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鸽子》（九——十）

浬水一德

　　 九

有的女人就是这样，越老越漂亮，好像山里的柿子挂在树上，越老越红、越红越熟、越熟越诱人，褚秋艳就是这样的人。褚秋艳生了女儿后，由于哺乳的原因，不仅胸大了，而且人也白胖起来，有了另一种风韵。褚秋艳、黄秋生一家三口来到刘东亮的照相馆给黄若楠照百日照。这刘东亮也是曲川县城有名的老色鬼，眼睛一直在褚秋艳身上滴溜溜转，还几次勾着头盯看褚秋艳的胸部和屁股，这动作本身就让黄秋生已经不舒服了。偏偏是褚秋艳可能是因为奶孩子的原因吧，还没有注意到，孩子正好哭闹，褚秋艳就无所顾忌的掀起衣服奶孩子，这刘东亮头勾的幅度就更大了，甚至嘴里的哈喇子都快就出来了，惹得黄秋生已经怒火中烧了。又偏偏这个时候刘东亮说道：“怪不得嫂子年轻时相那么多媒，嫂子这个漂亮劲儿，谁见谁都得出钱。哎！哥哥，我看着小侄女咋不像你呢？别是兄弟我的吧！”本来这就是句玩笑话，顶多就是刘东亮占便宜的俏皮话，不想却点燃了黄秋生的火，打翻了醋坛子，当时黄秋生就给褚秋艳一耳刮子，拉着褚秋艳就出了照相馆。

开始时褚秋艳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出了照相馆，才觉着一股侮辱感涌上心头，顿时恶向胆边生，也不跟黄秋生吵闹，把黄若楠向黄秋生怀里一放，扭头就跑了。黄秋生接过孩子，也气呼呼的回家了，不想左等右等，一直等的自己的气都消了，褚秋艳还没有回来，等到闺女饿的哭闹不止了，褚秋艳也还是没有回来，等一天又一天，褚秋艳还是没有回来。由于事发突然，褚秋艳走时没有带手机，这黄秋生也就没有什么招数。找了几个熟人问，也都说没有见，尤其是表妹蒋桂芝还很恼火，说：“秋生哥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的脸，能找上褚秋艳嫂子你还不是烧高香了，外人说几句玩笑话，你就认真了。看看这小若男，你看看长的多象她死去的姑姑，一看就是咱家里人”，说到这里，黄秋生头耷拉下来了，看着怀里的黄若楠，也知道自己错了。不过这黄秋生毕竟是苦日子熬出来的人，竟然自己照看孩子还出摊卖衣服，还能生活下去，慢慢等着褚秋艳回来吧！

褚秋艳那一天的确是生气了，那一天的确是说啥也不想见到黄秋生了，加上怀孩子、生孩子在家憋屈这年把子，她一个爱天南地北跑的人，的确到了出去跑跑的时候。那一天她熟门熟路坐上去宁城的火车时，其实想的是趁着这个时候再进一批货，顺势也教训教训黄秋生。事情就是这么巧合，火车上跟褚秋艳坐对面的人叫郭德川，是宁城市东海服装贸易公司的销售经理，两个卖服装的，那话自然投缘的很，两人三分钟不到就熟络起来。刚刚离婚一年的郭德川闻见褚秋艳身上那股特别的奶香味，那还不神魂颠倒了，自己又刚刚赚了一大笔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怪不得人家说财运、桃花运会双双对对。这一通殷勤献的，褚秋艳差点忘了自己46岁的年纪，只觉得自己还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过都这个年纪了，大家也都是过来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就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美滋滋一天是一天吧！到宁城时，褚秋艳和郭德川就住在一起了。褚秋艳也没有忘了自己这一趟差的使命，跟郭德川一起去进了货，发回曲川县。黄秋生收到货，就知道了褚秋艳的下落，也就不急着找褚秋艳了，大家也就安定下来。

