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红色故事(黄克诚自述)》长征(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中央红军离开鸭溪后,继续西进,到达茅台。于3月16日再次西渡赤水河,是为“三渡赤水”。敌人又纷纷向川南调动兵力,进行堵截。为进一步打乱敌人的部署,中央红军又于3月21日东渡赤水河,是为“四渡赤水”。旋即从敌军空隙中插过,向南疾进,突破乌江天险,直逼贵阳。当时蒋介石正坐镇贵阳指挥追剿红军,我军突然逼近贵阳,使得蒋介石惊慌失措,急忙调兵遣将进行堵截。中央红军已于4月9日从贵阳以东越过公路,向云南疾进。曾与敌军交火,但当时红军子弹极缺,打仗非常困难,不敢恋战。先由红三军团在后面掩护,中央纵队和红一军团通过公路之后,再由红五军团掩护红三军团通过。红五军团的子弹更少,与敌军稍一接触,就垮了下来,拼命向南奔跑,将红三军团的队伍也给冲乱了。</p><p class="ql-block">随后,中央红军乘虚占领了贞丰、兴义等滇黔交界的几座县城,摆脱了尾追之敌,我军才得以停下来稍事休整补充。我这时才设法找到了一副眼镜戴上。尽管不大合适,但总比不戴眼镜好得多。</p><p class="ql-block">我们离开贞丰、兴义后,即向西进入云南境内。红三军团先占领了沾益、寻甸。在沾益火车站我们缴获到一批待运的宣威火腿,正好解决了部队的给养补充。</p><p class="ql-block">蒋介石发现中央红军已进入云南,急忙调集兵力保卫昆明。我军乘虚直抵金沙江畔,兵分三路渡江。刘伯承率中央先遣队和干部团在中间,于5月3日晚偷渡成功。刘伯承过江之后,搞来一批船划到南岸,红一、红三军团才次第渡过金沙江。至此,中央红军终于摆脱了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p><p class="ql-block">中央红军渡过金沙江之后,进入到川南地区。红三军团奉命包围了会理城,发起强攻。结果城未攻下来,我军徒遭不小的伤亡。我军被迫撤围会理,就在会理附近驻下来。5月12日,中央在会理附近召开了一次会议,史称“会理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对刘少奇、林彪、彭德怀进行了严厉地批评。因为在此之前,林彪曾给毛泽东写过一封信,要求由彭德怀来指挥部队。毛泽东批评他们是违背遵义会议决议,企图改变中央的军事指挥。刘少奇则是因为在贵州时,曾向中央提过建议,他认为革命正处于低潮时期,应该改变方针,不能在贵州一带打圈子。我曾经同刘少奇在一起交换过看法,彼此意见颇相吻合。毛泽东批评这种观点是对革命丧失信心,是右倾机会主义。</p><p class="ql-block">会理会议之后,中央红军继续执行北上计划。当部队进至会理以北的德昌县时,红三军团召开会议,会上不便对彭德怀直接点名批判,便把我拉出来狠批了一通。真正矛头是对着彭德怀的。</p><p class="ql-block">中央红军继续北上途中,很好地执行了党的民族政策,顺利地通过彝族区,先头部队于5月24日晚占领了大渡河南岸的安顺场。5月25日,杨得志的红一团选派敢死队抢渡成功。但由于水深流急,缺少渡河工具,大部队迅速过渡已不可能。乃决定留少许部队在安顺场继续渡河,主力则沿大渡河右岸北上,渡过大渡河的部队亦沿左岸前进,两路夹河而上,直取泸定桥。于5月29日晨占领了泸定桥大渡河右岸桥头。是日下午4时,红一军团的红四团选派敢死队,冒着敌人的密集火力,强行越过铁索桥,攻占了左岸桥头堡,并就势攻入泸定城。至6月2日,中央红军全部胜利地渡过了天险大渡河。</p><p class="ql-block">渡过大渡河之后,中央红军随即进至雅安,攻占天全,于6月8日突破敌芦山、宝兴防线,占领芦山、宝兴县城。部队准备过雪山。这一带气候寒冷,前一段因天气暖和,我把皮大衣丢掉了,感到非常后悔。这时还有人为了轻装,要丢掉皮大衣,我力劝他们不要丢,过雪山时用得着。</p><p class="ql-block">我们爬的第一座雪山是夹金山。这座山看上去并不算高,海拔不过三千多米,但爬起来却感到非常吃力,每移动一步,都相当困难。当地居民对我们讲,这山顶上有神灵,爬山时不能说话,更忌讳高声呼叫云云。由于我们刚刚进入藏民区,吃的东西还算充裕,体力消耗还不太大。所以在过夹金山时,部队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p><p class="ql-block">翻过夹金山之后,就完全是藏民区了。这时,红四方面军正由岷江地区分路西进,其先头部队在红三十军政治委员李先念率领下,攻占懋功(今小金)。