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时间的脚步总是那样匆匆忙忙,成长的历程也总那么轻易无痕,转眼间到了世纪末的1999年,那一年和政已随着国家发展大变局而产生了令人惊异的改变,一切最初的记忆都在这个时段开始错位凌乱,悄然之间我们失去了山间小路月影徘徊、水上日出波光潋滟、松间泥土余味轻浅、天高地远云淡风轻的旧味情怀。西关小学小操场西边的所有平房都被拆除了,那个泡纸壳的四方池和我们偷着吸烟可同时容纳30人如厕的老旱厕也都被夷为平地,教室前面的一排高耸入云的白杨也从视野中消失了,那似乎是我最后一次见杨树,再见却是到了十多年后的铁路公安训练学校,白杨是难成材料的无用之木,所以也只在退耕还林政策下的特殊时期风尚了一阵子,上世纪末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的,学校中心盖起了一幢四层高的教学楼,把所有孩子都收纳进了钢筋混凝土的格子里面,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便再也没有从这样的格子里走出来,到后来楼层也越来越高,直到现在的32层,前段时间因新冠病毒疫情防控需要小区暂时被列入封控状态,十多天的时间里除了做核酸检测外我们几乎都无法走出房门,在封闭的极端压抑下1号楼的大群开始变得异常活跃,人们互相致意关怀,可当走出门排起检测的长队时,隔避在口罩外的一双双落寞而无助的眼神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供慰藉的亲人,近十年的邻居居然都互不相识,这是一件令人心痛的事情,似乎童年里邻里关系是我们生活的主要部分,玩伴也多以在特定空间里的邻居为主,可现在的我们却整整缺失了这一大块感情,时空距离又拉远了原本应该炙热的亲情,老人们常说现在的人情义都不重,我觉得这是主要的原因吧,令人尴尬的时空封闭促成了人们的孤独和冷漠,而这些造就了全社会的冷酷与寂寞。</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被困在格子里无法摆脱的还有我的身体,那是我第一个本命年,也是记忆中最煎熬的一年,我至今不能理解那时候母亲为什么要放着家中宽敞明亮的房子不住,却要让我们屈居在里屋那间深黑幽暗的房子里,度过一度又一度漫长而又寒冷的隆冬,那时候烧炉子,添火的时候屋里热的要死,晚上封火后又深寒刺骨,晚上起夜还要穿过院落到门厅口四处漏风的旱厕,一冷一热之间幼小的身体便常常承受不住,所以小时候的我常年受风寒所扰,直到本命年集中爆发为严重的寒热症,长时间的干咳造成肺部感染,母亲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所以那段日子我们母子成了家门口的妇幼保健院的常客,也就是那段日子反复的使用青霉素导致我后来对抗生素产生了依赖,一到生病不使用抗生素就过不去,而这似乎是我们这代人的共同经历,近两年国家终于开始管控抗生素的随意过度使用了,可这却是用整整一代人的健康作为代价换来的教训,也许这也正是80后的宿命,80后在改革开放40年时间里将自己作为养分提供给这个时代发展进步,命运也与时代的起伏紧紧关联,可却承担了社会发展的所有代价,我们是唯一赶上千军万马过高考的独木桥,入校学习要收取高额费用,大学毕业又要参加入职考试,结婚要支付高额彩礼,一上班就要面临房贷、车贷压力,两个孩子要照顾四个老人,小孩儿入学要经历划片分区……种种劫难的一代人,我们深爱着这个所处的时代,所以才愿意经历因她而来的一切。</p><p class="ql-block"> 99年是我小学毕业的一年,也意味着我的童年在悄无声息中走入了真正的尾声,人生中总是这样,几乎所有重要的告别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却在很久以后砥砺为人生中耐人寻味的深意,在我幼小的心灵中那年春天似乎比秋天还要凉薄萧瑟,似乎年龄越小对情分看的越真越重,越会在意别离的凄怆。我的经验是这样的,人生最好的情分往往都是在最初的年华里,在不见利益的生活缛染中修为出来的,越是进入到高频次的社会流动,参与到高层次的社会生活,情分便越淡薄,这就是为什么好多人一生最真挚的友情多在小学初中、幼时玩伴中产生,到了大学甚至进入社会以后,频繁的班级、社团及职岗划分,将人按照利益需要进行不断的重组整合,情分便很难在这样的夹缝中寻得沃土求得生存了。记得四月份的时候鹞哥去了靖远,我最好的朋友第一个离开了我,拉开了别离的帷幕,好几天晚上我孤零零的坐在姥姥家门口的洋井废墙上,托腮望着巷子尽头西校操场墙外那杆熟悉的电线杆,执拗着鹞哥还会从那根斜拉线上溜下来,抹着鼻涕来寻我,可事实上除了在梦中我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个夏天我们在沙沙作响的笔尖经历了小学最后一次考试,穿着蓝白色的校服在铸铁的旗杆下拍了最后一张全班合影,秦岚像影子一样匆匆走过我的人生,成为了我对女生最早的情怀,小陈老师沙宣的短发定格在我最后的记忆里,五年的师生情谊在后来漫漫人生中沉淀为一种铭刻的挂怀,后来种种原因再也没见过她,想必现在也已白发横生了吧。