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地方民俗（299）铁匠铺

张光友

铁 匠 铺

五十岁以上的衡阳人大都会记得，在乡下所有的集镇，都会一间打铁的作坊，锻打当地农村人生活生产用的各式铁器，如锄头耙头茅镰开山斧及菜刀等。

这种打铁作坊在衡阳又叫铁匠铺或铁铺，一般是在街的入口处，搭建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简易棚子，这种作坊叫铺有点雅，其实它只是一间破房子，屋子正中放个大火炉，即烘炉。炉边架一风箱，风箱一拉，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铁匠用来打铁的工具有：小铁锤、大铁锤、铁夹（用来夹烧热了的铁坯）、砧子（铁匠打铁的平台）等。铁匠用来烧铁的碳叫铁煤，也叫无烟煤，衡阳的匠人们最喜欢使用宝庆碳，因为易燃且热值高。一般的铁匠铺有师傅一人，徒弟一二名，一年四季，胸前总是披一条用粗帆布做的围巾，以防被铁屑烧破衣服。

打铁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战国时期，铁匠们公认的鼻祖是李老君，二月十五是其诞辰日。十四日这天，铁匠各家都为老君暖寿吃面；十五日带家中男子至老君堂祝寿，隆重举办仪式。铁匠铺每年第一天开张时，要烧香放炮祭拜太上老君。因为太上老君在仙山上善于建炉炼丹，江湖上便称铁匠为“干山红的”，据说后来的铁匠炉就是李老君流传民间的炼丹炉。所有的铁匠都会遵循三不打的祖训，即给再多的钱，也不打这三样铁器：一不打凶器，二不打兵器，三不打贼人工具；还有“不给钱也要忙打急打”的行规，遇到死了人做棺材急用的大钉铆钉，不讲价格再忙也要先打，即使熄了炉也要生炉急打。

衡阳的铁匠铺同中国大多数其他地区的匠人一样，使用原始和传统的打铁工艺，其产品制成，需要经过以下几道主要工序：

拣料。挑拣好铁料可以节省作为烧料的煤炭和锻打时间。主要靠打铁师傅的经验，通过目测与手掂来挑选合适的铁料。

烧料。挑好铁料后，喂入炉灶里，立刻来回拉动风箱手柄鼓风烧旺炉火。铁匠手握长柄铁钳夹住铁料翻动，使铁料充分受热，软化。

锻打。将加温到一定程度的铁料夹到铁墩上，举锤敲打。若打制的是小件器具，铁匠一人就可拿着小锤反复敲打定型。若是大件器具，须得两三人抡大锤轮流敲打。

定型。锻打后的铁料逐渐失去火红的颜色和足够的温度，铁匠再次将它喂入火塘里，再次烧料。定型是个反复的动作，直到初具成品模样。

抛钢。铁匠手下的器具，只要是刀具之类的都要抛钢。而钢料下在刀具上的多寡与均匀度，往往成为顾客评定该刀具好坏的标准。抛钢有两种方法，一曰明钢，一曰暗钢。所谓明钢，是在刀具的关键部位，刀刃上用钢全部包裹了铁料；所谓暗钢，是在刀刃的部位将钢与铁混杂敲打在一起。

淬火。打制铁器过程中，定型和抛钢两道工序都夹杂着淬火这一工序。打造的铁器好不好，火候的掌握和冷却是关键。淬火时，常用的冷却介质有盐水、清水和油三种。而最多被采用的是普通的凉水。锻好的铁件放入水内，“哧啦”一声，热气腾起，即可将之取出来。淬火时，须保持铁器的足够温度。

回火。锻件淬火后硬度变高了，但脆性大了，容易变形，甚至出现细小的裂纹。可将之重新放回火炉加温来调整硬度。

在外人看，铁匠师傅们打铁，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有时打铁真的好像一支交响曲。风箱拉起，曲子奏响。随着加热的需要，那风箱会在平缓均称的节奏中加速，强力的节拍中充满希望。那炉中的火苗，一起随风箱的节拍跳跃，在劲风的吹奏中升腾。待铁器热至彤红，铁铗快速夹至大铁墩上，一番铁锤上下击打，一串钉铛声响，会传来一阵节奏感极强的金属撞击声，那是铁锤打击铁块时发出来的，那声音极具感染力：小锤敲击时的叮铛，大锤捶打时的噗噗，时而如轻风化雨的飘逸，时而象暴风骤雨般的急驰，让人感觉那就是乐手正在演奏的一支曲子。