不过这郭德川却迷上了褚秋艳，按他自己说的，“比头婚娶黄花大闺女都好”！那意思就是要跟褚秋艳结婚。褚秋艳呢也想着自己跟黄秋生既没有结婚证，也没有办过婚礼，应该很容易不算一家，郭德川又这么有钱，对自己又这么好，再结一次婚又算啥，就无可无不可的附和郭德川了。可能是褚秋艳和郭德川真的过于甜蜜吧，有意思的是褚秋艳竟然在二人新婚这一月又怀孕了，郭德川这个高兴，那就别提了，立马决定在宁城新区再买了一套房子，而且让褚秋艳自己看着买。要不说人一顺百顺，褚秋艳去售楼部看房子时，遇上了同操河南话的司艳丽，曲川县和山高县是临县，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个人就聊上了，而且投缘的不得了，投缘到两人决定买同一个小区的同一栋楼的同一设计的房子。司艳丽又是房地产公司的人，房价自然优惠，褚秋艳也就跟着占便宜了。房子一买，褚秋艳和司艳丽二人就成了忘年闺蜜。正如郭德川后来说的“褚秋艳和司艳丽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鲶鱼一群，黄鱼一群，一窝老鼠不嫌骚！”

褚秋艳在宁城新婚后，并没有停下曲川县的生意，这是她对郭德川说的，隔一段时间向曲川县发一批货，其实她是没有想着跟黄秋生断关系，毕竟她们两个已经生了女儿黄若楠。褚秋艳身子不凸显的那几个月，还回曲川县两三回，跟黄秋生照常的过日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一切都跟没那事一样。况且经过这一次跑，黄秋生啥也不敢说了，在褚秋艳面前小心翼翼的，生恐褚秋艳再跑了不回来，他也真离不开褚秋艳了，不仅是家庭、孩子、夫妻那事，还有生意和吃饭门路。他多次想到，只要褚秋艳还回来、还给钱、还顾孩子，就啥也不说了，她想跑哪里跑哪里，想跑多久跑多久。

但人生就是这样，没事时孕育着有事，正像人生都是没事找点事干干，褚秋艳的变故太多了！

　　 十

褚秋艳快生褚楠楠的时候，郭德川又发了一笔财，也许是寂寞，也许还是财运和桃花运交织，郭德川又认识了深圳来的交际花韩燕，二人打得火热，周围的人都知道了，就是褚秋艳还没有听说。还是司艳丽有一次跟宁城大领导一起去鼎城大酒店吃饭，碰巧遇见了郭德川和韩燕，那种场合，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啥都可以理解。郭德川和韩燕开的房就在司艳丽她们对门，那还不啥都知道了。但褚秋艳正是怀孩子的大月份时候，司艳丽就没有告诉褚秋艳。褚秋艳生下褚楠楠还没有满月，郭德川就提出来离婚，也可能是韩燕也怀孕了紧急吧！反正话说得挺绝情，他原想着褚秋艳会哭会闹，会坚决不同意，会狮子大张口要钱要物，没想到褚秋艳竟然干脆阔里的答应了，除了要眼下住着的这套房子外，她甚至都没要褚楠楠的抚养费。郭德川也就不坚持了，两人办了离婚手续，郭德川就搬出去了。

褚秋艳和郭德川离婚了，褚秋艳不仅没有悲伤，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还把司艳丽叫过来，安排褚楠楠的满月酒，无非是请平时联系的杨二秋、吴献国、徐耀军这些河南老乡们大家聚聚吧。司艳丽把这顿满月酒专门定在了鼎城大酒店，大家也算是阔气一把，酒宴上褚秋艳给自己的女儿取名褚楠楠。

