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录

马平安

　　热土—二十九

《为我说媒》

　　自从外姓人利用知青年轻气盛，而且对当地情况又不熟悉的特点，怂恿我们驱赶“黑户”的事情“流产”以后，广玉一家人和知青的感情比以前更亲近了。遇到我们推碾子磨面的时候，广玉的婆姨总是主动张罗帮我们找家什，亲手教我们怎么做。有时遇上雨天我们出工不在家，她们就帮我们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被褥收起来。

尽管这些都是生活中的小事，但是却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温暖。尤其是对我，广玉两口子每次见到我总是主动拉话，让人感到十分亲切。

为了回报广玉一家人对我们的关心与爱护，每逢家里寄来糖果或是其它食品时，我们总是拿出一些送给他家的几个小娃娃。起初他们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吃呢，扭扭捏捏地躲闪着递到眼前的糖果，慢慢地接触多了，相互熟悉了也就不再那么拘谨了。每当我看到弟弟、妹妹们拿到糖果时那欢蹦乱跳的样子，就会唤起我对童年生活的许多回忆，那种愉悦舒畅的心情时常令我陶醉。

广玉大叔也就是四十岁左右，可是看面相却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既聪明又勤奋，还有一手石匠手艺。他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也会石匠活儿。那个一路讨饭逃到我们村上的“黑户”是他的小弟弟，还有一个兄弟在老家务农，农闲的时候靠给人家干点儿石匠活儿谋生。

广玉大叔中等身材，由于常年的生活劳累再加上营养不良，干瘦的体格显得有点儿驼背了。瘦长的脸上布满了横竖不均的皱纹，那一道道像刀子划出来的纹路不仅是岁月的写照，同时也向人们验证着他那坎坷的人生经历。

　　广玉的大女儿秀儿虽然长得有些单薄，但人挺秀气——鸭蛋脸、大眼睛，黑黑的头发留着两根齐胸长的辫子，一年四季总是穿着那身极普通的花格衣服。

由于家里弟弟妹妹多，为了减轻父母的生活压力，秀儿很小的时候就学着帮助妈妈做家务事了。因为家庭负担重，秀儿上完高小就退学了。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讲，15岁正是在学校里读书学习的年龄，然而秀儿却过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

每天早起便开始打扫院落，然后就是烧火做饭、洗衣缝被、照看弟妹、喂猪磨面，还要下地干活儿。冬天刺骨的寒风冻裂了她的手脚，夏天炎热的太阳晒黑了她的皮肤，紫红色的面颊映射出生活中的艰辛。

广玉两口子对我热情的再次升级，始于那晚我与恶狼的鏖战，我用舍得一身剐的精神打跑了凶残的恶狼，保住了广玉家的猪，从而赢得了广玉大叔对我的信任和好感。

对于这件事我认为自己仅仅是做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根本没往心里记，事情过后也就忘了。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自那日之后，在广玉大叔的心里却酝酿着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大事。

　　1969年的下半年正是全国农业学大寨的高潮阶段，广大农村兴修水利、建造梯田，提出的口号是：向荒山要粮食，改造旧河山，创造亩产万斤粮。

由于我干活儿从不惜力，再加上和乡亲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为此博得了队干部和乡亲们的好评。经党支部和大队长提议，村委会决定让我担任了水利队长。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深深地被大队长不计个人恩怨的胸怀所感动。我默默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大干一场，为村里的乡亲们认认真真地做点儿实事。

人的心中只要有了目标，干起活儿来也不觉得累了。记得有一天我们在后沟加固水坝，为了激发大家的积极性，提高劳动热情，我把村里仅有的几面彩旗插在了大坝两边的土坡上。同时把壮劳力分成了几个组，在他们的带动下乡亲们推着满满地一车土，在大坝上你追我赶地比试起来，谁也不甘落后。就连婆姨和女子们也挑着担子，争先恐后地奔跑在大坝上。

我计划将这座水坝提高水位以后装上发电机，结束全村人世世代代在煤油灯下生活的日子。同时准备在水坝下面开辟出一片稻田，让祖祖辈辈吃惯了玉米、谷子的乡亲们也能像城里人一样吃上香喷喷的大米饭，实现我心中要改变农村落后面貌的美好理想。

　　我和大明、铁柱、长顺、广如、铁蛋儿十几个小伙子负责往大坝上运送。年轻人只要汇集在一起，那种争强好胜的劲头谁都拦不住。

干着干着不由自主地就较上劲儿了，每三个人一组，两个人负责装车，一个人负责把装在架子车上的土运到大坝上去。大家比着看谁装得快，运的次数多。

尽管早晨的气候有点凉，可是大伙儿的冲天干劲儿和你争我抢的奉献精神，没干多一会儿一个个就汗流浃背了。

我索性脱光了上衣，露出了健美的肌肉。“日哎，没想到城里的娃娃身体美得很（很健壮）。”铁柱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吸引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神。人家城里娃天天吃的是甚（什么）啊，长得白格生生地看着就招人眼窝。”狗娃他娘说话直来直去，甭管是当着年长的还是年少的，老爷们还是大姑娘、小媳妇的面，有把儿没把儿的话茬儿拿起来就抡，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为了提高大伙儿的劳动热情，我也顾不上众人的议论了，我主动向铁柱发起了挑战。“铁柱你推一辆车，我推两辆车看咱俩谁跑得快，咋像（样）？”铁柱不服气地把嘴一撇，对我说道：“哎呀，看把你能得，你一个人同时推两辆车，咋个推法哩？”我把两辆车平行着放好，中间留出一尺宽的距离，然后我站在中间，做好了比赛的架势对铁柱说道：“闲话少说，你敢不敢比吧？”

