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题 记—</p><p class="ql-block"> 2015年4月12日上午8时,我的老父亲带着他对子女和家庭的无限眷恋与世长辞,今天(农历五月十五)是他96周年诞辰纪念日。缅怀先严,追忆往昔,不由得想起了老家的人老家的事以及老家的柿树。父亲七岁丧母,爷爷逃难,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孤苦伶仃生活。八岁就到别人家做长工。年少时放牛放羊打杂,十三四岁就和成年劳力一样起早贪黑做农活儿。由于干活儿踏实手脚勤快,深得东家信赖。战乱年代,曾经被日本鬼子捉到东姚当过一段劳工,亲眼目睹了日寇的凶恶残暴,后侥幸逃脱。大灾荒年代在东家指点帮助下买了五亩薄田,独立成家。建国后当了十几年生产队长,做事公道,爱老怜贫,没让队里一个人挨过饿挨过整。由于家传,懂得一些兽医医术,经常有人找给牲口看病,没有误诊过,没有收过个人的诊疗费。尽管老父亲不认识几个字,但家里留传下来一套清朝年间刊印的线装《马经》书被他视为珍宝,保存至今。他一生勤劳俭朴,仁义刚强,辛苦养育子女六人,尝尽了世间艰辛。在他身上,体现出了中国农民忠厚善良、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p><p class="ql-block"> 父母,生我养我的至亲;兄姊,疼我爱我的同胞;故乡,终身难忘的地方。谨以此篇,献给我勤劳一生父母;淳朴善良的乡亲;魂萦梦牵的老家……</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老 家 采 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柿树篇</span></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坐落在红旗渠下游,林州市市区东南10公里处,那是一个拥有2000多人口的山区村庄。她有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采桑。确切地说,全称是林州市采桑镇北采桑村。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承载了我难忘的童年记忆和无尽的故乡情结。</p> <p class="ql-block"> 尽管有美女罗敷“采桑绿水边”的千古佳话,也有无盐姑娘勤劳勇敢华丽蜕变的美丽传说,但是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老家的桑树却寥寥无几,蚕桑业也几乎销声匿迹。小时候家里曾尝试养过一次蚕,姐姐为采集桑叶每天中午奔波于东坡西岭之间,顾不上休息,因为上午和下午还得去生产队参加劳动。好不容易等到蚕儿抽丝结茧,忙忙碌碌了一个春夏最终只换来了五块钱。但是对她的弟弟们来说,这是一段充满乐趣的时光。蚕是变态类昆虫,眼见它从幼虫长成成虫,再从成虫结茧变为蚕蛾,那种快乐是远非金钱可以衡量的。</p> <p class="ql-block"> 老家盛产柿子,集体经济年代,我们生产小队基本上每人都能分到一至两棵柿树。柿树属于落叶大乔木,耐旱耐贫瘠,大多长在田间地头的荒凉地带,一棵成年老树足有十四五米高,树冠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并且树枝柔韧性极好,不易折断。入夏时节,漫山遍野的柿树就成了孩子们的天然乐园,我们在柿树下做各种游戏,掏土洞把小柿子埋进去,一礼拜后便可捂成甜柿子。大柿树枝干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小伙伴们在树上玩捉迷藏的游戏,美其名曰“摸柿胡儿”。等到深秋小麦发芽的季节,柿子便成熟了,盖柿硕大、棉柿鲜红,远远望去宛如满天繁星,近看则像一树一树的红灯笼,点缀着山村美丽的秋景。</p> <p class="ql-block"> 柿树浑身是宝,也是当时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到了采摘季节,棉柿被漤成甜柿子运往安阳出售,老父亲和哥哥、姐姐都曾参与其中。老家到安阳有一百多里地路程,水冶以西有几段极为陡峭的坡道。一辆独轮车装300来斤甜柿子,一个人推车,另一个人上坡时在前边拉,下坡时在后边拽,俗称“帮车”。下午五六点钟从老家出发,子夜时分走到水冶附近找个打谷场的麦秸垛歇息个把小时,到天明正好赶到安阳市区,运气好的话一白天就可以卖完,然后晚上赶回来不误第二天到生产队上工。一年去卖两三次,每斤卖一毛几分钱,一车卖30元左右。老父亲每次回来脚上磨的泡都有蚕豆那么大,有几次甚至累哭了哥哥、姐姐。