6月12日,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之先头部队在达雅附近地区胜利会师。至16日,中央红军全部到达懋功地区,两大主力红军会师。此时中央红军只剩下两万余人,而且装备不整,人疲马乏,个个破衣烂衫。红四方面军见到这种情形,不免大失所望。当时的红四方面军正处于鼎盛时期,兵力有八九万,人强马壮枪多。由此,张国焘便不再把中央红军放在眼里了。</p><p class="ql-block">根据当时的形势,中央决定继续执行北上方针。而张国焘却力主向青海、新疆或西康等偏远地区退却。为了统一思想,中央政治局于6月26日在懋功的两河口举行会议,于28日作出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战略方针的决定》。决定指出:“我们的战略方针是集中主力向北进攻,在运动中大量歼灭敌人,首先取得甘肃南部,以创造川陕甘苏区根据地。”据此制定了《松潘战役计划》。</p><p class="ql-block">张国焘在会议上表示拥护党中央的北上方针,会后却出尔反尔,故意延宕红四方面军的北上行动。中央鉴于当时的实际情况,为了加强两大主力红军的团结,于7月18日任命张国焘为红军总政治委员。21日决定以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为红军的前敌总指挥部,由徐向前、陈昌浩分兼前敌总指挥和政治委员,叶剑英任参谋长。同时,将中央红军的红一、红三、红五、红九军团依次改为第一、第三、第五、第三十二军;红四方面军的第四、第九、第三十、第三十一、第三十三军的番号不变,实行统一指挥。但是,张国焘继续阻挠中央的战略方针和战役计划的实施,使红军失去了北出松潘的有利时机,而陷于十分不利的境地。博古当面批评张国寿自恃兵多枪多,目中无人,骄傲自大,无组织无纪律。但张国焘对此根本听不进去。</p> <p class="ql-block">两河口会议之后,我们又翻过一座雪山,到达卓克基。卓克基是藏民区的一座较大的镇子,镇子上有一座很大的庙宇,却找不见一个老百姓。藏民全跑光了。部队在卓克基未作停留,继续北上,经过梭磨,又翻越了一座雪山,进至黑水、芦花地区。部队在这一带一方面搞粮食,一方面打通芦花与红四方面军之间的通道,以便红四方面军顺利通过。</p><p class="ql-block">黑水、芦花地区藏民居住的房子,是用石头砌成的三层小楼,楼下养牲畜,中间一层住人,顶层摆设经堂。藏民纷纷躲到深山密林之中,偶尔还朝我们打冷枪,放冷箭。我费了很大劲才找到一位藏民,通过翻译同他谈话,并招待他吃饭。我再三向他讲道理,解释红军的性质和我们党的民族政策,试图打消他的对立情绪,请他帮助红军筹集粮食以便过境。但是,我费了许多口舌,他就是不通,回答只有两句话:“不行!”“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只有打!”</p><p class="ql-block">由于得不到当地群众的支持,部队只好找到什么吃什么。我们设法弄到一批青稞,但水磨芯子被藏民破坏掉,无法磨面,就只好发动战士用手搓脱粒,然后把青稞粒炒干了吃。这时候我已经由侦察科调到教导营任政治委员,教导营营长是彭绍辉,吴信泉任特派员。如果抓紧备足干粮,迅速北上过草地,大家的体力还可以坚持,过草地时就不至于那样艰难。但是,由于张国焘闹分裂,我们在这一带滞留了一个多月时间,食物吃尽,体力拖垮。吃了炒青稞,再喝雪水,很难消化,尤其是肠胃不大好的人,吃下去之后,又原样排泄出来。因此,拉肚子的人越来越多。</p><p class="ql-block">直到8月初旬,我们才离开黑水、芦花,又翻过了一座较大的雪山,名叫沙窝山。这座雪山与夹金山差不多,山势也不算陡,可就是爬不动。因为大家的体力已相当衰弱,只能勉强挣扎着往上爬。每爬行一步,都相当吃力。谁要是放任自己停下来休息一下,就再也动弹不得了。所以,大家互相勉励,尽量不停留下来。尽管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没能坚持住,倒在路旁。一停留下来就意味着死亡,倒在一旁的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一路上死亡相继,惨不忍睹。</p><p class="ql-block">翻过沙窝山,就进入毛儿盖。为了贯彻北上的战略方针,中央政治局于8月初在毛儿盖附近的沙窝召开会议(史称“毛儿盖会议”),通过了《中央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政治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对张国焘进行了耐心的批评教育,决定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继续经草地北上。