“有甚（什么）不敢比的，说吧，你要是输了咋办？”

记得铁柱曾经和我说过，他特别喜欢我那个军用挎包，由于我上街也得用，所以一直也没理他那个茬。眼下为了激发大伙儿的干劲儿，同时也是为了圆铁柱这个梦，我对他说道：“要是我输了，我那个军用书包就是你的了。”“真的，你说话可得算数？”“你见我啥时说话反悔过？”

铁柱一听兴奋地脱掉了上衣，露出了黝黑干瘦的肌肉，笑着冲我摆开了比赛的架势。同学们为了看我和铁柱的这场比赛，义务地当起了裁判，同时宣布了比赛规则；往返三车土（我六车）谁快谁算赢。

铁柱 那边有两个人负责装车，我这边有四个人负责装车。一切准备停当后，只听裁判大喊一声：“开始！”我们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比赛。

那时候干活儿我从来也不知道累，总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真是邪了！比赛的结果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当时人们那种火一样的热情和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多少年过去了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它时刻激励着我，在工作中发挥着积极的作用。

　　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坐在堤坝上边喝水边拉话，广玉大叔坐在我的身边，慢悠悠地从腰带上取下旱烟袋，右手拿着烟袋锅轻轻地在翘起的鞋底上磕了两下，然后将烟袋锅伸进荷包里一边装着烟叶，一边笑眯眯地端详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和蔼的目光。

这种表情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感觉既亲切又有几分神秘，他好像有什么美事儿要对我说似的。

我望着他，索性先开了口：“大叔，瞧您这高兴劲儿，遇上什么美事儿啦！”

“平安，你是个好娃，俄(我)可囊考虑啦。”

“大叔，您有啥事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忙。”

大叔定了定神，对我说道：“你看俄（我）家秀儿，人咋像（样）？”

“好着哩。”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瞧您说的，我和您还能说假话呀！”

听完我的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他像是下了狠心似地对我说道：“俄（我）已经想好了，把秀儿给你做婆姨吧，你看咋像（样）？

大叔的话很短，听起来语调也很平淡。但是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着实让我感到有点儿措手不及，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仔细端详着广玉大叔，真希望他刚才的那番话是在和我耍笑呢！然而，他那朴实憨厚的面孔上一双期盼与信任的眼神告诉我，他是认真的。

尽管他和我说话的时候声音要比平时小得多,可是，他刚才对我那种少有的亲密神态，早就引起了周边同学的注意。

大家纷纷停止了说笑，闭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完他的那番陈述之后全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悄悄地窃窃私语，“嘻嘻”地笑了起来。

　　我一时语塞，尴尬得顿时感觉面皮发烧。面对这个从未遇到过的话题，如果我否定了大叔的提媒，肯定会伤他的心，认为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瞧不起人家。

想到这儿，显然正面否定大叔的提媒是不可取的，但是，让我接受大叔的请求又谈何容易啊!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绝非儿戏。

情急之下，我竟然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样的两句话：“大叔真对不起您，我实在是不能答应您的这个请求……”

“为甚（什么）呢？”大叔一下子把脸沉了下来。

“因为我在北京已经订婚了。”广玉大叔听到我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对我说道：“真的？”

此时坐在我身后的几个同学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们笑甚（什么）哩？”广玉大叔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问英子。

　　“大叔，他的对象人可好了。”

“人长得也好，是校花。”

大明和英子及时地替我解了围，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他俩说的是真的呢。

对于同学们给予我的善意相助，心里真是感激万分。

“叫个啥花？要知道是这，俄（我）哪能跟平安提这号事呢！”

听了广玉大叔的话，在场的几个知青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看着大家开心的样子，我认识到，生活中善意的谎言，有时不仅是为了维护他人的利益不受伤害，同时对自己也是一把遮风避雨的保护。

　　2015年回村看望乡亲们时，在铁柱家院门口，与铁柱夫妇合影留念。

向所有为热土一书在编辑与发行过程中给予我帮助和支持的人表示真心的感谢。

　　与好友内蒙古知青韩国杰，在内蒙古知青北京联络处合影留念。

2013年12月在热土一书的售书现场，与中国青年出版社，热土一书的责任编辑李晓丽女士（左二），好友张仲豪（左一），作者马平安，王志兰（右一）一起合影留念。

　　2013年12月15日在热土一书的售书会上，与富县知青联谊会副会长方大强（中），和副会长尚雁民一起合影留念。

　　2013年12月在热土一书的签字售书会上，部分富县知青联谊会的同学们合影留念。

　　2013年12月在热土一书的签字售书活动现场，和社区党委委员李红月同志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