</p><p class="ql-block"> 至今我已经不能确切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密友阿里分别的,似乎初中以后我们就突然断了联系,也或许他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离开了我的世界,只是至今依然铭刻了他用酒精给我的脚伤消毒时的伤痛,他提着一遛鼻涕斜躺在土堆上跟我拍游戏牌时的欢乐,他用簸栏抓鸽子然后带我去市场卖掉再买回我们心爱的零食时对他的景仰,与他一起躺在他脏脏的被窝里聊天时的愉悦……可后来我连阿里究竟去了哪里都无力去弄明白,在他家人与我父母眼里这似乎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创伤。童年时因为力量的渺小所以在自己的感情生活里是没有什么话语权的,稚嫩内心中的小宇宙总是轻易的被大人当作泡泡机里的小球一样吹向空中,在风中摇曳、在远方破灭,这似乎也是一个童年不变的方程,在一代代人之间延续,至今雪儿在好多事上做不了我的主,只能选择默默的躲进自己的小卧室,关上门做自己的手账本,在那个七彩的世界里表达自己,小希尔也总会给我谈一些在我看来“离奇”的设想,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被我明确蛮横地表示不许后,他会腼腆的一笑,然后带着遗憾重新回到自己魔幻的小世界,也许再过二十年,他们也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在日记中把这些遗憾整理成破碎而残缺的记忆,只是到那时童年却像小溪一样澄澈而波折的流向了岁月的大海,成为了浮沉人生中一抹蓝色的回忆。大约2011年左右在我初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有次回和政郊游时在康家坪的新路上见过阿里一次,当时我特别惊喜开心,可对于我的热忱他却故意疏远,直到草草寒暄后他钻进自己载客的五菱面包车里,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他远去的形影,将杂陈的五味掩入自己的心中,就像脚下的新路一样,以前正是我俩摸鱼游泳的河坝,现在已然回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之后不久姥姥也搬家了,前川巷的老屋被卖给了一户做生意的人家,破板门被彻底拆除,房子也被盖上了新的小二楼,洋井的围栏也被拆除了,小院中再也没有了意念中外公佝偻的背影,那时候幼小的我总担心假如外公的魂魄回来了怎么办,他再也找不到他的家人了,姥姥告诉我外公永远去了属于他的世界,不会再回来了,我俩去了外公的坟头看他,荒草丛生的寂寥中,我相信了外婆的话,外公的确不像还会回来的样子,就像我们对他的思念越来越远一样。姥姥在花甲之年带着疯癫的舅舅离开了前川巷,从此我童年的记忆也终于画上了标点符号。至今回想,那之后我又在和政待了三年,然而几乎再未去过那条出生成长的老巷,至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确定在改革的大潮下老巷是否还在,抑或是变成了什么模样!“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而一秒与一秒之间似乎隔着永恒”,我们从来都不曾在时间面前获得忏悔,因为它最不在意别离与留恋。</p><p class="ql-block"> 近来工作很忙压力很大,很少回家,前天抽空回去了一趟,慈祥的母亲老态龙钟的摆弄中小院中的花草,她心疼我劳累所以不让我帮她干活,叫我躺在藤椅里赏花、吹风、闭目养神,看着她一手打造的五彩缤纷的小花园,母亲终于在自己喜欢的生活中老去,我不知道时间又在哪一段空隙里悄悄偷走了印象中的母亲,干练美丽、自信大方的模样,成为了一个腹背佝偻的老太太,而当我也两鬓苍苍尘霜满面的坐在他对面时,同样的情境已与昔时形成明显的对比,母亲不再是我的依靠,而我却成为了他的支柱,一代人的青春和童年彻底轮转给了下一代人。那时候以为待腻了的家,现在却成了回不去的牵挂。看着身旁的儿子学戴红领巾时认真的样子,他的童年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始并逐渐进入了最唯美的时光,就像他俊俏稚嫩的脸庞一样,在落日余晖的映射下浮入我蓦然的回思里。</p><p class="ql-block"> 童年是一个人最好的时光之一,也是生命最好的印记,童年里每个人都会做一些自觉很傻的事情,长大后却迫不得已成为了那个最不愿意长成的聪明人;童年里我们总在经历被人牵挂的烦恼,长大后才感受到牵挂人的痛苦;童年我们总想获得自由,成年后才知道人的一生只有那段时间才是真正的自由;童年我们时常饮恨那些总是挥之不去的束缚与羁绊,成年人才懂得背负责任负重前行的悲壮与无奈;童年里我们浇筑了毕生最美的梦,然后在余生漫漫征程中疲惫时选择在那些梦中休憩自己。《追风筝的人》中说道“曾经那个愿为我千千万万次捡风筝的人已经逝去,人生中错过了就不会再得到,也许我们会忏悔,会救赎,但这些似乎都已经晚了。每当放飞风筝的那一刻,我们应该问问自己我们是否真的珍惜过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也许人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珍惜自己的青春与童年,而遗憾却往往也是幸福生活的一部分,当一切为时已晚时,才是它最美的开始,当童年已成过往,阳光与自信才会洒落在祈祷中的成年礼上。就这样匆匆挥别了我的童年,只有幸福才值得被永恒纪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