但张国焘仍百般加以抵制。中央乃决定将红一、红四方面军混编成左右两路军,兵分两路北上。徐向前、陈昌浩、叶剑英率红四方面军的第四、第三十军和红一方面军的第一、第三军(即红一、红三军团)为右路军,张国焘率领红四方面军的第九、第三十</p><p class="ql-block">一、第三十三军和红一方面军的第五、第三十二军(即红五、红九军团)为左路军。中央随右路军行动,从毛儿盖地区出发,向巴西、班佑地区前进;红军总司令朱德、总参谋长刘伯承随左路军行动,从毛儿盖南下卓克基再向阿坝地区前进。中央作了这样处置,是煞费苦心的。如果不把红一、红四方面军混合编队,分路北上,红四方面军就可能会被张国焘全部带上错误的道路,给革命造成巨大损失。</p><p class="ql-block">我们右路军从毛儿盖出发过草地,徐向前、陈昌浩、叶剑英率红四方面军的两个军走在最前边,红一、红三军团的部队和中央机关随后跟进。在草地里大约共走了个把星期的时间,真是艰苦异常。茫茫草地,一望无垠,遍是水草沼泽,人迹罕至。在草地里行军,不仅格外费气力,而且一个小心,就会陷人泥沼之中,愈陷愈深,人马俱没。草地里的气候变化无常,时而狂风大作,时而暴雨倾盆。休息时,只能就地而卧或坐着打盹。当时有一块油布用树枝架起来遮遮风雨,就算是极好的条件了。进草地的起初几天,吃一把炒青稞,喝一口冷水,还可以填饱肚子。后来食物断绝,只能靠野菜充饥。再后来野菜也难得吃上,饥饿和疾病威胁着每一个人的生命。许多身经百战的英雄好汉,在战场上没有倒下去,却倒在了草地里,默默地死去。在艰难的跋涉中,死亡越来越多,后边的人无需向导,顺着络绎不绝的尸体,就可以准确地找到行军路线。记得有一天晚上休息时,突然风雨交加,气温骤降。用树枝架起的一块油布,既遮不住风雨,也挡不住寒冷,我们只好在暴雨淋浇之下过了一夜。还有一次,部队正在踏水过一条河,又突降暴雨,河水猛涨,激流滚滚,尚在河中的人不少被大水冲走吞没。就这样,数不清的红军战士陈尸草地,为革命英勇捐躯。</p><p class="ql-block">部队好不容易挣扎着出了草地,进入阿西、巴西地区,才找到了吃的东西。但当地藏民悉数跑光,到处找不见一个人。8月29日,徐向前率部在包座与敌人打了一仗,全歼企图堵截我军之敌胡宗南部第四十九师,并攻占了上下包座,打开了通向甘南的门户。张国焘却无理地要求中央及右路军退返草地,回到他所在的阿坝地区。中央急电张国焘速率左路军出阿坝向右路军靠拢,以便继续北上,并告诫他左路军滞留阿坝地区将有危险。张国焘一意孤行,顽固地对抗中央的北上方针,拒绝向右路军靠拢,并提出红军南下川康边的计划。当时还传闻张国焘密令在右路军的陈昌浩扣留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以胁迫党中央和右路军南下。当时任右路军参谋长的叶剑英,携带陕甘地图,脱离前敌指挥部,向毛泽东及党中央作了报告。党中央在巴西召开政治局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彭德怀曾主张先发制人,扣留陈昌浩作为人质,以逼使张国焘就范。毛泽东不同意这样做,乃决定中央率红一、红三军团迅速脱离险境,先行北上。陈昌浩听到下面报告,询问是否应派红四方面军部队去追击时,遭到徐向前的坚决抵制。徐向前义正词严地说:“哪有红军打红军的道理!”这才避免了一场红军之间的自相残杀。</p><p class="ql-block">当时随右路军行动的红军大学校长是红四方面军参谋长李特。李特要红军大学的学员回头南下,脱离右路军。学员中发生了激烈地争吵,有人主张随中央一起北上,有人主张南下去寻找红四方面军部队。当时我们教导营担任后卫,掩护中央和红一、红三军团北上,并负责收容掉队的同志。我见李特鼓动红大学员南返,就劝说他们要跟随中央北上,说明南下没有出路。但李特根本不听,执意要带领红大学员南下。彭德怀得知这一情况之后,赶来进行劝阻。彭德怀指着李特的鼻子大骂他是反革命,并气愤地说要枪毙李特云云。当时毛泽东的态度则非常镇静从容,他对红四方面军的干部说:“我们先走一步,你们随后再跟上。”在形势非常严重困难的情况下,毛泽东表现了一个革命家顾全大局的宽阔胸怀,对张国焘始终采取说服教育、耐心等待的方针,并做到以诚相待,仁至义尽,以求团结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p><p class="ql-block">我们在川甘边界翻越了最后一座雪山,到达拉界。部队在拉界休息的时候,我看到毛泽东和彭德怀坐在一起,摆弄着一张地图,筹划着下一步的行军路线。