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重庆东溪速写及随想【下集】（原创）

青海老兵（布衣学伟）

钢笔速写 学 伟

写 文 学 伟

重庆的东溪古镇位于綦江区，一个多小时就能从市区到达这个古镇。

不要小看这个古镇。在西汉时它就存在。川黔盐茶古道就穿场而过。这里有5000余棵黄葛树就象一位位古老的仙人见证了这里一切的历史故事。

更远了说，其实在春秋战国时代东溪就属＂夜郎古国＂。臣民多系峒丁，侗蛮，峒僚。有山峒，水峒之分。山峒少数居洞穴。大多还是居吊脚楼。山民能唱夜郎山歌。我来给大家哼两句试试哈：

太阳出来呀一照半坡哟一嘿

金花嘛银花哟一多相爱一哟

金花哟银花舍一我不爱一嘎

只爱嘛情哥舍一好人才哟……。

我是在想象着唱，不知对不对哟？

但在清朝这里还没有川黔公路，只有骡马队在这里的小路通过，这里便有了客棧，过了东溪就到赶水，过了赶水就上了贵州地界，那山就更高高险了，从打洞的悬崖中穿过的骡队＂叮叮当当＂地响着铜铃声，过洞后又穿行在陡峭的山壁凿出的不足两米的山道上。稍不留神骡马连人坠入山涧，死不见尸，所以脚夫看这些山道为死道。

东溪就是脚夫们歇脚的商贸之地，经过若干年发展出来的小街子，除了路道就是水道。早年最先发展起来的东溪镇主要还是在水道上。

川黔边界多森林，竹林，又是喀斯特地貌，多山洞，洞中走水为阴河。一到下雨，水往低处走。水至柔，至刚，到悬崖，断壁处，水并不柔，勇敢跳下去成为瀑布，山涧，悬崖，山洞阴河都走水。瀑布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任何艰难险阻都档不住水的刚烈，勇猛。

先辈们就利用水的资源，砍伐下竹木，顺暴涨的溪水向下遊漂流竹木，不用一分钱的运费这些竹木就飘到平缓之处的东溪汇集。汇集后船夫们就将竹子扎成竹筏，原木用铁铆钉钉得成排，再用竹绳扎了，扎成木筏，大点的木筏上用麦草架一个小房子供船工睡觉。

某天，天气尚好，艳阳高照，天蓝蓝，水绿绿，两岸青翠欲滴，猿声哀鸣，小小竹筏，江中流。巍巍青山两岸走，夜郎歌声飞山谷，两岸桃花红滿天。好一个世外桃源。

这些竹木筏从东溪飘流到三江，汇合了几支小溪流后，江面渐宽，到綦江县城就成綦河。再飘流下去就是江津，经江津后，綦河汇入长江，竹木筏再顺水东流，就到重庆的九龙坡码头。这里就又汇集成一个商贸竹木集市。原木再次编排成大木筏，由舵工撑舵，船工摇桨，船工号子顿时响彻长江两岸。木筏就开始了穿恶浪，踏险滩的征程了。一身是胆的船工闯旋涡，迎激流，水飞千里筏似箭。这些原木筏也就那里需要那安家了。有的木筏甚至乘风破浪奔大海也是可能的。因为过了长江三峡，就无险了，坐在筏上看风景，那里原木价高就买给那里。反正不要运费，船工们只图卖个好价钱。

好了，扯远了，还是回到东溪说故事吧。

东溪镇由于靠水有溪流，发展就容易，船工饿了要吃饭，小歺馆就开起来了。船工消耗的是体力，要补充点营养。餐馆老板是懂的，要喝碗干酒，吃点豆豆酒（炸花生米，酥碗豆，葫豆），好点的要吃点鹵猪头肉，猪耳朵。要吃家常菜的烧白，红烧肉，回锅肉，盐剪肉，红烧肥肠，腊肉，红烧鱼，再来一碗豆花饭。大鱼大肉吃了才有力气。一大土碗烧酒喝了，晕乎乎的上了头。于是，前脚迈后脚地出了酒馆。兴头子来了要唱唱川剧，那唱什么呢？当然要唱《秋江》：

你看那鸳鸯鸟儿成双成对，

好一似那和美的夫妻。

白日里并翅而飞

到晚来交颈而眠

奴与潘郎虽则是相亲相爱

怎比得鸳鸯鸟儿

一双双，一对对，

飞入在波浪里……

帮腔：永不离一啊一啊……。（川剧中的特殊唱法）

船工越唱吐词越不清楚，最后倒在路旁草丛中，立马就传出如雷的鼾声。路过的小商人一看来了商机，掏了些碎银，买了些竹木，沿着江边修了几间吊脚楼，买了一丈安安蓝的土布，请私塾老先生手书四字，再填上白油漆：＂清溪客棧”的旗幡就在店前柱子上晃晃悠悠地度岁月了。旅店有了，船夫们找了钱又要慌着寄点钱回家怎么办？于是有了钱庄，邮政所，茶馆，小酒馆，乡公所，商铺子，布店，杂货店等等都应运而生。在太平桥旁还有一间造纸厂，大水车轮子利用溪水冲着日夜不停砸竹浆，碾出的浆可造纸，那银子是有的赚。东溪人真的很会因地制宜呀。

吊脚楼沿溪修建。溪两旁芳草如茵，古老的黄桷树亭亭如盖，两旁的杏花，桃花，梨花，油菜花依次渐开，倒映河中如桃源净水，一叶扁舟在溪水中缓缓飘来。布衣的风流才子伫立船头，拿一柄纸扇的手倒背身后，迎着春风说到：＂美也，美呼之哉也……＂。

