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记——疫情时代的双城生活与千里奔波

子不语

<p class="ql-block">  查看了一下既往的微信,2月20日,是女儿离开武汉回沪返校的日子,彼时,上海还是疫情时期的优等生,是众望所归的抗疫先进,是击节而叹的防疫楷模。也是繁华与喧嚣共存的人间天堂,是人潮汹涌的锦绣城市。疫情在许多城市流转爆发,但上海仿佛总能无形中予人一份笃定。我和我老婆暗自庆幸,觉得女儿上什么大学似乎倒在其次,关键是选对了城市。</p><p class="ql-block"> 我有用微信记录生活的习惯,虽然不是日记,但许多生活中亲身经历以及耳闻目睹的人或事,因此如雪泥鸿爪、踏雪有痕。回看自己的微信,3月4日,因为武汉发现了散在的阳性病例,老婆的学校已经开始了线上教学;我们单位也下达了非必要不离汉的通知;社区也开始了核酸检查。动作迅速,措施有力。虽然对工作生活带来了些许影响,但城市的烟火气依然存在、城市的运转没有停滞,最宝贵的,人们活动的自由不过是受到了有限度的削弱,这对于经历过76天艰苦封城的武汉人来说,“那就不叫事!”对我来说,也对武汉尽快扑灭这次散在疫情信心十足,为此还在朋友圈里舞文弄墨了一番:</p><p class="ql-block"> 烟雨濛濛锁愁城,无奈疫疾又黄昏。</p><p class="ql-block"> 春风吹叶柳眉展,不信云动不放晴。</p><p class="ql-block"> 草色未匀已吐绿,花期次第颜色新。</p><p class="ql-block"> 珞珈樱树应无恙,已许三月看花人。</p><p class="ql-block"> ——其时是3月6日。诗不咋样,但信心爆棚。不过略显尴尬的是,信心太足就显得盲目乐观。即使到今天为止,全国各地散在爆发的疫情此起彼伏,武汉的疫情防控尽管有条不紊,张弛有度,但防疫措施时紧时松,相机而动。珞珈山的樱花自然也就辜负了烟花三月的看花人。看来,一下子想从后疫情时代穿越到疫情前的时代,颇有不知“今夕何夕”的虚妄。而彼时女儿所在的上海,倒还是车水马龙、气定神闲的上海。</p><p class="ql-block"> 3月9日,女儿告诉我们她们封校了,不算严厉,只是不能走出校园,虽然不允许在教室里上课,但是整个校园依旧可以自由来去。——屏嘈杂于校园之外,不失为静下心来学习的好时机。祸福相倚,并非完全的坏事。不过无形中倒也透露出一个信息,上海的疫情在潜滋暗长中,已有了相当的规模。后来网上专门有人写文章回顾此事,梳理上海疫情的大致时间节点是这样的:一、推测上海疫情始发于二月底三月初;二、3月14日上海社区开始进行核酸检测;三、3月28日以浦江为界,半城静止;四、4月1日,上海封城。对应的,校方的防疫措施进一步收紧,女儿和她的同学只能呆在寝室里,连公共澡堂都不开放,用餐也只能由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送到宿舍,甚至如厕也要预约。这较诸当初武汉的严厉措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也许是曾经经历,固然对上海忽然从优等生跌落凡尘略有不忿,但大体上相对于外省在沪、更为焦虑的学生家长,据女儿学校的老师说,武汉生籍的家长还真算得上云淡风轻、心平气和。</p> <p class="ql-block">  4月9日,女儿她们封校一月。我还在朋友圈里发了微信。虽有牵挂,但是乐观的心绪还是肉眼可见。虽有质疑,但是对上海市控制疫情的能力,还是颇具信心。一则因为武汉也封过城,上海目前经历的,我们提前都有体会;二则所谓“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用网络上的话讲,抄作业,总不至于偏差太大。所以生活虽偶有微澜,但女儿的情绪稳定,我们也不急不躁,平心静气。尽管上海的物资供应从网络的沸腾物议来看,瑕疵甚多。也尽管女儿学校因为食物供应的不卫生,被骂上热搜(女儿所在的学校的校名我就不提了,尽管它是女儿的母校,但毕竟它是女儿的母校,家丑不可外扬,这点颜面还是有保全的必要。)我仍然借助微信,在朋友圈里感叹了上海的不易,感谢了上海把学生们都照顾得还算不错,百密一疏,非常时期,的确难以做到什么事都力求完美。那么多的人为在沪的学生付出艰辛,无论如何,值得感恩。当然困惑也不是没有,饮食可以差一点,但食品安全能不能做得好一点?毕竟这个关乎健康啊。套用梁启超先生的一句话:少年健康则国健康!</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过,上海的疫情日趋紧张,武汉的疫情也曲线前行。甚至对于全国,四月份后都颇不宁静。