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 瓜

望莲

偷 瓜

郭一平

每个人的心里都深藏着一个不舍的偷瓜情节，农村出身的我，也不例外。

商洛地处秦岭腹地，山阳水暖，气候温润，特别适合农作物生长，但用大田种香瓜，对土地面积十分有限的山区，未免显得奢侈。那时的香瓜，往往不占正常耕地，大多都是果园套种。从香瓜播种开始，孩子们就充满兴奋和激动，每每放学路过果园，都忍不住放慢脚步，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好不容易盼过麦黄，香瓜陆续成熟，常常趁捡拾麦穗的机会，故意靠近果园，觊觎诱人的香瓜。当然瓜园的大黄狗是十分警觉的，护园看瓜的老汉也往往凶神恶煞，但这些都丝毫不能阻止孩子们对果园香瓜的向往。

瓜园外种了一圈花椒树，但往往留有空隙，偷瓜时大多远远观望、试探，先扔几块石头土块，故意弄出声响，看看大黄狗和老汉有没有反应。匍匐许久确认没动静后，才从远离看瓜的瓜棚处，蹑手蹑脚地靠近，抨住呼吸，控制心跳，猫腰，屈腿，过程惊险充满刺激。往往是大点的孩子怂勇小点孩子去偷，小孩子稚嫩胆小，动作笨拙，常常就被逮住了，或者惊吓后慌不择路，让花椒刺扎伤了胳膊，跌落稻田，成了落汤鸡。这时看瓜老汉又体现出慈善的一面，于心不忍，将小孩子从稻田里解救出来，用艾叶灰敷了伤口，又一人送一个小香瓜，方才息事。

当然这些偷瓜的行为大多都是在夜晚进行，特别是在放露天电影的风高夜黑的晚上进行。

晌午一过，伙伴们就打听到了晚上将要放映露天电影，而且放映的是老年人期待已久的戏曲电影，《三滴血》、《火焰驹》、《花为媒》那时常常放映，老年人场场不漏，百看不厌。傍晚，伙伴们成群结伙，以打猪草为借口，故意绕到瓜棚，一一起哄，给看瓜老汉报告影讯。老汉虽然表面敷衍，但是心里早已按奈不住！焦急、兴奋、渴望，终于盼到晚上电影放映，伙伴们就迫不急待地悄悄聚集到果园周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先派一个机灵的孩子潜到瓜棚刺探，可是派一个回来，说是老汉在瓜棚；隔了一会又派一个前去侦察，依然反映老汉在瓜棚，因为老汉那个收音机一直在响！最后一个稍大点的孩子自告奋勇，斗胆假装路过果园，招呼老汉一起看电影，结果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最后才发现瓜棚根本就没人，老汉早去看戏曲电影了，收音机是老汉故意放的“烟雾弹”。

还有个坏小子，为了偷瓜，颇费心机，也特别舍得，竟然用黄馍泡足他老爹的包谷烧酒，然后扔给看瓜黄狗吃，狗醉酒了就昏睡，然后安全方便偷瓜，事后让老爹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打骂。

白天偷瓜，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但是为了能吃到心仪的香瓜，一个个懵懂少年却将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有时选择饭点，有时选择正午，吃饭后易犯瞌睡，自然懈怠，正好趁此下手，速战速决。有好几天常常失手，但是经不住香瓜的诱惑，几经商议，就派了个看瓜老汉的姑侄孙子，代替姑奶奶去送饭，故意让拖延时间，打消、吸引老汉的注意力和戒备心，然后偷瓜顺利得手。

我们三兄弟，虽然身单力薄，胆小濡弱，但是和伙伴们一样，哪经受得住香瓜的诱惑！参加了几次偷瓜行动，由于贡献最小，分到的战利品要么最小，要么是没成熟的生瓜、苦瓜，可是我们却有自己独特的“偷瓜”方式。看瓜老汉嗜烟如命，却偏偏舍不得在自留地种植烟叶，更不会自己炮制，常常东家捏一包，西家抓几把，吃烟完全靠混。父亲种的烟叶，上的是水煮黑豆，烟叶肥厚硕大，炮制的旱烟油性重、味道足、后劲大，看瓜老汉不看瓜的时候，常常来我家串门，偷偷装包旱烟过瘾。我们抓住看瓜老汉的软肋，每次去瓜棚都偷偷装一烟袋旱烟......以烟易瓜，是大受老汉欢迎的，而且得到的往往是最好的香瓜。

父亲的旱烟毕竟有限，有时我们不得不把晒干的桑叶夹杂其中。最后旱烟用完了的时候，我们就用麦子偷偷去换香瓜，换了三、五次，麦袋子就瘪了，等到秋播，父亲找麦种，才发现少了许多，原来我们将麦种偷换了香瓜，气得父亲哭笑不得！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后来随着包产到户，被饥饿唤醒的乡亲是舍不得再种植香瓜的，自然果园也就不复存在。再后来，我们相继跳出农村，走向城市，关于乡村、关于香瓜，已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如今，楼下街道又传来小商小贩叫卖甜瓜的声音，如同声声布谷鸟叫，唤醒了我儿时乡村的记忆。那时的大田香瓜，籽粒点种，然后间苗，底肥和追肥上的是油渣、黑豆、农家肥，不施化肥农药不打催熟剂，完全属于自然生长。而现在的香瓜，从育苗开始就住的是温室大棚，覆塑料地膜，施化肥、打农药，喷催熟剂、膨大剂，整个生长周期享受的都是皇家待遇。小时侯的香瓜是可以连皮一起吃的，脆、香、甜，脆而不硬，香浓不艳，甜且不腻。可现在的香瓜，皮硬，自然外皮不能吃，香味减淡，唯一超前的是太甜了，伤嗓眼，血糖高的人是绝对不敢吃的！

静时常常感叹，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可是我们却再也吃不到儿时的香瓜了，尤其是那种偷来的香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