近距离观察，那场面也同样让人感到血脉贲张：师傅用铁钳从碳火中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置于铁砧上，一锤下去，击打得铁花四溅，铁块此刻象极是一个红色的面团，任由匠人揉搓。打铁时，通常是师傅主锤手握小锤,小锤扁平,呈直角梯形状,很轻,也称主锤，起指挥大锤的作用。细心的人会发现，主锤在打铁时，有时并不击打在铁上，而是在铁砧上轻击，有时频率与大锤同步，有时则又连续击打。这个锤语主要是用来掌握方向和力度和指挥着大锤打击频度和位置的，有时小锤也会击打锻件，那是告诉大锤，小锤点到哪里,大锤就砸到哪里,小锤示意用力副锤就用力,小锤示意轻砸,大锤就轻砸,起个点到为止的作用。

大锤一般由徒弟或其他人来完成击打，大锤很重,备有两三把,轻一点的大锤10来斤,最重的那把大锤看上去要有20多斤重,越重的锤把越细,而且还很柔软,一般人使用不了,必须是很熟练的人才能用得了,主要是个巧劲,是用来砸大件和硬件的。握大锤，也是有讲究的，一柄锤把，需要前手抓哪里，后手抓哪里，怎样握为好，双手间距多远比较合适，方便省力，都有要求。抡锤的时候，需要后肘抬高，以利于大锤锤面基本保持平面状态，和砧子上捶打的铁具吻合；抡大锤有平打，斜打，搓打，揉打，旋打等多种打法。 抡大锤，首先得耳听师傅的口令，眼睛紧盯着师傅的小锤，这个小锤儿就是师傅发出命令的指挥棒。业内的师傅告诉我，这种指挥的关键点在师傅小锤敲击的点声，若小锤空点一次，则表示大锤与小锤连续击打；若小锤连续空点二次，则暗示两副大锤加上小锤三人连续锻打；若小锤连续空击三次三次，则暗示大锤停下，剩下来的交给师傅一个人去用小锤锻打。这个中的小锤空击打的点数，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控制节奏，防止大小锤碰撞，同时小锤击打锤件的位置，也是对大锤的引导：师傅的小锤儿点击哪里，大锤就得迅速跟进打在哪里。师傅的小锤儿速度多么快，大锤就得跟多快；师傅的小锤怎样敲打，徒弟的大锤就得顺着小锤角度飞速变换。

打好的锄镰刀斧等有刃的铁器，如果刃不齐，就要用切刀切一切，然后再烧烧打出刃来，再放到炉子里烧红，拿出来趁热浸入凉水中猛激，使其急速冷却淬火，增加它的硬度和强度，不需要切的铁器则打好后直接淬火，若是菜刀，则还有一道工序就是磨刀，用磨石将刀刃磨得锋利为止。

打铁是个比较辛苦和危险的行业，不但需要持久坚强的体力，更讲究稳、准、狠的技巧。我们这里有句俗话叫“世上三样苦，打铁架船磨豆腐”。因为铁匠打铁离不开火星，烧伤烫伤是家常便饭。甚至铁星崩瞎眼睛也不是稀奇的事。有时不慎，火红的铁料从铁砧上掉下来，落在脚面上，烧伤致残，也时有发生。因此干铁匠的人比做木匠的人要少很多。正因如此，铁匠也被民间认为是最挣钱的行业，是衡阳乡下人过去认为最来钱的三个手艺之一，名曰一阉二补三打铁，前二位分别是阉匠和补锅匠，乡下还有“铁炉一冒烟，木匠砍三天”的俚语，说的就是铁匠比木匠挣钱快，而且是一本万利。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随着各种现代各种工业装备的诞生，这种传统的手工作坊已再无存在的价值，铁匠铺在数年之内全部歇业关张，那些叮当之声也永远消失，留给人们的只是一丝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