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青春往事之——那天那猪曾很烦

黉门之子（刘富昌）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原作者

作者：刘富昌

公元一九七五年的六月，天气显得格外炎热。小曲家养的那头猪儿，却不适时宜的越来越胖了。

刚胖那会儿，它的心情儿特别的好。因为那个时候，谁都希望能胖一点儿，显得福相，也叫发福了。

自从发福了以后，它比以前更会生活了。用餐以后，它便会在猪圈台儿上转一转，走一走。显得那么的悠闲，那么的绅士。

特别是祥山铁矿的高音喇叭响起时，它的心情更好。一听到女广播员那甜甜的声音，它便不由自主的和着节拍，踏起步来。

可是最近这几天，天气越来越热，它的肉也越长越多，更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人怕出名，猪怕壮”那句谚语，心里总犯着嘀咕。

往常这个时候，它本该是在猪圈台儿上走走的，可今天它却觉得特别的懒。一躺下来，便再也不想起来。也因为它的肉太多了，也因为这天儿太热了。

那猪儿正懒着，祥山铁矿的高音喇叭里，又传来了女广播员那甜甜的声音：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是烟台的铁人，我们是光荣的铁矿人，我们要大打矿山之仗，大干快上，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贡献力量……

　　唉，大热天的，真的是服了这帮矿工了。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劲儿，整天价添砖加瓦，大干快上的。真的服了呀，大热天的……想着，想着，那猪儿便睡着了。

其实，那足不出圈的猪儿哪里知道，大热天那算得上什么？举目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哪个岗位不在大干快上？哪个岗位不在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哪个岗位不在挥洒着滚滚的热汗？它应该服的，岂止是这帮矿工？还有千千万万的，奋战在各行各业的华夏儿女！

一阵噪杂的声音，将睡得正香的猪儿吵醒。但听的那伙人正商议着怎么绑，怎么称的。联想到那句让它总犯嘀咕的谚语儿，那猪儿的心中，泛起了一丝不祥之感。可细听之下，又不是送去屠宰。像是闹着玩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万幸！可再一想，又烦了起来：大热天的，玩什么玩？称什么称？还想绑起来称？商议谁来？那猪儿越想越气，头也不抬，眼也不睁，也不理睬他们。

原来，这都是那猪的小主人——小曲惹的祸。家居紧挨着矿区的小曲，在聊天时说：“俺家那头猪，足有三百斤。”坐在旁边的小王马上否定道：“绝对没有三百斤！”小曲一听就来气了。心想：你又没见过俺家的猪，凭什么張口就说绝对没有三百斤？

其实，小王应该也不是诚心要抬杠，他应该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那个年代，能长到三百斤的猪，还真是少见。要么是养着养着没有饲料了，只能将其卖掉。要么是家里急着用钱，只好将其卖掉。反正，确实很少有长到三百斤的猪。

但是，人家小曲家的猪，可能就是个特例。你不能凭经验，就说人家的猪绝对没有三百斤。

小曲也不示弱，你敢说绝对，我也敢说绝对。于是，一个说：绝对有三百斤。一个说：绝对没有三百斤。直争得面红耳赤，心焦气躁的。

曾经有效地化解过汽车档位之争的张班长又发话了：“都别争了。下班以后，大家一起到小曲家去，将那猪绑起来，一称便知。我还作保，大家见证，谁说错了，拿出……十块钱吧，请客。”大家也纷纷附和着道：“得十块钱呀，得十块钱呀。”要知道，那时的十块钱儿，可是相当于全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那个时候的人们，既不控烟，也不控糖。赌码儿大点没人反对。就这样，一下班大家便来到了小曲家。

小曲家的这头猪，也确实是挺大的。大家不敢轻而视之。有一定抓猪经验的张班长，首先跳进了猪圈。并在猪儿的肚皮上，轻轻地为它挠着痒痒，并笑着说道：“不要怕，不要跑，绑起来一称就好。”

那猪儿被挠得舒服极了，它感觉着这种玩法，也还挺有意思的。可马上又跳进三、四个人来，扯胳膊拽腿的便要开绑，还动起真格的来了。这猪一下子就烦了，特别的烦！嗷的一声，爬起来就跑。

此时，它也不懒了，也顾不上绅士风度了。谁一触手，它便跳着高的跑。溅得大家满身都是猪粪。纵然是脏了点，那也不能半途而废。尤其是不能在溅了一身猪粪后半途而废，因为，今天的烟和糖尚无着落。

此时，那猪儿已被抓惊，早已不相信什么一称就好。就算您现在推出什么诱人的套餐，它也不敢被您轻易地绑定。谁知道一旦被绑定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还有，大热天的，称什么称，还要绑起来称！即使是免费的，也没谁愿意被绑，太伤自尊了！那猪是越想越气，气喘吁吁。

话说一猪数人，正在猪圈里折腾着，猪儿真正的主人——老曲回来了。老远就喊着：“别抓了！别抓了！”

原来，正在地里干活的老曲，得到了邻居风风火火的汇报：“快回去看看吧！你儿子带了一伙人，正在你家里抓猪呢。”

这还了得，老曲一听，拔腿就往家里跑，也顾不上跟同在地里干活的老伴儿打声招呼。小曲妈一看小曲爹跑了，而且是拼了命的跑，像是被狼追着似的。她也跟着往家里跑。直把满山遍野里干活的人都给跑惊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明情况后，老曲又问小曲道：“是这样吗？”小曲刚一点头，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打得小曲直想哭，却没好意思哭出来。望着可怜兮兮的小曲儿，本来一直在笑着的大家，也不好意思再笑了，却是被憋得难受。

　　老曲对张班长说道：“这猪抓不得。一惊、一吓、一生气，它会出毛病的，天儿又这么热。今儿就算是小曲输了，客由小曲请。”

張班长却笑着道：“算是小曲输了？那可不妥。还是称一称公平，若是您这猪够了三百斤，那就是小曲赢了。”

老曲一听连忙道：“别称了，别称了，这猪不够三百斤，真的不够！就是小曲输了。”那就别称了。既然小曲输了，并且是心服口服，大伙今天的烟和糖也就有了着落了，谁还愿意再去溅一身猪粪呢？

听到这里，那猪儿很是感动。它在心里道：还是老主人好，知道体贴猪。

在 送别張班长他们时，老曲连声地喊着：“有空常来玩呀。”

那猪儿一听，又不高兴了。它在心里道：还要他们常来玩？玩什么玩！谁跟他们玩！称！称！称！有什么好称的！还要绑起来称！要称就称你吧！刚才对老主人那点感激之情，又被气愤替代了。

那猪正在气头上，祥山铁矿的高音喇叭又响了起来。那女广播员，用那甜甜的声音广播道：“下面广播，选矿车间，刘富昌同志的来稿，题目是，汗洒六月天，向党的生日献礼。”

……听着听着，那猪儿便不由自主地踏起步来，那步姿悠闲而又绅士。见此情景，那一直担心着猪儿会被气坏的老曲，长长嘘了一口气。那张一直忧虑着的老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看到父亲笑了，小曲那颗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