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小说

江小傻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中篇</span></p><p class="ql-block"> 转眼之间,我也要上学了。不再是黏人的湖蜞,变成了第一眼看见大姐的丑小鸭,迈着坚定的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姐屁股后面。</p><p class="ql-block"> 都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的大姐,用一句话概括:十里八乡第一人。</p><p class="ql-block"> 她的美,美在她娇柔的气质,美在她营养不良的白晰,美在她纯如山花烂漫,美在她清如山涧徐徐的风。</p><p class="ql-block"> “阿弟,仪今日就同四姊一齐去读书嚟,在学校爱听老师嘅话。”大姐语重心长地说。</p><p class="ql-block"> “哦,做唛架大姊唔使读书?”不明所以的我问道。</p><p class="ql-block"> “姊读过书嚟,喺大人爱去生产队做工,挣工分才有谷分,分到谷,阿弟才有饭吃。”大姐解释道。</p><p class="ql-block"> “涯也去生产队挣工分,分谷。”我稚气的说。</p><p class="ql-block"> “就仪多事,牛屎简高,就想去挣工分。”四姐菊娣很懂事一样告训我。</p><p class="ql-block"> “仪才牛屎高,还冇牛屎高,仪狗屎高。”我不服气的顶她。</p><p class="ql-block"> “好嚟,仪两只唔使吵。仪还细,生产队唔爱细佬哥做工。阿弟听话,好好读书,以后做只文化人,做大事业。”大姐耐心的解答说。</p><p class="ql-block"> “哦,唛架係大事业?”我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 面对我这么个倒钩藤一样纠缠不清的屁孩,大姐一时半会也无语了,只能无奈的说:“等仪长大哩,就晓得哩。走,今日第一日上学,大姊送仪两只去学校,以后,就仪兜自家去。”说完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四姐,把我们俩送到下陈屋小学。</p><p class="ql-block"> 一年级才一个班,就一个班也才28个人,年龄最大的一个女生已经10岁,四姐菊娣也是刚刚上学,和我一起读一年级。在班里,我是最小的一个,刚刚满6岁零一个月。</p><p class="ql-block"> 学校一共只有3个老师,校长叫赖谷雨,是唯一的公办教师,既说是师范学校毕业的,45、6岁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子,瘦瘦的,穿一身深蓝色干部装,要不是戴一副黑框眼镜,还以为和我爸一样是个农民。</p><p class="ql-block"> 一个中年妇女,是校长老婆陈春花,是下陈屋村人,村里唯一的女初中生,回村后,在学校代课时认识了当时的老师赖谷雨,后来,两人恋上了,结了婚。村里为她去县教育局争取到一个民办教师指标,做了20年民办教师至今也没转正。人长的文秀,看上去挺慈祥,但,算不上漂亮。</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个是小李老师,叫李长丰,瘦里吧唧的,皮肤白晰,165的个,给人文弱书生的感觉。10前高中毕业,正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彻底击碎了他的大学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回到家乡下潭李屋村,在生产队出工两天,就累趴下。后来,通过县里当干部的表舅,弄了一个民办教师指标,就到了下陈屋小学任教。</p><p class="ql-block"> 以上三位是上、下陈屋村的希望,是我的启蒙老师。我和四姐、三姐在他们的引导下,走上了漫漫求学路。</p><p class="ql-block"> 77年,对于中国几千万年轻人大重要。这一年,高考恢复了。