与此前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几乎每天我们都可以借助智能手机和女儿视频连线,各自做各自的事,虽千里之遥,可一抬头,又能看到彼此,仿佛是坐在一间屋子的不同房间,有一种别样的温馨。而最令人高兴的是,上海的物资供应日渐改善,女儿常常得意地透过视频,显摆她收到的捐赠。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令我有一种“到底是在中国”的感叹。唯一担忧的是,上海疫情的规模之大、范围之广、来势之猛、强度之烈,完全超越了我的想象,我自是相信最终上海的疫情会像武汉一样得到完全的扼制,只是当你不确定这时间的尽头时,你总会有一份焦虑。远水不能救近火,我能做的,怕不也只有观望与等待。</p> <p class="ql-block">  五月十一日,女儿第一次表达了想回家的意愿。想想也是,封校两个多月了,严格封闭在寝室的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本应该是最奔放的年龄,却过着最无奈、最不自由的生活,我猜的确到了她们可以耐受的顶点。13号,关于离沪的细则出台了,这就好比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粒石子,水波乍起,涟漪四散。尽管这细则欲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地声明:非必要不离沪。不过明眼人心里大概也会揣测:“此非必要”恐非“彼非必要”矣,语义相同,语意不同。上海仍然是疫情风险之地,大规模的放返,一则有疫情扩散之虞;一则亦怕引来不负责任之议。可是依旧锁紧上海,2600万的庞大人口,无论在什么方面,都已不堪重负。适时减负,分散压力,或许不失明智选择。当然网络上也有诛心之论,说什么“离沪的人是同甘不能共苦,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云云。真是“不事稼穑不知稼穑之苦”,估计沪上的相关部门看了心头一万只草泥马飘过。而此论最为无知且恶毒的是,他完全不知社会底层人员“手停口停”的生活艰辛!——我只想说,上海不是他的。</p> <p class="ql-block">  有些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但是缝隙一旦打开又让人禁不住诱惑。毕竟封校有两个多月了,毕竟回来生活更方便了,毕竟也担心长时间的封闭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毕竟往大里说,学校的孩子们如果能离校,可以减轻上海方面的防疫及保障压力。可是既然政府对防疫如此重视,既然离沪返乡牵涉到防控疫情的方方面面,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主管部门的统筹安排与统一协调,否则,大家一窝蜂地离沪,就像疫情爆发时医疗资源会受到挤兑一样,交通、各个地方隔离点的隔离资源也会受到挤兑。而要做到有条不紊、平稳有序,统一调度应是最优解。仅仅在校大学生,上海就有六十多万,再加上讨生活的流动人口,谁也不知有多少万,唯一能确定的是,数目庞大、数量惊人。不过我想也只是我想,我一个远在武汉平头百姓,无法了解全部实情,也就只能想当然耳。所以当有传闻说有人已经开始抢票了,我安慰女儿道:静观其变。等待统一调度。女儿也安慰我和她妈妈:放平心态,看学校如何通知。看来在这点上,我和女儿达成一致!</p> <p class="ql-block">  票不好抢,因为正如预料的那样,一时间因为各种原因想离开上海的人实在太多,所以虽然政策的缝隙越开越大,各地对上海的苦衷也越来越理解,但仓促之间,哪里有那么宽裕的保障和供给?</p><p class="ql-block"> 网络上,各种消息轻舞飞扬、甚嚣尘上;微信群里,人心浮动、群情思归;好在尽管上海疫情阴晴不定。但大体上,疫情有平复之势,管控成逐步放松。5月18号,女儿兴奋地在微信里展示她走出宿舍看到的葱绿的树木以及湛蓝的天空,而就在前几天的5月13号,她还只能移开挂在窗户边的衣服,感叹自己终于可以看到的久违的窗外;感叹自己感觉像坐牢一样;用一句“Feeling better right now”来表达自己半是哀愁半是欢喜的心情。而当她妈妈提醒道“万物生长,最美的绿色在初夏。把衣服移走,别挡住窗外的美景”时。学工科的女儿,居然说出一句无比富有诗意的话语来:我只拥有一扇窗户,而你却拥有整个夏天。——诗意中分明透露淡淡的酸楚!</p> <p class="ql-block">  有句老话:形势比人强。