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兴衰记之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引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棒、棒!卖豆腐哩。”“棒、棒!买豆腐来。”“正宗的南寨豆腐来!棒、棒棒……”</p><p class="ql-block">铿锵有力穿透力强的梆子声与抑扬顿挫胜似歌谣的吆喝声,犹如一首经典的老歌奏响了序曲,悠扬宏亮地飘荡在漳河两岸、上党古城的天空。</p><p class="ql-block">如约而至的福音即刻便从豪门农院、大街小巷里招换出一个个、一群群,手拿着各色各样盛豆腐器具的男女老少,朝着叫卖声响起的地方纷至沓来,很快便在卖豆腐担子的周围形成一个熙熙攘攘的半圆。</p><p class="ql-block">少许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儿即便己经挤到了跟前,还是不太放心地再三叮问一句“是南寨豆腐吧?”“哎呀放心吧大嫂,不是南寨豆腐你把我这豆腐担子砸了!”憨厚实诚的豆腐朗总是胀红着脸,笃定地承诺保证。在一阵轰然而起的笑声中,一桌享誉上党古城的极品豆腐被销售一空。买豆腐的心满意足,卖豆腐的笑容可掬。</p><p class="ql-block">这决不是文学创作,更不是人为的臆想,而是一个实实在在优秀食品文化的辉煌场景。但,不是现在。</p><p class="ql-block">是在遥远的明清时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遥远的辉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候,位于潞安府城西八华里、浊漳河东岸边上的南寨村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所盛产的豆腐却是方圆几十里、甚至整个晋东南中部地区一款响当当的品牌,家喻户晓。曾经盛传过这样的顺口溜:“南寨豆腐走四方/柔韧味美回口香/逢年过节头牌菜/京城进过御膳房。”</p><p class="ql-block">这一顺口溜是否有些过度神化了南寨豆腐的魅力和声望,难免有些令人质疑,尤其是最后一句明显得离谱太远。众所周知,豆腐是一种现吃现买,易腐难存不易隔夜的娇嫩食品,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也决不可能像唐明皇为扬贵妃送荔枝那样,用八百里加急马歇人不歇地跑三天两夜,赶进了御膳房,早已抖擞成一包又酸又臭的豆腐汤了。但能有这样的神传,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出南寨豆腐在当时,的确是不同凡响。</p><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的特点是柔软滑韧、营养丰富,甘美爽口、唇齿留香,即便先试尝一小块生豆腐也会让你立马感到细绵甘软的清香顺着你的舌尖缓缓滑入胃肠,浸透味蕾,满口生津,并且还会产生一种头清目明的奇效。深得广大乡民们喜欢而声名远扬。</p><p class="ql-block">不仅如此,吃豆腐还寓意着阖家幸福的美愿,即“吃豆福!”所以,家家户户大动小事、待亲访友、逢年过节视家境置办几斤到几十斤不等的南寨豆腐是件头等大事。</p><p class="ql-block">“有钱没钱割豆腐过年”,成为腊月天乡亲们置办年货时的一句口头禅。</p><p class="ql-block">“你家割得那儿的豆腐?”“南寨豆腐!”也是正月天邻村百姓们互相问候时的嘴边话,还是殷实小康人家趁机炫耀标榜的资本和标志。</p><p class="ql-block">甚至邻村的姑娘嫁到南寨就是因为媒人一句“家里是做豆腐的,好人家!”而立定终身的。并且还因有一桌南寨豆腐作彩礼而在街坊邻居面前扬眉吐气。</p><p class="ql-block">据说,位于我们村南不到五里地的上秦村宋龄娥小姑娘,即后来成为大清朝圣母皇太后的慈禧老佛爷平生最喜爱吃的几样饭食就是“软米团子调和饭,南寨豆腐老黑酱。”油然我猜,前面顺口溜里最后那句“京城进过御膳房”,极有可能就是因此演变而来的。</p><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之所以能荣获“走四方”这一响遏行云的好名声,不仅具有其细柔韧、入口甘、回口香的奇妙口感外,还超常深含着多种维生素及高蛋白质,营养价值极高,仅钙后吸收率就高达96%以上,强筋壮骨的功效尤为明显。这在长期以体力劳动为主的社会环境中自然是倍受青睐的。</p><p class="ql-block">所以,在以前一般家庭中,只有当家人才能享有平日里吃豆腐的特权。这可不单单是一个美食的问题,而是一个要确保劳动力再生的大问题,因为全靠当家人出力受苦养家糊口,没有强壮的骨骼和体力做支撑是万万不行的。</p><p class="ql-block">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我的童年。每当中午看到母亲从为全家熬制的稠米汤锅里用笊篱为父亲单独捞出多半碗小米干饭后,再端上巴掌大的一小碟子小葱抿豆腐时,垂诞欲滴的心里即刻便会冒起一股莫名的不平与抱怨。