只有三年级文化的大姐,似乎嗅到了什么,她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希望,是她的阿弟、阿妹的希望。所以,她在谋划着,为她的弟妹谋划,更是为她今后谋划。</p> <p class="ql-block">  六年小学,眨巴眨巴眼就过去了,我从一个雅童长成翩翩少年。</p><p class="ql-block"> 这几年,我们家的门坎被十里八乡的媒人婆踏低了很多。更有更多明里暗里的追求、爱慕者,却没有一个入得了大姐的法眼。</p><p class="ql-block"> 不是大姐眼界高,而是大姐给出的条件吓人,只一条,倒插门,和她一起供弟妹读书。让那些追求、爱慕者望而却步。</p><p class="ql-block"> 开始是大姐不愿意太早嫁人,要留下来给家里挣工分,供弟妹读书。一直拖着,到了我小学毕业,上初中。八亿农民迎来了他们的春天,分田到户,苦了半辈子的爸妈终于有了盼头。而大姐已经24岁,这个年龄在当时当地的农村,还没有嫁人,属于大龄姑娘了。刚刚分到地,万事开头难,大姐仍是留在家里帮着爸妈伺弄那几亩薄田。</p><p class="ql-block"> 阿鹊斗,一个小山窝窝,水冷,阳光日照不足,家里分的几亩田,种水稻,亩产才几百斤,交了公、余粮后,所剩无几,仅仅够解决温饱。读书的学费,日常的人情往来开消,窘迫的状况一直困扰着。</p><p class="ql-block"> “阿爸、阿姆,涯想出去打工。”一天晚饭时,大姐对爸爸妈妈说了她的打算。</p><p class="ql-block"> “唛架?仪想出去打工?”阿爸瞠目地问。</p><p class="ql-block"> “嗯,抵今在屋家靠种田,係积唔到钱供老弟老妹读书嘅。”大姐说。</p><p class="ql-block"> “大妹,仪想去赖位打工?”阿妈问。</p><p class="ql-block"> “阿姆,涯识得几只朋友,其兜去北京做沙发,听讲一只月完千吊钱。”大姐说。</p><p class="ql-block"> “北京?天简远,仪一只女仔让奔去。”阿爸担忧的说。</p><p class="ql-block"> “隆街嘅阿香前几日从北京转来,下只礼拜又去,涯同其一齐去,其熟门熟路。”大姐说。</p><p class="ql-block"> “大妹,仪都25岁嚟,还係寻只好人家结婚吧。出去打工,担误嚟仪嘅终身大事,阿姆心难安。”阿妈心疼地说。</p><p class="ql-block"> “阿姆,仪唔使担心涯嘅婚姻,有缘自然就遇上嚟。”大姐笑笑说。</p><p class="ql-block"> “听仪阿姆嘅,早滴寻只好人家嫁嚟。老弟老妹冇钱就唔读书嚟。有初中文化够哩。”阿爸断然说。</p><p class="ql-block"> “阿爸,千万唔好有抵种想法。再苦再累也得让老弟老妹读书。仪看阿弟同细妹读书简刻苦,成绩又好。抵今恢复高考嚟,涯相信其两只一定可以考上大学。大学毕业嚟,就可以分配工作,吃国家粮,拿工资,涯兜屋家就好哩。”大姐一番话讲到阿妈心坎上了。</p><p class="ql-block"> “嗯,大妹讲得对。再苦再累也爱奔醮仔读书。只係苦哩涯大妹噜。”阿妈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阿姆,涯去北京打工也唔係好辛苦嘅。出去嚟,讲唔定还遇到合适嘅人。”大姐拉住阿妈的手,安慰着说。</p><p class="ql-block"> 周末回家,大姐把我和四姐叫到跟前,摸着我的头说:“阿弟,细妹。阿姊过几日就出去打工,可以赚钱嚟。仪两只爱认真读书,将来考大学。涯唔在屋家,爱听阿爸阿姆、还有三姊嘅话。有脉界事,也可以去县城寻仪二姊。”</p><p class="ql-block"> “大姊,仪去赖打工?涯唔想仪去。”我撒娇说。</p><p class="ql-block"> “係啊,涯也唔想大姊走。”菊娣也跟着撒娇说。</p><p class="ql-block"> “傻仔,唔出去打工,屋家就冇钱奔仪两只读书。阿姊係去北京打工,大地方。”大姐宽慰道。</p><p class="ql-block"> “北京?毛主席住嘅地方。涯爱去北京读书,可以同大姊一齐。”我豪气地说。</p><p class="ql-block"> “好,涯嘅老弟将来考大学,考北京嘅学校。”大姐夸赞说。