最后确定部队沿白龙江前进,红一军团在前,红三军团殿后,次第进到俄界月12日,党中央在俄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听取了毛泽东《关于与四方面军领导者的争论及今后战略方针》的报告作出了《关于张国焘同志的错误的决定》。该决定指出,张国焘公开违背中央的指令,分裂红军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容许的。《决定》号召红四方面军中全体忠于党的同志,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同张国焘的右倾机会主义和军阀主义倾向作坚决的斗争,以巩固党和红军。中央同时还电示张国焘,要他改正错误,率部北上。但张国焘却顽固地坚持错误主张,并擅自命令左路军和右路军中的第四、第三十军南下川西南,企图在川康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建立根据地。</p> <p class="ql-block">俄界会议之后,中央决定将中央红军主力整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兼政治委员,叶剑英任参谋长,王稼祥任政治部主任,杨尚昆任政治部副主任。陕甘支队辖两个纵队。原红一军团改编为第一纵队,由林彪任司令员,聂荣臻任政治委员。原红三军团改编为第二纵队,由彭雪枫任司令员,李富春任政治委员。在这次部队整编中,红三军团的第十三团拨给了红一军团,编入第一纵队建制。我所在的教导营编入军委纵队(亦称第三纵队),由叶剑英兼任司令员,邓发任政治委员。</p><p class="ql-block">部队开始整编时,上级拟派我担任第二纵队政治部组织部长,因当时有位领导同志说我反对整顿纪律,历史上一贯右倾,不适宜作领导工作,因而作罢。</p><p class="ql-block">说我反对整顿纪律,确有其事。那是在红军出了草地之后,中央派了几位领导干部到红三军团工作。红三军团在彭德怀的言传身教下,始终保持着艰苦朴素的本色,尤其是在长征途中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上下一致,官兵平等,共同过着艰苦的生活,领导干部和士兵的伙食完全一样。这次从上面派来的几位领导干部,常聚在一起改善改善伙食,红三军团有些同志就对这种作风看不惯,下边的干部战士也常常发点牢骚,讲些怪话。那时一般伙食条件很差,有的同志饿得受不住,偶尔会发生违反群众纪律,偷吃群众东西的现象。这些本来是属于教育问题,但是,从上面派来的个别领导干部却把这类问题看得过于严重,认为这是对革命丧失信心的表现,因而提出来要在红三军团整顿纪律和审查干部,对那些被认为问题严重的人甚至要采取处死的办法予以惩罚。我当时对这种做法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说,某些干部战士表现得情绪不高,发点牢骚,这与领导者平时教育不够有关系。同时,有些领导干部在生活非常艰苦的时候,不能以身作则,对下面有影响,不能够完全责怪下边的同志。下面同志偶尔违反群众纪律,固然是不对的,但还是应以教育为主,不能采取对待敌人的办法来对待自己的同志。何况我们刚刚走出草地,大家已经被拖得精疲力竭,目前的情况仍然很困难,马上进行整顿纪律和审查干部的工作,是很不适宜的,等等。</p><p class="ql-block">由于我提了上述意见,有的领导认为我不可靠,不适宜担任政治工作,更不能带兵。在召开各种会议对我批判了几天之后,就安排我去担任军事裁判所所长。</p><p class="ql-block">部队离开俄界继续北上,翻越了岷山,向岷县方向前进。彭德怀指挥先头部队赶到天险腊子口,敌鲁大昌第十四师所部在这里据守隘口。9月17日,彭德怀指挥部队一举突破敌军重兵把守的腊子口阵地,为全军打开了北上的通道。毛泽东得悉这一捷报,高兴非常,当即挥笔疾书了“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六言诗一首,电达腊子口前线,高度评价了彭德怀和参战部队的功绩。</p><p class="ql-block">9月18日,我军乘胜占领了哈达铺,进入甘南。至此,我们才最后走出了藏民区。我们自5月中旬进入藏民区以来,就始终见不到一个老百姓,这对于一向同人民群众血肉相连、情同鱼水的红军部队来说,不免有孤独无依之感。到了哈达铺之后,看到遍地都是老百姓,红军战士如鱼得水,高兴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哈达铺的街上卖东西的很不少。记得当时一个馒头卖到五角大洋一个,虽然是价钱太贵,但我看到经过长期饥饿折磨的红军指战员能够买到吃的东西,可以饱餐一顿,真是高兴得不得了!