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骄儿娇女周岁诗五古十八韵

徐峰

龙腾景云往，倬回云汉天。

乳字平常唤，有味是清欢。

情态任本初，桃红两颊鲜。

眉目粲似画，骨格清于莲。

雁渡寒潭影，单双各自妍。、

臂膊肥如瓠，肌肤娇胜绵。

醇酒醉人味，酥油委地软。

夜半绕床卧，摘星捉月眠。

哺儿愁失序，喂食竞后先。

姥自蜀道来，姑从泾川伴。

含饴祖弄孙，茹辛敏开颜。

宛转求父抱，矢遗知母艰。

呼名齐仰面，争物挥老拳。

春风逐柳花，细雨不肯还。

乍行人共看，初语客多怜。

散诞少尘虑，逍遥占地仙。

棠棣同馨茂，鹡鸰乐在原。

无病又无灾，称师作相年。

注一：

肚子一天天变大,妻子却一天天发愁:“都快生了,名字还没有。”这种焦虑，始自她每到一处都要先找WC的标识,长江边的芦苇丛、大桥下的桥墩子都有齐天大圣到此一游的踪迹。

6月1日班后，直接入住本院三个单人床的独享VIP套间，产前综合症总爆发了：“明天要上户口了，名字呢？”

一名之立，旬日踟踌。迟迟未名，有苦衷的。想当初，在B超室外等产检结果时，一向矜持的妻子出来，罔顾满走廊的准父母，一把抱我入怀，浑身颤抖，伏在肩头轻语：“我们有了，两个！”

欣喜之余，立即排列组合：2男？2女？1男1女？由此产生的多诺米骨牌效应：名字怎么起？衣服怎么买？让人头大。变着法儿问：“医生呀，宝宝衣服是买蓝色的还是买粉色的啊？”不答，职业性地指指墙上的警示牌：“不得透露胎儿性别！”

起名更是大费神思，难道需要可男可女、可盐可甜地来个命名ABC计划吗？三十六计，拖为上计。

福至心灵。当晚，独自坐在回家的45路公交上，心说不管了，就事随心走，来个金童玉女组合吧。想起宜昌的冰虹嫂子说的：“男取《离骚》，女取《诗经》。”想来也是力求避开“建国”、“爱珍”、“沐宸”、“若汐”覆辙的过来人语。

三字名是肯定的，“徐”字，《说文解字》训：“安行貌。”意思挺好：任凭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在这疫情横生、风云变幻的当下，这种心态尤为重要。不过阳平韵，又是闭口音，不好搭配，而且既然是仔仔，总要有些关联。

云开日出，云横秦岭。自由潇洒的云是我非常喜欢的意象。

东方朔《七谏》：“同音者相和，同类者相似。虎啸而谷风至，龙腾而景云往。”

《诗经》：“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音声相和，物类相感，神龙腾飞则彩云簇拥，看那银河多么高远，星光灿烂，回旋在天。

好吧，哥哥叫景云，妹妹叫倬云。后来有人说，有叫许倬云的。天地良心，当时在45路车上真没想到她。不过即使想到了也无所谓，她又没个哥哥叫景云，大家都是抄诗经，不碍事。

注二：

欧阳修一生辟佛，偏偏他小儿子的小名叫和尚。有人质问他，他回答：“这正是表示轻贱呀。”那人无话可说而退。

其实这是诡辩，这和叫孩子为狗剩、二丫是一样的意思：小名越平常越容易养大。

妻子是四川安岳人，柠檬之都，出产中国超过八成的柠檬。印象最深的除了石刻，就是漫坡遍野不及人高的柠檬树，花时洁白清香，结果鹅黄回甘，女儿叫小柠檬是自然而然的。相比之下，小西瓜是与之相对而取的：一红一黄，一酸一甜，国旗色也对，西红柿炒鸡蛋也行，一萌娃，一瓜娃。

注三：

妹妹目前看是单眼皮，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长成内双？但是一双杏核眼，如秋水，如寒江，如天鹅绒衬托的钻石，如雨过天青的曙星。《滕王阁序》：“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秋水长天之喻当之无愧。

哥哥倒是不折不扣的双眼皮，眉峰高耸，棱角分明，两鬓细茸汗毛，已略见络腮胡的雏形了。

注四：

仔仔睡时，肢体舒懈，柔若无骨，像冰之化水，锦之铺地。偶读《杂阿含经》：“彼时天子天身委地，不能自立，犹若酥油委地。”海勒、《春分》：He could have spread me on the grass like soft butter.（他躺在草地上，像柔软的黄油一样舒展开来。）

形容得真是贴切，实获我心，当浮一白。

注五：

自从两人相继发生坠床事件，赶紧围上床栏。但薄薄软软的一层纱怎么能挡住他俩攀爬的兴头、挤缝的乐趣呢？仔仔眼里，床头靠背上堆放的杂物是无尽的宝藏，床与护栏之间的空隙是躲猫猫的乐土。半夜醒来，每每发现他们可能在床之东南西北的任一方，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睡姿或趴或仰，或躬如虾米，或扭如麻花，或首尾相接，或四脚朝天，令人提心吊胆，防不胜防。