</p><p class="ql-block"> “涯也考北京。”菊娣跟着说。</p><p class="ql-block"> “嗯,都考北京。”大姐高兴的说。</p><p class="ql-block"> 等我们去了镇中学,大姐带着简单的行李,悄然走出阿鹊斗,踏上了打工之路。</p> <p class="ql-block">  大姐说是去北京,其实是到了北京郊区的昌平县,在农村一个简易的工棚里做沙发。老板是连平县隆街人,在哪里打工的20多人都是老乡和老板亲戚。大家相互照应,到也不寂寞。就是工作环境差,尤其是夏天,闷热和难闻的皮革味臭哄哄。</p><p class="ql-block"> 在昌平,大姐结识了老板的堂弟,叶计来。他是在北京郊区周边揽泥水工程的,闲暇时,到堂哥的厂里玩,顺便混顿饭吃。</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27岁,比大姐大两岁。初中毕业后,跟着父亲学砌墙抹灰,人机灵肯学,不出3年手艺几乎超越当师傅的父亲。父子俩在家乡,因地方小,很难揽到工程做。听说堂哥在北京开厂,小伙子就说服父亲一起到北京闯荡,10年的打拼,由于手艺不错,又讲诚信,在郊区周边已经小有名气。</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长的帅气,身高172,腰板挺直,虽然晒得有点黑,但,结实匀称。在厂里见到大姐,叶计来连脚都迈不动了,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脖子随着大姐脚步扭动着脑袋。让一旁的堂嫂瞅着,扑哧一笑说:“计来,冇见过靓妹呀,颈骨都唔怕扭断。”</p><p class="ql-block"> 叶计来被堂嫂讥笑着,脸腾地红紫至脖子。讪讪地问:“嫂子,其係谁家老婆呀。”</p><p class="ql-block"> “老仪个头,人家还係黄花闺女。”堂嫂说。</p><p class="ql-block"> “哦,其喊唛架名?赖位人?有冇男朋友。”叶计来喜上眉梢的问。</p><p class="ql-block"> “其喊做陈招娣,係九连乡人。让奔,中意人家啊。爱唔爱涯同仪做媒呀。”堂嫂笑咪咪说。</p><p class="ql-block"> “好啊,真係成嚟,涯一辈子感激嫂子。”叶计来像捡到大蕃薯一样喜滋滋,头点得像鸡啄米。</p><p class="ql-block"> 在堂嫂的撮合下,大姐和叶计来谈恋爱了。</p><p class="ql-block"> “计来,如果仪真係中意涯,就等涯几年,等涯供老弟老妹读大学嚟,就嫁奔仪。”大姐歉意地说。</p><p class="ql-block"> “招娣,涯太中意仪啦。如果仪信得过涯,就让涯同仪一齐供老弟老妹读书。抵样总好过仪一只人容易,涯也唔想仪简辛苦,涯心疼。”叶计来深情款款的说。</p><p class="ql-block"> “涯唔想连累仪,仪做滴钱也唔容易。”大姐说。</p><p class="ql-block"> “涯兜还分仪涯做唛架,仪屋家人就係涯屋家人。”叶计来说。</p><p class="ql-block"> 大姐被叶计来的真诚感动了,第二年冬,带着叶计来回了阿鹊斗,见了阿爸阿妈,春节前举行了婚礼。婚后,大姐辞了沙发厂里的工作,跟姐夫一起搞建筑,打下手。</p><p class="ql-block"> 婚后,大姐和大姐夫,夫妻俩联手,四处招揽工程,每个月都往家寄钱,供我和菊娣读书。</p><p class="ql-block"> 我上高一那一年,28岁的大姐,回家生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大外甥叶勇辉。之后几年都是姐夫在外打工挣钱供我和菊娣读书。</p><p class="ql-block"> 88年,我如愿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实现了当年对大姐的承诺。菊娣发挥失常,只上了中专线,她报了省卫校。</p><p class="ql-block"> 在勇辉3岁时,大姐把儿子交给阿妈照看,自己又上北京与姐夫一起打工,继续供我们俩读书,同时,攒钱养儿子。时年,大姐已经32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