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龙江,发源于高黎贡山的心脏,流经腾冲、龙陵、芒市、陇川,从畹町与瑞丽交汇处出境,最后汇入印度洋。</p> <p class="ql-block"> 龙陵龙江位于龙江的中上游,我家就坐落于龙江边一个叫哪养田的小村庄,其实只有三家人,也叫“三家村”。我家离江边很近,坐在家里可以看见江中翻滚的浪花,晚上睡觉也能听到江水汩汩的流淌声。</p> <p class="ql-block"> 我家离龙江公社约四、五公里,公社里有一条小街子叫赧等街,从赧等街一条弯弯曲曲的盘山羊肠小路直通我们的小山村。由于地壳运动和江水冲刷形成了悬崖峭壁,这条盘山小路就系在约70度陡峭的山崖上,小时候我们读书每天要从那里经过,一旦掉下去就没命了。这条路是我们通往外面世界唯一的通道,是我小时候卖鱼经常走的路。</p> <p class="ql-block"> 从我家出发前往赧等街子,一路爬坡,沟沟坎坎,雨水天道路泥泞,行路十分艰难,特别是靠近赧等街约一公里处路边有一片乱坟地,埋有很多孤魂野鬼,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那里的一些鬼怪作祟行人的传说、吓得我心惊胆颤。小时候,我最怕父亲支在江里的沉笼(1.5x2.2米)捕到大鱼,因父亲生病身体不好,年幼的我每次都得背着江鱼到赧等街上卖,那时候公社机关干部的工资也不高,一条大江鱼约几家人凑钱才买得起。</p> <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我背了一条十几斤的鱼卖得九块六毛钱放在上衣口袋里,上衣口袋很浅没有盖子,我从赧等街回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越来越黑我一路小跑,来到乱坟地时天色已暗,想起老人们讲的那些鬼故事,我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全身哆嗦,我加快了前进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家跑。当我跑到离家约一公里处的一片小树林我又遇见了鬼火。它们一会儿顺着路飘晃,一会儿又在林子里面乱窜,幽明闪烁十分恐怖。鬼火,每年清明节前后雨水刚落地时经常出现。鬼火其实就是磷火,人死尸骨腐烂产生磷化氢气体,遇空气而燃烧,长大后我才知道。那天是我最倒霉的一天了,为了避开鬼火我又多绕了约一公里的山路。当我跌跌撞撞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我全身都被汗液浸湿透了,父亲起床帮我换衣服,他问:“你卖鱼的钱在哪里?”我翻翻口袋,空空如也,心里难过极了,可能是我一路奔跑,把钱弄丢了。从此以后,父亲买了一个关针给我,嘱咐我以后把卖鱼所得的钱,放在衣兜里再用关针把它锁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957年我出生在三家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原本是一个快乐幸福的家庭。1959年4、5月间我母亲患伤寒病去世了,父亲也患了肺病。母亲去世时我只有两岁多,母亲生前没有照过像,至今我也记不起母亲的模样,母亲去世时只有24岁,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是专门来给予我生命。母亲啊!您的恩情比海深,就像悠悠流淌的龙江水,我拿什么来品尝您的甘甜?母亲去世后留下我和不满八个月的妹妹。没有了妈妈,妹妹太小无人照看,父亲无奈把妹妹送给了住在江对面的一对60多岁没有生育的黄姓老夫妇抚养。父亲曾带着我去看过妹妹两次,记得第二次去看妹妹时,她已经会说话了,她们家也很穷,住在半山腰一间小毛草房里。那次去看她,也是最后一次去看她,她连衣服都没有穿着,还追着我玩了很久,“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她很调皮,一会儿围着我转,一会儿又跑到门后面躲起来,叫我去找她,还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回想起来,那天可能是她短暂一生中最幸福快乐的一天了!我和父亲返回时,在离开她家不远处的一棵大青树下,父亲一把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年幼的我虽不经事,但深深体会到父亲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我那可怜的妹妹呀,她还没有满三岁就夭折了。