人活着就是活着，就是过日子，过日子是需要钱的。褚秋艳的钱必须在老家曲川县变现，她进的货都得发回去，黄秋生卖掉才能赚到钱，跟郭德川那一年，郭德川给她的钱也只是够过日子，她不像别的女人，知道多问男人要钱，她是自己赚钱过日子的女人，她自己赚钱的本事不比别人差，甚至是种天赋，还是跟郭德川过着的时候，褚秋艳就开始卖大红袍茶叶，这种生意那时其实还是很赚钱的，还不需要开店，联系好了，货发过去就成。但现在有了孩子，就出不去联系推销，正好那一年春节过后不久，非典就来了，别说来回走动，就是你染个黄头发，都认为你是从广东等南方回来的，都得自己隔离到河提上的塑料棚里去。停手停食正是褚秋艳的困境，好在有司艳丽的周济，褚秋艳才度过难关。

司艳丽介绍杨二秋给褚秋艳，其实也只是想把那一层窗户纸捅破，要不然二秋哥会依然象对自己那样，一味地帮忙付出。大家都是人，都有人的需求；大家又都是农村出来讨生活的，一年光景也就能回家歇个十天半月，家庭呀！生活呀也就都忍受着了。褚秋艳和杨二秋也就真的合伙过日子了。她们两倒是谁也没有隐藏自己，二秋知道褚秋艳在老家曲川县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男人和女儿；褚秋艳也知道二秋不会舍弃老家山高县家里那个女人和儿子、女儿。她们也都知道她们过的是现实的日子，实在的日子，老家是她们的义务、希望或者归宿，她们把现实过得有滋有味的，就又何必去摧毁老家那丝念想呢！因此她们都十分珍视眼前那点感觉、感受和美好、美妙，即便她们过夫妻生活，也总是不去触碰老家那份记忆和人。不仅如此，她们还得尽量替对方维持老家那份情感，这不仅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还是作为一个实诚农村人的必须。有一年夏天，褚秋艳实在好奇，就在回曲川县老家时，去了一趟山高县，她装作卖服装的专门跑到铁篱寨园村，希望能看一眼阿梅。她在村集市上看到阿梅的时候，腿都软了，声音发抖，心跳的慌神，最终也没有敢和阿梅打招呼。但她并不羞愧，只是觉得最终会放二秋回来，从心底里放二秋回来，就象自己还会回到曲川县老家一样。

但实际上褚秋艳一直没有常住曲川县跟黄秋生过日子的打算，直到2015年秋天司艳丽出事的时候，二秋要回老家了，她知道二秋有不舍，但她没有阻拦，当然也不愿怂恿二秋回家，就象每年春节送二秋回家一样，她没有文艺病，不会感慨万千，不会柔情似水，她甚至觉着二秋这次回去跟以往一样，过十天半月就又回来了。事实是二秋决定再也不回宁城了，就象他的老板吴献国一样。

尽管如此，褚秋艳也还是不打算回曲川县老家，她在宁城有家，还有自己的女儿褚楠楠，她还得继续过那种絮絮叨叨的生活。2016年她六十岁生日的时候，她心底曾经萌发过回曲川县跟黄秋生搭伴过日子的念头，但也是想着等褚楠楠考上大学以后。

但真正等到褚楠楠考上大学以后，褚秋艳的难堪竟然到了，两个女儿竟然遇上了，她想过这并不奇怪，女儿随娘嘛！都随自己不就随一起了。她虽然发愁怎么跟两个闺女说清这点事，但想起来只要自己不去学校，不就不着急嘛！但她的命运好像没有安排她究竟怎么办，2020年冬天来临，第一场寒霜降临的时候，褚秋艳脑出血直接走了，带着她的一切故事，不管是艳事、还是罪恶，不管是金钱、房子，还是丈夫、女儿，都顾不上了。

黄若楠接到通知的时候，褚楠楠已经提前一天回宁城了，黄若男问她爸爸黄秋生的时候，黄秋生说“很多年前就知道了，但谁容易呢？你妈妈就更不容易了！别怪她了，去送送你妈妈吧！”黄若男哭了一路，看见褚楠楠的时候，褚楠楠没有任何诧异，也令黄若楠惊奇，但褚楠楠说“早就知道这个事情了，还是给妈妈留一个秘密吧！”

两个闺女给褚秋艳找了一张最漂亮的遗像，把她带回曲川县老家，埋在桃树岭上了，并且立了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