离沪大军已成人潮汹涌之势,诸多微信群里关于政策的发布与解读也瞬息万变、莫衷一是。不过归结起来其实就是一点:可以离沪!可以离沪!可以离沪!——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当然,离沪的程序还是有其严格的制度规定。于是老婆把一个做母亲的焦虑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孜孜不倦地四处打电话,不仅问清楚上海那边的规定,也咨询明白了回武汉的落地要求。作为国家公民,在疫情如此严重之时,严格按规定办事,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这点自觉我们都有。但最关键、最难解决的就是返程车票。别无他法,只有一个字:抢!因为是女孩,觉得女儿和她的同学结伴而行比较放心。于是第一次抢票,老婆不仅要抢女儿自己的车票,还顺便帮女儿的一位同学抢票。不过生活有时就像一部黑色幽默剧,结果女儿同学的车票抢到了,女儿自己的票没有抢到。而重新再抢,每次都是秒光。能说什么呢?说出来的是心酸,说不出的才是心痛!女儿也自我解嘲道:靠运气解决的事她似乎从来搞不定。我安慰她道:运气就是一种调侃!一笑了之,结果你会发现,爱笑的人运气有时不会太差!——逻辑倒能自洽,心底满是遗憾!</p> <p class="ql-block">  于是改变思路,老婆又去看飞机票,令她惊喜的是:居然有。而且一“抢”就抢到了!——幸福不要来得太突然,而这太突然的幸福令老婆竟然自责起来,说是应该早点想到买机票的。我安慰她,早一点航班并没有复飞啊。好饭不怕晚,买到了就是胜利。</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里面有一件事还得解决,就是从学校去机场的交通工具。买到的机票是5月19日的,彼时上海的公共交通工具还没有恢复,虽然我在上海有同学,但大家封闭在家,亦无法向他们求助。好在通过努力,找到了几个上海当地网约车司机的电话,打到第二个司机的电话时,通了!虽然费用不菲,1000元。但毕竟有车了。艰难时世,平时无比平常的衣食住行,无形中就会变得稀缺、奢侈!我甚至不敢腹诽,唯有庆幸。生怕因为我的腹诽,打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脆弱无比的幸福!不过脆弱就是脆弱,并不会因为你的小心呵护而变得坚实。正当我们一家人在欢喜中安排接下来的行程时,女儿收到消息:航班取消。再接再厉,老婆又抢到了23日的机票,这一次我们不敢再那么欢喜了,而是一面准备,一面在忐忑中观望,果然,坏消息来得更快:航班又取消了!——敢情这时有时无的航班,变成了一种不负责任的消遣?顾不得骂航空公司了,疫情时代,我最大的进步就是换位思考、体谅他人、包容错漏。兜头一盆凉水的滋味并不好受,女儿也因为如此反复曲折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她觉得给我们带来了太多麻烦,让我和她妈妈太过操心了。可是这天底下做子女的,不麻烦父母,还能麻烦何人?而这天下做父母的,最愿意解决的麻烦,难道不正是子女面临的麻烦?——既然航空公司那么不靠谱,死心算了,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一心一意抢高铁票。</p> <p class="ql-block">  转折往往就在不经意中。5月21日,星期六,女儿忽然高兴的宣布,她抢到票了,在合肥南中转。上海虹桥到合肥南站的是商务票,有点小贵。合肥南站至汉口站的是二等座,比较亲民。还有的选吗?没有。而且比起抢到车票,什么商务座、二等座的,这些都是浮云,有票才是王道!抢票的艰难,我在一个叫“湖北上海家长群”的微信群里见识过,一位妈妈为了给孩子抢到车票,发了一个100人份的红包,拜托大家一起帮她抢!抢不到啊!——红包数额不大,自然也无人会在意这红包的数额,都是做父母的,真的无比心酸这份父母心啊!</p><p class="ql-block"> 上海的疫情经过一番强力的阻击,终于曙光初现。5月17日,宣布社会面清零,接下来几天,通往高铁站的地铁也开通了。抗疫胜利有一种指日可待的速度感。虽然宏大叙事是宏大叙事,庸常生活是庸常生活。其实二者互相交织,互相影响。在国家层面是宏大叙事,在家庭层面则是庸常生活。只有宏大叙事光鲜亮丽,庸常生活才有可能雨露均沾。只有国家层面繁荣富强,家庭层面才有可能幸福安康。回到女儿回家的话题,疫情得到遏制,才是女儿能够回家的最大前提。