</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若在,如今已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高(1米8几的个子),面目清秀和蔼可亲,他聪明勤劳,纯朴善良,助人为乐,读过两年私塾,在当地算是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没有专门拜师学习过木匠,但却自学成才做得一手好木活,经常帮别人盖房子、打家具。</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经常外出帮别人做木活,他背着我还要背上家事(木工工具),艰难地行走在故乡的山间小路上。</p> <p class="ql-block"> 由于常年劳累、积劳成疾,1967年父亲一病不起,他病很重已经下不了床,<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得的是肺结核,身体消瘦,弱不禁风,</span>躺在床上教我做饭,那年我刚满10岁。我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父子俩的生活重担。母亲去世后,我和父亲相依为命,家里穷养不起鸡猪,父亲就教我到小河沟和江边捉鱼,那时候生态好,小河沟和江里野生鱼很多,晚上随便支一个小笼子,第二天就会收获很多的鱼,老天总是有眼,我只要到江边去找鱼都会遇到被洪水冲晕卡在石头缝或漂浮在回水湾里的大鱼,因此,我家的火塘边经常烤着一些干鱼。</p> <p class="ql-block"> 没有肉吃父亲教我烧一碗开水,放上干腌菜,再烧一小坨盐巴放进碗里“刷的一声”,一股清香味儿扑鼻而来,这种美味就是现在腾冲人称之为“青龙过江汤”,就着小鱼吃着家乡特产的香软米饭,这种美味佳肴连神仙都难以吃到,我们把穷日子当富日子过同样是幸福的;父亲与病魔抗争了整整十年,贫病交加,缺医少药,直到1969年去世才解脱了。我总觉得他是为了养我而活活累死的,每每想起内疚惆怅,难以释怀。父亲去逝时大约在6月底7月初,那天下了一场特大暴雨,善良而又可怜的人去世了连老天都流下了酸楚的泪水,不到两小时,洪水漫过了我家旁边的小河,淹没了我家的院子,有很多小鱼从江里顺着小河水游到了我的家院坝里,好像是赶来为父亲送行。 父亲去世前几天,他叫我请来堂哥和表哥到家里帮他做棺材,父亲叫他们把床抬到院场边,他躺在床上指导堂哥和表哥做棺材。记得做了3天,完工那天他特别高兴,叫姑妈给他喝了一点酒。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父亲被病魔折磨了十年,骨瘦如柴,已经没有信心支撑下去了。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姑妈就来叫我:“茂春,快来开门,不要看你父亲”,她怕吓着我。姑妈进家后拉着我到里屋看父亲,<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家穷没有蚊帐,</span>看到父亲满脸被蚊子叮咬的是血包。我叫了几声父亲……,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姑妈把早准备好的一双新布鞋给他穿上,只穿了一只,父亲呼吸急促快不行了,估计姑妈也有点害怕,她把我带回她家,吩咐我去叫大爹和二大爹赶快过来,两位大爹来后姑妈又叫我顺江边而上去一个叫“大石头渡口(约两公里),今“佑民村”的田间窝铺请王大爹赶来。返回時我顺江而下,来到一个叫大转塘(回水湾)的地方,看到江面上漂着一条大鱼,还没有死,嘴巴一张一合,喘着粗气,口里还不时地吐出水泡,我游到江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上来,找了一根籐子穿在它的嘴巴上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把它扛回家。那条鱼有38斤,在我们当地叫“红尾巴鲤魚”,有一米四、五那么长,我扛着它尾巴还拖在地上一尺多长,姑妈就用它做了一顿丰盛的鱼宴,招待前来为父亲办理后事的亲朋好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后,姑妈就像我的生母一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我。如今姑妈不在了,我只能仰望天空,你就像天上漂过的一朵白云,我怀念您,永远忘不了姑妈的音容相貌,我感恩姑妈,我欲孝而亲不待!我拿什么来感谢您的恩情呢?</p> <p class="ql-block"> 办完父亲的丧事过后,我家里只剩下两升(约6市斤),生了很多蛀米虫(象鼻子虫)的米;父亲上衣口袋里还有两元钱,除了破漏的房屋,这些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全部家当。