</p><p class="ql-block">尤其令人高兴的是,在哈达铺可以看到报纸。从报纸上得知刘志丹、高岗等在陕北开辟了一块红色根据地,建立了人民政权。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真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喜讯,大家高兴得都跳了起来。这时,中央政治局在班罗镇召开会议,正式决定以陕北作为领导中国革命的大本营。于是,中央遂率部向陕北挺进。陕甘支队加军委纵队这时只剩下近万人,另外红五、红九军团还有两三千人,正随张国焘的左路军行动。</p><p class="ql-block">我们从江西出发长征,艰苦跋涉两万多里,一路上连共产党的支部都很少遇到过,真没有想到会在陕北找到一块革命根据地。这无异于绝处逢生,使大家受到极大的鼓舞。历史是按照其必然规律在发展,但往往表现出许多偶然性。陕北根据地当时并不大,陕北红军也比较弱小,且处于国民党军队的“围剿”之中。要不是中央红军长征到此,陕北革命根据地要想坚持下来是很困难的。然而,正是这块不太大的革命根据地,此时却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使中央红军得以站住脚跟,休养生息,重整旗鼓,为尔后创建红色的首都、抗日的圣地,奠下了基石。刘志丹的不朽功绩正是在这里。高岗后来犯了严重错误,但他协助刘志丹创建陕北根据地的功劳,也是不应抹杀的。</p><p class="ql-block">部队由于在哈达铺休息时间太短,体力消耗尚未得以恢复,所以,在向陕北进军途中,掉队的人一路不断。部队政治保卫机关认为掉队与情绪不振作有关系,怀疑掉队的人会投敌叛变,于是,又采取残酷的惩罚措施。我当时担任军事裁判所所长,上级机关把那些掉队的人抓起来交给我审判处理。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处理这些同志。记得有一位姓周的管理科长,以前在战斗中被敌人打掉了一只胳膊,因为在过草地时丢掉了几名伤兵,这时也被抓起来交付审判。我去找纵队司令员彭雪枫讲情,认为这种情况情有可原,不应处死。恰巧碰到政治部门的两位领导同志,他们见我替被交付审判的人讲情,就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你还当过师政治委员呢,连这点小事情都处理不了,真不中用!”说完,就派人将那位管理科长押走。这样一来,我这个裁判所长自然就不起作用了,以后有关审判处刑的事情就不找我了。</p><p class="ql-block">当时被处理的人我能记起名字的还有原第四师管理科长邱湘、曾担任过团长的康声扬、曾担任过卫生部长的曹企贤等。</p><p class="ql-block">前次我因为反对整顿纪律和审查干部,已经使某些领导同志对我产生了极不好的印象,这次我又不肯执行审判处理掉队者的指令,更引起了他们的反感。一位领导同志曾毫不客气地说:“像黄克诚、吴溉之这样的人,年龄大了,干不了什么工作了,连当个红军战士也不够格。”听了这个评语我便不敢再讲什么话了,只得小心翼翼地跟着部队行军,生怕掉队而遭到处理。</p><p class="ql-block">部队继续向陇东高原前进。蒋介石调集胡宗南所部和东北军、西北军沿路对我军进行堵截,我们只好一边与敌作战,一边行军。10月初在白羊城打了一个胜仗,歼灭了东北军一部。随后,我们翻过六盘山,继续前进。这次行军,走了很远的路才停下来宿营。我虽然疲劳已极,但硬是咬紧牙关挣扎着往前走,直到夜里11点钟赶到宿营地才安下心来。我当时年龄其实并不算大,刚三十出头,在窑洞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能随队行军了。</p><p class="ql-block">10月19日,我们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吴起镇(今吴旗县城),看到陕北红军张贴的标语和苏维埃的布告,感到格外亲切,心里又高兴,又激动。这时,敌人的一支骑兵部队追踪而至,我军组织了一次反击,将敌人击退,并抓了一部分俘虏。我第十团团长黄珍于此役牺牲。</p><p class="ql-block">至此,中央红军主力历时一年,纵横十一个省,行程两万五千里的长征,宣告胜利结束。到达陕北时,中央红军主力只剩下六千多人。红五、红九军团仍在张国焘的左路军中,后来西渡黄河,成为西路军的一部分,于河西走廊全部损失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