满月时，在客厅布置了充气英文和图案的卡通标贴，欢迎仔仔从月子中心回家。花花绿绿一大墙，现在只剩背景墙右上方一颗蓝色星星、一弯银色月牙儿。兄妹每求抱，必手一挥，发出“嗯嗯”的指令，走近后，昂首伸臂，头往后仰，一脸企羡。这时，你必须托起胳膊，拉起小手，先碰星星，再捉月亮，然后移步到拉门窗帘前，去抓流苏上的有机玻璃珠，每次三部曲不变样，乐此不疲。

注六：

都说双胞胎好，不用受二茬罪。说这话的肯定没生双胞胎。看人挑担不吃力，事非经过不知难。两个一起哭，一起闹，你先抱谁？先喂谁？还是谁最近谁顺手或者看当时的心情逮谁是谁？这个在吃，那个又拉了怎么办？鸡飞狗跳顾此失彼的全本连台戏码，每天不重样上演。

注七：

送娘儿仨随外婆回四川待了一段时间后，妹妹成了外婆家的家宠，1家8口，投哥哥票的只有1个半人，除了小哥哥王紫轩是铁粉外，那半个是外婆，估计还是看女儿的面子给的感情分。妹妹乖，得人怜，见人甜甜地笑。哥哥高冷，吃个奶抱着喂坐着喂哼着小曲儿走着喂要花个把小时，晚上除了妈妈哄睡，一人不靠，一言不听。姨妈噘他：“讨了婆娘再来！”

丢下待收的油菜籽，没顾上种红苕秧，告别滴里搭拉一家人，外婆背着竹背篓，推着婴儿车，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坐着动车来到芜湖，吃喝拉撒洗睡玩，365天连轴转，奇怪的是也没见瘦多少。在月子中心还跟着抖音跳健身操，现在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估计是累得没心情了。

泾县的四姑赶来援手了。这一称谓有两重意思：娘家排行老四，夫家排行老二，娘家称四姨，夫家称二姑，亲上加亲，合二为一。其时正是疫情反复，四姑一家五口各在五地：她在芜湖，夫在大本营，子在警队隔离，媳赴上海支援，孙在姥姥家。腌制的莴笋、萝卜干、臭豆腐乳都让外婆想学艺。外婆的龙眼鲊、烧白、酥肉不知四姑学会了没有？

注八：

奶奶买的音乐灯光走马灯是仔仔的最爱。她每天跑医院料理老爷子的里里外外，还要照料开门七件事。虽然累，但一看见仔仔，眼睛都在笑，像她说的、我没见过的我的外婆喜欢她时：“不说话，看着你，眼睛发亮，眼睛在笑。”

其实，这种眼神我在大姨娘对我背诵《讨武曌檄》时就见过，温润如玉，含韵吐华。

说来惭愧，到现在都没给仔仔换过尿不湿，不知怎么有种畏惧感，像不敢用成窑五彩碗吃饭一样。王开敏总是叨叨：“我上夜班了怎么办？”她天天洗涮哄睡，手上无名奇痒，小腿酸痛难耐，以前上班时踩着闹钟点出门、休息时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了。

注九：

下班一进门，喊声哥哥、妹妹，兄妹俩不管是在客厅围栏里或是手推车上，闻声齐齐仰面，笑颜如花，欢呼雀跃，此时你的心都会化了。

仔仔定律：一、对方手上的东西一定是好的。二、哪怕是一样的东西，参见第一条。

红学家力争钗黛优劣，往往“一言不合，辄挥老拳。”四只嫩藕一样的粉拳与之相比毫不逊色，辅以口咬脸撞抓头身压，个个都是不破楼兰终不还。

注十：

奶奶看了初稿，说还应该加上宝宝喜欢每天外出、郊游的情节。

疫情期间不能出小区，也不敢轻易下楼，万不得已，只好推车逛走廊，游车库。稍有放松，周末必郊游。下雨怎么办？切，又不是下刀子，能怎么办？

注十一：

妹妹能满地爬了，一曲一伸像小蛤蟆。哥哥会齐步走了，摇摇摆摆像小企鹅。都会喊爸爸妈妈了。

注十二：

京剧《空城计》：诸葛亮：我本卧龙岗散诞的人。

《抱朴子》：《仙经》云：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游所至，便是能知。

注十三：

《小雅》：棠棣之华，鹡鸰在原。莫如兄弟，既安且宁。

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妹妹古称女弟，探春给贾宝玉的海棠诗社信就落款：娣探谨启。

棠棣花开，每两三朵彼此相依；鹡鸰是黑羽白纹的美丽水鸟，小区就有一对常驻，每喻手足情深，守望相助。

注十四：

苏东坡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此老一肚皮不合时宜的牢骚，愚鲁云云，话当不得真。但祝愿儿女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应该是天下父母的共同期盼。

项橐7岁为孔子师，甘罗12岁为秦国相，我倒没有这么好高骛远，惟愿幼时敏慧，少时俊辩，壮时有为。

壬寅年 6月1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