺点什么，那一定是悬在李青莲头顶的那片明月。我一定要将她采摘下来，虔诚地送给江南，同着那悠悠的雨一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我也曾游历过岱宗，日观峰的奇伟让人紧紧地贴住寒冷，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到万丈深渊一样。夜晚登山，就是要看一看太阳跳出海面的样子。当叶片响起了烦乱的时候，绵绵的雨又来了。我不仅错过了明天的朝阳，而且也将错过松枝上的那轮明月。是造化弄人，还是人弄造化，此时的我已然无法解释清楚。高大的台阶，踩上去就像刚学步的娃娃一样没有根底。胆子小的游客已经纷纷然后退了，这其中却不包括我。人的一生会留下数不清的遗憾，若能够少留下一点，那便是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坚强的人。我从来不敢自诩坚强，快乐也从未说出口。我的鼻子是扁平的，可不是像鲁迅先生那样碰壁碰出来的，而是跌倒的次数太多摔出来的。我还记得每次跌倒，都忍着疼痛缓慢地爬起来。那动作要比朱自清先生的父亲过铁道的动作更加惹人笑。任凭别人嘲笑吧，我是不能躺在跌倒的地方的，爬起来不是给别人看，而是希望自己永远能站直身子走路，哪怕再次跌倒。那次山东之行，就像在一张发黄的薛涛笺上画星星一样，除了凌乱，再也没有什么了。许多年以后的我，还时时回忆那抹不掉的记忆。我多想为岱宗做点什么，弥补我的遗憾。这遗憾或许也属于岱宗。好吧，就让我采摘窗前的月儿，为了多年前曾经谋过面的岱宗。

还记得郭小川先生的诗句：秋风像一把柔韧的梳子，梳理着静静的团泊洼；秋光如同发亮的汗珠，飘飘扬扬地在平滩上挥洒。团泊洼，这个从天而降的大湖，牵动了多少人的心肠，又让多少人为你而牵挂。那一天湖面上铺满了朝霞，人的脸映得红红的，喝醉了酒也不过如此。偶然的相逢，便可以释然一辈子的牵念，或许只有团泊洼了。那里的空气都流淌着芳香，吸一口气就愿意为你放弃整个天下；那里的美丽可以融化千年冻结的冰雪，让南极洲整个冰盖都铺满红红白白的野花；那里的温柔可以折叠成房前屋后的石榴花，秋后结满子，殷红裹着饱满的籽粒，紧紧地抱住流淌的云霞。团泊洼呀，你为谁入画，光影变换，把仲夏的夜晚酿成一曲琵琶；团泊洼呀，你为谁入诗，宫商交叠，让亘古的相思骑着瘦马寻遍天涯；团泊洼呀，什么时候才能掬你入梦，沉醉的时候，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一天的邂逅，就是终生的牵挂。何时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坐在芦苇丛中，听风儿吹动那一排排的浪花。我多想采摘窗前的月儿呀，把她送给团泊洼，就可以圆了当初和你许下的情话。

还有山间的身影，还有匆匆的路人，还有菜园里的红衣，还有……还有……就让我作一个痴心的人吧！采摘窗前的月儿，送给所有的红砖碧瓦，送给每一个温暖的小家。

杨学君作品

2022年6月14日

于蓟城三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