若干年后，这里成了四川美院的写生基地。很多教授，画家都以东溪写生造就了很多名画。

东溪还是东溪，水还是那么缓缓地流过漫长的岁月。

依水而生的东溪镇渐渐繁华，沿梯而上的山路两旁建起了更多的吊脚楼，也有了更多的商铺。有裁缝店，理发店，买糖马糖人的糖果店，买农具的，卖油盐酱醋茶酒的杂货铺，还有打铁店，打点锄头，镰刀，斧头，砍刀，铁爬钉。铁马掌供盐茶古道上的骡队用。一大早，铁匠铺就传出“叮叮当当”地响声。师傅用铁钳将通红的铁块从火炉中钳出，放在打铁的掌上。老师傅用小锤，年轻铁匠用大锤。小锤”叮叮＂两声指挥着。大锤就“当当”两声锤在小锤点到的地方，小锤点得越快，大锤也轮着圆圈地飞舞得越快，一时火花四溅，金星飞舞，如金龙狂舞，锤声毕，一件铁器也基本成形了。

这条从东溪沿梯而上的商贾之道连接到盐茶古道的小街，相互发展形成了东溪古镇的雏形。

1935年，四川至贵州省的川黔公路开始修建，但正值抗战时期，经费紧张，这条公路整整修了11年。

1946年2月，川黔公路正式建成通车。东溪镇的经济贸易逐渐上移至公路两旁的街子。公路两旁的房子逐渐增多，发财的商人大兴土木，一时，街两旁雕梁画柱的楼房修了很多，公路给东溪镇带来了更大商机。从此，水道旁的东溪古镇开始衰败，但还是繁华，各种吊脚楼，商铺依旧，只是减慢了发展的速度。

时间滑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常到东溪古镇去。因为有一个亲戚在东溪中学教书。

那时的东溪没有什么现代建筑，完全是古色古香的老古镇被原模原样地保存着。那时，旅游还不发达，“古镇遊”这个名字还沒有听说。东溪古镇靠河边的那一块也就没有改变。河水清澈见底，绿绿的水托着一只渡船，横在船边有一根钢缆绳横跨河上，赶集市，办事的人上了船就自己拉着钢绳往前，到岸边后上坡走，过了铁路就上了山道。很有点像沈从文《边城》中的那只渡船。只不过少了船工老爷爷和翠翠。

不坐渡船也可以过河，那就从岸上走到“甩甩桥”过河。桥是铁索桥，四根铁索上铺着木板，走起来活摇活甩的有点害怕，脚下就是东溪河水。桥上小心異異地走着几位农村姑娘。又上桥走来几位留着“边分或中分”头发叼着烟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左脚使力，右脚又使力，“甩甩桥”就变成了“晃荡桥”。直吓得几位姑娘脸色惨白且“哇啦哇啦”地叫。简真把一个桥弄得闹声一片。一位中年农民背着沉重的大背篼走上桥来，身稳如山，如覆平地地走过桥，再穿过铁轨，就登上山坡，身影在弯弯的山道上忽隐忽显，一阵“夜郎山歌”飘来。

太阳出来呀一照半坡哟一嘿

金花嘛银花哟一多相爱一哟……。

歌声在山里越抖越细直到消失。那山歌，那味道，绝对的原汁原味原生态。

当秋阳高挂天空，黄黄的黄桷树叶铺滿一地时，东溪水也枯了，河滩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河底石块。石块下可有好东西哦！搬开石块，底下就有小螃蟹横着爬，用手摁住蟹壳它就不动了，再用手夾住蟹两旁就不怕它张牙舞爪。一会儿就能捉一小桶螃蟹。拿回家蒸，煮，炸都很好吃。吟一杯小酒，吃螃蟹，看吊脚楼，看秋风扫落叶，这样的好日子，我不过，谁过？接下来的坏日子，我不过，谁过？

时过境迁，日子一晃就到了2017年，几十年的东溪古镇已经没有古镇的样子，乱七八糟的建了一些几层楼的房子插入其中，完全地破坏了古镇。从公路两旁的东溪镇沿着石梯往下走。过去的古屋今已无人居住，破败的房子牵满野縢，房前有一旧石磨好象还在讲着昨天的故事。太平桥，还在，古黄桷树还在东溪水发黑发臭，“甩甩桥”和渡船早就没有了踪影，溪的两旁的吊脚楼更破败。桃花源式的东溪消失了。

我很纳闷，怎么越搞古镇保护，越保护不做，越保护古镇就越不像古镇。一边在破坏着古镇，一边又在用水泥建着假古镇。古镇并不只是在保护几幢古屋古舍，而是要保护文化历史的传承。

就象一位富人买了一幢豪华的乡村别墅，表面看是古建，但房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是新的，好象买了四堵墙，出处在那里？而古镇中每一房每一屋，屋中的每一张桌子，床，板凳，壁上挂着的煤油灯，墙上的旧画框，框中的老照片，都能被主人说出那年那月那日买的，经历了什么故事。那才是真正的软文化，那才是古镇历史文化的灵魂。

唉！不说了，东溪古镇只保留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了。

綦江古剑山庙宇

东溪古镇全景速写

东溪廊桥

南华寺

东溪社戏

集市上卖竹器的老大爷

东溪河旁的古村舍

东溪桥

东溪古镇速写

作者简介：谭学伟，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1974年在空11军美术创作训练班学习。曾任《重庆理工大学报》美术编辑。作品多次在国内漫画大赛中获奖。从重庆理工大学退休。曾当过知青，工人，军人。业余爱好：读书，写作，绘画，书法，音乐，古玩及手工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