小时候总以为父亲和哥哥姐姐能到安阳看大城市的火车汽车、高楼大厦是件愉快的事情,殊不知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一整天舍不得买碗饭吃,仅仅吃点干粮充饥寻找点凉水解渴。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他们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血汗和泪水啊。以至于老父亲多年后一提起浦岭那个地方就条件反射一般地头皮发麻,因为浦岭那个长坡不仅陡峭而且有四五里地长,足足要走两个多小时,有时候哥哥姐姐把他送上浦岭后天明前还要赶回生产队上工,剩下的路程就需要老父亲一个人独立前行了。</p> <p class="ql-block"> 盖柿个头大削皮后晾晒做成柿饼,(俗称“柿孤鸾儿”),棉柿个头小,除了漤成甜柿子外,大多被一劈两半晾晒做成“柿疙瘩”(也是一种柿饼,不去皮)。柿皮晾晒后也可以制成副食品,公社土产部门每年都来收购。好柿饼两毛多钱一斤,柿疙瘩一毛三四一斤,柿皮最便宜,七八分钱一斤。做柿饼是件极其繁琐辛苦的工作,先要挑选柿子削皮,再到山坡上晾晒,晒到一定程度后放到阴凉处的瓦缸里捂一段时间,等到柿霜出现后才算完成。这样把柿子分类处理出售,一般七八口人的农户都可以有一二百元不等的收入,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足以满足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日常开销了。</p> <p class="ql-block"> 一些在采摘过程中破损或者个头小的柿子也有用处,一部分用来做柿子醋,经过发酵蒸煮过滤后的柿子醋味道酸香,至今想起来依然垂涎欲滴。剩下的搭个荻簸晾晒,软化后和谷糠拌和捏成球团晒干,然后磨成面粉放在粮缸内存储,一段时间后便成了老少皆宜的一道美食—炒面。炒面可以和其他面粉掺合一块烙饼、蒸馍、擀面条,味道极佳。储存时间长了炒面变得坚硬,需用铁铲子才能挖开。虽然它的质地异常坚硬,味道却分外甘甜,还有清热润肺、消痰止咳的功效。在当时物质匮乏的年代,炒面既弥补了乡亲们口粮的不足,又能当做串亲访友的礼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柿制品大多不易消化,经常食用容易伤脾胃,邻村的人经常用顺口溜调侃我们:</p><p class="ql-block"> 家住林县北(南)采桑,</p><p class="ql-block"> 炒面晒的有两缸,</p><p class="ql-block"> 清早吃了不吃饭,</p><p class="ql-block"> 晌午吃了不喝汤,</p><p class="ql-block"> 晚上睡觉憋的慌……</p><p class="ql-block"> 乍一听,顺口溜编的朗朗上口;细品味,邻村人确实有点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嫉妒心理。在我幼小的心目中给他们留下了不厚道不友善的印象。</p> <p class="ql-block"> 柿花、柿叶、柿梗、柿蒂皆可入药,有清热润肺、降低血压和软化血管的功效,柿霜还能治愈上火发烧、口舌生疮等小病痛。柿木属于硬杂木,木质坚硬,是做案板、纺织木梭、线轴的上佳材料,又可以做家具箱盒、手链串珠、木雕和儿童玩具;还可以用来做装饰用材和小用具,甚至能用来做提琴的指板和弦轴等乐器配件。柿根盘根错节,坚韧耐用,老家人用来做木座墩儿,风吹日晒雨淋几十年都坐不坏;城里人用来做根雕,是巧夺天工的上等装饰品、艺术品;柿油(也称柿漆)可以用来造船补缝、做建筑材料的防腐剂。柿树春夏枝繁叶茂秋冬红叶艳丽,是极为优良的风景树种。总的来说,柿树的花果枝叶、根干蒂须物物有用,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在父老乡亲眼里,柿树比皇宫御园里的奇花异木、玉树琼枝都要金贵。</p> <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后,老家多数人出去承包工程搞建筑,并将其发展成了当地的支柱产业,老家采桑也被命名为中国建筑之乡。富裕后的人们再也不依赖柿树产品补贴家用了!由于疏于管理,多数柿树被损毁砍伐。每次回老家探亲访友,望着残存的几棵柿树孑立荒野,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和遗憾便油然而生,觉得十分可叹可惜。毕竟在那个提倡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年代,老家的柿树不仅给我们带来了童年的欢乐,也帮助乡亲们度过了那段衣食短缺、艰难困苦的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