</p><p class="ql-block"> 父亲去世时我刚满12岁,由于年纪小,不敢一个人居住就借宿在隔壁的二大爹家,大约住了一个多月,有人关心我说房子长时间没人住就会坏!加之,我性格倔强不愿寄人篱下,于是我就搬回自己家里住了,我家的房子比较空旷,当时还没有通电,每天晚上睡觉没人陪伴,我就在堂屋火塘里生了一堆火用于取暖和照明,晚上害怕我就抱着那把两尺多长的砍柴刀睡觉,用它壮胆和辟邪。父亲去世时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季节,没有粮食我就到山里采野枇杷吃,包谷还没有成熟,我也会啃嫩包谷,满嘴吃的白乎乎的,那种味道儿还有点清甜。小时候我有三怕:一是怕雨水天房屋漏水;二是怕每年七八月份青黄不接时没粮食吃饿肚子;三是怕逢年过节没有盐巴吃!当年我日子虽然很苦,每当想起父亲说的那句话:“男子汉要顶天立地,只要有骨气就什么困难都能克服”!父母亲不在了,没有人呵护的孤儿,在那个年代生活的艰难程度是可想而知的,那时实行生产队集体经济制度,人们靠劳动挣工分分配粮食,不劳动就没有工分也分不到粮食,从此我就辍学参加生产队劳动。队里安排我放五匹骡子,每天给我记四分工分,可那些老倌儿,老奶们放四、五头牛,队里给他们记八分工分,他们没有一点怜悯和良心。在我们当地有句顺口溜:“放水牛睡扁头,放骡子要跑死”,可恨的是人落难了连畜牲都欺负人,从前面去赶它们会咬我,从后面去它们又会用脚踢人,因此,我每天都扛着一根长竹竿放牧,骡子跑得很快,每天要翻几座山,我根本追不上它们,就连姑妈家的小黄狗跟在我屁股后面都流下了伤心的泪水,特别是每年三四月间,牧草枯黄季节骡子没有草吃,只要看见地里有一点绿色,它们就不顾一切的跑进去吃庄稼。</p> <p class="ql-block"> 1971年我跟随外婆家迁移到德宏州瑞丽县姐相公社俄罗大队勐板东生产队落户。勐板东生产队离瑞丽县城17公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自然条件较好,人均有5亩左右的耕地,全村只有20多户人家,全是水傣族,居住在原始的竹楼毛草房里,寨子贫穷落后破贩不堪,90%以上的人不会说汉话,有少数人会说一句半句汉话,也很不标准,听着拗口,有时说出的话还很搞笑,如:“你们来玩我阿,不要脸们饱饱吸,吸饱饭不要回克,洗脚洗手达我们睡!”在寨子上我是个娃娃头,与小伙伴们广交朋友,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放牛劳作在一起。当年我就是在这种生活和语言环境下学会了纯正的水傣话(水傣与汉傣语言有所区别)!我们搬到那里落户后把在龙江老家掌握的生产技能传授给他们,极大的促进和改善了生产队各方面的条件,村容村貌有所改观,粮食生产和经济收入不断提高。当时我刚满13岁,生产队安排我和两个老布淘(大爹)放牛。我们每天上午8点左右把牛赶到寨子后面的丘陵地放牧场,而后上山捕鸟或下河摸鱼,当年瑞丽坝子很宽广,每年只种一季稻谷,谷子收割后稻草丢在田间给牲畜自然采食,因此,放牛是一件轻松而快乐的劳动。</p> <p class="ql-block"> 每天中午我和两个老布淘在大青树下烧火做竹筒饭吃,把从山上捕来的鹧鸪鸟或河里摸来的鱼,简单的腌制后用竹签穿着放在火上烤着吃。我和他们朝夕相处,从简单的生活用语开始一字一句的学讲傣话,他们待我如亲人,教我做篾弹弓。我除了学会讲傣话,当年在寨子上还读过一段时间的夜校,专门学习傣文,我入伍到部队在新兵连集训期间,还为带兵干部当过傣语翻译,我说的傣话得到了傣族战友们的认可,他们亲切的称呼我为“王翻译”!</p><p class="ql-block"> 父母去世后,我成了孤儿,独自一人生活到了18岁。1976年我从瑞丽县人武部应征入伍来到保山军分区腾冲边防九团二营四连服役,从此,部队就是我的家;1977年7月1日,我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找到了党组织,党就是我的亲爹娘。</p> <p class="ql-block"> 我在部队这所大学校里生活工作了二十六个年头,受到了部队各级组织,首长和战友们的教育帮助,经过部队严格的政治教育、军事训练和文化学习,我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贫困的生活和艰苦的环境,培养了我刚强的性格、坚忍的意志和不怕艰难困苦的军人品格。这辈子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选择了当兵这条路,成为了一名军人,在军队这个大家庭里,部队首长既是兄长,又像长辈,他们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是当兵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要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