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父亲，去年我写的一篇文章《一个才华横溢的煮妇总在买刀的路上愈走愈远》，我一直觉得，我这样一个女子，能有拿刀对付生活中各种困难的能力和勇气，那是能干而好强的母亲给我的特质。我从小在母亲的严苛甚至粗暴的管教下，从不像姐姐妹妹那样听话和顺从，很逆反，所以常不得母亲喜欢，也经常挨打，作为一个女孩子，我一直觉得挨打是件很丢人的事，母亲因为性格要强，家里农活繁重，还担任大队妇女主任，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也没有意识在教训我们之后，能和我们交流沟通，让我们内心能有所舒展。</p> <p class="ql-block"> 然而，父亲，偏偏您一个身高1.80米，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英俊威武的大法官，给予我的偏偏是自由和溺爱，您在女儿面前，不刻板，不教条，自由而亲切，亦父更亦友，大法官的威严一扫而光，我在您面前任性而不失规矩（除了起外号吧）。</p><p class="ql-block"> 您老告诉我，我小时候，您抱我在怀里，我高兴了，打您的脸；不高兴了，也打您的脸，您说别打了，我就说“我光光（方言偏偏的意思）要打”因为咬字不清，说成“我帮帮要打”，尽管对小时候的事没有记忆，您给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感觉当您的女儿该是我前世修了多大的福分啊。</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的家庭是一头沉，也就是父亲您在周至县法院上班，母亲带着兄妹四人在老回家务农（其实，我记忆更深的是母亲带着我们姐妹三人，哥哥老大，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考上西安交通大学上学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姐说我精鬼，周末总在门口等您从县城骑自行车回来，老远看见您，狂奔过去，从自行车上抢下您的包，里面多会有给我们带回来的好吃的：彩色纸包的糖果、出差没舍得吃的面包、又黄又香的黄元帅苹果……当然，也有打开包，什么好吃的也没有，我失望的撅嘴扔下包，扭身就走……</p><p class="ql-block"> 可是，父亲，多年以后，女儿长大了，也有孩子了，您和母亲总是说我姐陪着你们，都很好，让我照顾好孩子，别操心你们。但是，我知道，现在轮到您在周末，节假日总在院子门口，孤独的坐在小凳子上等我回来。</p> <p class="ql-block"> 好在，现在想起来，从2008年买车，周末和节假日里，我们从来没有一家三口单独开车去周边游（除了暑假），周末不是陪孩子就是回去看望你们，还经常让周末补课的儿子自己管自己，我不忍心想象您在院子等不到我的失落，如同我小时候，等不到您回来，或者等到您空荡荡的包…..</p><p class="ql-block"> 我们兄妹四人，唯独您给我起外号（不止一个），我给您起外号（当然，也必须不止一个），也唯独我敢叫您的外号，连家里最小的小妹也没此胆量，为此母亲总是说您跟我没大没小，训我没有规矩。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们依旧没大没小的快乐和开心，那真是在母亲严厉，物质贫乏，家里无尽农活的辛苦和压抑中的日子里，最珍贵和幸福的源泉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还记得吗？我上高中，住在当时名叫服务楼的招待所里，那是别人不住的一间宿舍，每天下午下班，您准时给我打好热水；我下自习回来，您又准时过来给我送点吃的，跟我说几句话。周末，总是给我把自行车洗的擦洗的干干净净；单位发的买棉衣的票，您换成给我买件那年时尚流行的活里活套的大棉衣……</p> <p class="ql-block">父亲，我第一次上大学，您和母亲坐顺车送我去，那时候没有拉杆箱，我的行李全部塞进一个大棕箱子里，车送在我们报名办手续的楼前停下，办完手续，发现宿舍离报名点还有一大段距离，天下着雨。父亲，您把沉重的箱子扛在肩上，一步步艰难的给我扛进宿舍，那个画面，终生难忘，让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里的父亲。后来，母亲说，你们返回家的火车上，父亲竟然因为我离家上学在火车上抹眼泪。</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过年，全家团圆，我们兄妹四个小家庭，团聚在你们身边，晚上陪您和妈打打麻将。还记得吗？有次，我哥赢了一堆钱，而您输的最多，散场的时候，哥说：“爸，您叫我一声儿子，我把赢的钱还给你！”您就爽快的叫了声“儿子”，钱从我哥的手里便推到您手里。</p><p class="ql-block">我一见，大声朝您喊声“爸！”您转手把一把钱塞进我手里，我得意的看看哥，哈哈大笑。</p> <p class="ql-block"> 父亲，辉还小的时候，我要出差，您过来帮我带几天孩子。在外地我电话问您：“辉在家乖不？”</p><p class="ql-block"> 您的回答让我差点笑翻，您说：“我听娃话的时候，娃就乖；我不听娃话的时候，娃就不乖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您是最不吝啬表达爱的人，经常给我打电话说：“我和你妈都想你了…….咱家这几个娃，爸最爱你了！”</p> <p class="ql-block"> 我打趣说：“算了吧，你肯定我姐，给毛（小妹）也说，你最爱她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不用深究您最爱谁，就这句话，我们就听得心里充满甜蜜和幸福。