</p><p class="ql-block">直到改革开放后,村里的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到临近的火车站装卸车,只要见到有人能噌地一下子扛起一百多斤重的麻袋时,依然会有人说一句常挂在嘴边的话:“这狗日的肯定是偷吃得豆腐多了,你瞧那贼劲有多大!”</p><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中还因含有大量的植物雌激素类黄酮,而具有很好的淡斑美白、补血养颜的功效,显而易见。这在以前,没有现如今这么多琳琅满目使人眼花缭乱的化妆品时代,简直就是大闺女小媳妇儿们偏爱有加的香饽饽,更是大部分比较困窘家庭里女孩子们朝思暮想的奢侈品。但无论如何在女儿长到十五六岁时,再省吃俭用也要时不时地给孩子割点南寨的豆腐吃,好让她尽快发育丰韵增靓颜值找一户好人家,了却做爹娘的一桩心愿。至于前面提到的把南寨豆腐列入定亲彩礼和赔嫁的礼单,就更是在情理之中了。</p><p class="ql-block">除此外,南寨豆腐药食同源治病养生,清热解毒生津润燥的功效也十分了得,这在河西偏南的十几个村里深以为然。相传,很早以前,当地一户孩童得了红眼病干咳嗽等病症,久治不愈。某日,一南寨豆腐郎游商到此,端详片刻后,便胸有成竹地对主人缓缓说道“我送给你二斤豆腐,分吃三天试试,三天后你看结果给钱。”其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痊愈无恙了。一时间,南寨豆腐又被戴上一顶“神食”的桂冠,声名鹊起,一步步地走向了辉煌。</p><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最为辉煌的鼎盛时期,从目前我所了解到的、较为可信的传说和资料来推断,大概是在清朝的中晚期。</p><p class="ql-block">那时候,仅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南寨村就有120多副卖豆腐的挑担,还不算专为大户人家送豆腐的独轮小推车。几乎是家家做豆腐,户户飘豆香。每天都要制销出好十好几石豆料的豆腐,是名符其实的豆腐村。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豆腐村和南寨豆腐成了同一意义的词组,“你家割得哪儿的豆腐?”“豆腐村的!”直接将前边的“南寨”两个字省略了去。</p><p class="ql-block">南寨豆腐在外虽然名气很大,但在内部,因是各家各户分散作业,技术经验不尽相同,再加上没有统一严格的质检监督,品质和口感还是很有差别的,南寨人都心知肚明。做得最好的,当数赵、姜、宋、冯、李等五家,我家祖上也有做豆腐的,但榜上无名。</p><p class="ql-block">然南寨村民风淳朴,守望相助抱团取暖的优良传统潜移默化地浸润在乡亲们的血脉中,做得再好的家户对外也统称“南寨豆腐”的名号,从不别树一帜。</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如果那家的豆腐一不小心做的走了味或者翻浆了,宁可自己留着吃或者喂了牲口也决不出户影响南寨豆腐的声誉,以自己的诚实厚义守候着“南寨豆腐”这块祖祖辈辈南寨人用艰辛和睿智换来的金字招牌熠熠生辉,百年不倒。</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的南寨豆腐虽然冠名“走四方”的美誉,但主要的市场还是在村东八华里的潞安府城。如果将南寨豆腐的行销路线标在图上的话,便可显而易见地看到:一张以南寨为中心的密如蛛网的销售图上,最密集的箭头都是伸向城区和周围的各类商贸集市以及整个西大街和成片的回民区。其中最粗最大的那个箭头自然是指向位于西大街上党门里的潞安府衙了。</p><p class="ql-block">往府衙特供的豆腐是由专人用专用的器具和马车直接从豆腐坊里装车运送的,是极品中的极品。</p><p class="ql-block">据我的文师好友、山西长治市慈禧童年研究会会长刘奇先生对我讲,慈禧喜欢上南寨豆腐并不是在她贫穷的西坡村和落败的上秦村老家,而是在她被卖到潞安府衙作了知府大人的养女,由宋龄娥改名为叶赫那拉•玉兰以后,才得以品尝到家乡这道使她终身难忘的美味佳肴。</p><p class="ql-block">走笔至此我恍然大悟,前面那句顺口溜的最后一句,起初极有可能是“府城进过膳食房”,那怕是“府衙独占膳食房”也决不会是“京城进过御膳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可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呀!</p><p class="ql-block">遥望当年,每日黎明,迎着太行之脊上泛起的一缕微微晨曦,在静静流淌的浊漳河畔,从一个“古树高低屋/林梢烟似带”的古村落里,涌溢出一溜溜卖豆腐的人流,肩挑的手推的马拉的,越过弥漫着阵阵豆香的袅袅炊烟,沿着宽敞的官道或蜿蜒的小路,朝着四面八方各自的目的地,急切地奔涌而去…,在上党大地上演绎成一幅油画般的辉煌景象。</p><p class="ql-block">好不令人神往。</p><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