</p><p class="ql-block">每次开车回家，我主要任务就是带你们从县城回老家，或者去环山路附近的峪口处转转，让出门不便的您二老和姐姐出去散散心。而在家里，总是姐姐做好饭，我吃完饭总是犯困，啥啥都不干倒在床上就睡一觉，父亲，您总是说：“看把我娃累的，还要开车，快好好睡一觉！”</p><p class="ql-block"> 每次我走，您总是叮咛我，到了一定打个电话，我说不打，不打，你别等。可是，回到家里，忙忘了，您的电话就追过来了。我知道，您知道我平安到家了，也就放下心不牵挂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父亲，常常，我会忽然出现恍惚，您没有离开我们，那么一瞬间你，我就想打电话给您，可是，有一瞬间，清醒过来，您已经真的离开我们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我生下来没见过爷爷奶奶，外爷外婆，没有机会得到隔代的宠爱，母亲是要强和严厉的，我不可想象，像我这样倔强和逆反的女儿，在我内心本能的寻求爱和缺爱的世界里，会变成什么样的？封闭自己还是逃离？还是变得逆来顺受？</p><p class="ql-block">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在母亲严厉的要求我们作为一个农家女孩子的各种能力，要守的各种规矩，无尽的劳作，要学好习…….</p> <p class="ql-block"> 上帝有时候很严厉，却也无限慷慨！</p><p class="ql-block"> 父亲，好在有您，总有自由的港湾让我委屈的心灵停泊，疗伤甚至任性的撒野。</p><p class="ql-block"> 有您对我的宠和爱，这是上帝赐予我成长过程中最珍贵的礼物，经常会给有女儿的男同事说，当爸爸的一定要疼爱，宠爱女儿。</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母亲的严厉是为了我们能成才，但多少年里，还是接受不了母亲的严厉和简单粗暴，但不得不说，母亲仍是这个家庭的一大功臣。母亲曾说，她一辈子吃了没文化的亏，一定让我们好好上学，要有出息，只要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卖血都要供我们上学。的确，父亲的工资在我和妹妹上大学的时候，的确不够宽松，也多亏母亲那些年夜里做鞋垫，白天卖鞋垫和些小零碎，竟能贴补家里很多。我们兄妹四个，父母供了三个大学生。</p> <p class="ql-block">也许，就在这样和母亲相克相生的岁月里，练就了我男人般坚毅和果断的性格。但是，作为一个女汉子我并不缺少细腻、温暖与柔软，这些都是您对我的影响。</p><p class="ql-block">很多年前看铁凝的小说《大浴女》，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养育儿子，感觉自己变成了主人公尹小跳，慢慢的理解母亲的艰辛和要强，也慢慢和过去委屈与不满和解，也努力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多陪父母，多给父母关爱。</p><p class="ql-block">父亲，也许，我仍然是自私的。对你们好，我是真心的想对您好，就如同您无条件的爱我，疼我，对我好；对母亲，也可能夹杂着我想用我的好，证明她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对我的简单粗暴的教育是错的。</p><p class="ql-block"> 也许，越是在父母跟前没自信的孩子，越是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大。</p><p class="ql-block"> 多前年，跟母亲谈起当年对我们简单粗暴的教育，她说：“我不打你们，你怎么能考上大学，能有出息呢！”</p><p class="ql-block"> 我依旧逆反和嘴硬：“妈您放心，我就是考不上大学，在农村嫁人生娃，也不会只养一头猪，种一亩田过日子，就是养猪，我也会做养一群猪的产业发家致富的！”</p> <p class="ql-block"> 有次过年，我们兄弟姐妹围坐在父母的床上，我说我小时候挨妈的打最多，结果，我姐说她挨的打最多，我妹也说，她挨的打最多，我哥说，我们三个姐妹都没他爱的打多。然后，每个人都列举小时候各种挨打示例证明自己挨打最多！</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成年了，面对当年的囧事，委屈和难堪都已释然。</p><p class="ql-block"> 有次，母亲电话过来，说父亲在河边种的菜长大了，中午做了我爱吃的搅团等我回来吃，并说都想我了。</p><p class="ql-block"> 挂了电话，我忽然泪如雨下！竟然就为了母亲说了句，她想我了！</p><p class="ql-block"> 保罗.柯艾略说过：伤害我们的东西才能将我们治愈。</p><p class="ql-block"> 无论是因为父亲的爱护，我自己成年后的自我成长，还是母亲的认可，我知道，我治愈了！</p><p class="ql-block"> 我清楚，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母亲修剪乱长的枝丫，让我笔直向上，父亲给我阳光，水分和沃土，让我的成长阳光而舒展！</p><p class="ql-block"> 父亲，这些温暖的，充满爱的，让我内心柔软的点滴，将终生滋养我，并终生难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