而且,现在连最关键、最困难的车票都解决了,还有什么能够阻拦回家的行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5月24日,是女儿回武汉的日子,在网络上纷繁芜杂的照片里,因为离沪返乡的人太多,即使从上海住所到高铁站,都显得格外艰难。先期地铁没有开通时,有步行好十余公里走到高铁站的、有骑共享单车数十公里到高铁站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透露的只有两个字:辛酸!——是啊,因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许多人背井离乡,选择到更好的地方去打拼;如果不是生活中出现了巨大的困难,谁会抱定如此强烈的心志:回家!另一方面,当地铁开通了,又意味着更多的人涌向高铁站,意味着返乡回家的每一步,变得更加拥挤、杂乱。所以尽管是十一点四十的高铁,女儿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乘地铁、接受一切检查、填写相关表格,总算辗转到达了高铁站。高铁比飞机更准时,虽然是被动选择,女儿却是第一次坐商务座。商务座豪华舒适,再加上旅程达成,这让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仅分享了几张商务座车厢的照片,也分享了几句乘商务座的感受。我不禁感叹道:老爸还从来没有坐过商务座哩。</p><p class="ql-block"> 应该说孩子的情绪最能影响父母的情绪。女儿开心了,我们一家人就都变得欢欣愉悦。十几天心情的起起伏伏、阴晴不定,在此时此刻刹那间变得云开雾散、豁然开朗。在回家的轻松和喜悦中,女儿也把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了,自己在做什么事通过手机用照片分享给我们。她知道我们在担心、在牵挂。也知道她这么做会让我们放心许多。在中国父母的眼里,孩子再大也仍然是父母心里的“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俨然是千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也做不到例外。</p> <p class="ql-block">  返乡的第一件事是隔离,防止疫情外溢,保护他人,乃为题中应有之义。不过一时间回武汉的人太多,似乎武汉的隔离点容量不够,于是武汉之外,周边城市也设立了一些隔离点。而且网络上一早就宣布隔离免费,政策十分温暖人心!几千元的隔离花费,对有些家庭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有些家庭则负担沉重。疫情期间,尽管新闻一再说:我国经济韧性十足,基本面长期向好的趋势不变。但这话剖析来看,还是属于宏大叙事。长期向好不等于不会短期下滑,韧性十足不等于没有波折,基本面坚挺不等于局部没有受损。尤其是那些身处疫情中心的人们,那些手停口停的个体,那些停工停产的企业工人。挣扎求生、艰难度日是他们的基本面。国家之大,想要照顾每个人周全,难啊!所以对于做到免费隔离,我心存感激。我甚至设想,政府是否可以本着自愿原则,把隔离的人员分成自费和免费两类,自己申请。这样一方面也减轻政府的经济负担;另一方面也可以最大限度动员社会上可以动用的酒店旅馆资源。免费的解决基本需求,自费的解决舒适性需求。自费的可能对于一些高端酒店吸引力更大,因此参与的积极性更高!——我知道我这个设想恐怕会在网络上遭到指责,因为动则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评他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格物致知、躬行践履,从实际出发解决问题,道德的制高点并非唯一考量的因素。如何才能权衡利弊,平衡周全,谁又能自话自说自己的做法才是最佳选择?所以古人才会感概“治大国若烹小鲜”,难啊!我的想法如何可以讨论,但若言辞污秽、恶言相向,我自当挺枪跃马、奋力反击,决不退让!</p> <p class="ql-block">  隔离点的分配被许多人调侃为“开盲盒”,从不同人上传的照片看,有的豪华如星级宾馆,有的简陋如学生宿舍。期望开一个好的盲盒乃人之常情,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学生家长,条件艰苦若是对自己倒也无所谓,但是对孩子还是祈祷条件好一些。倒也不存在有些人据此指责的所谓的“挑三拣四、不懂感恩”;特别过分的人自然是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也符合多样性的社会生态。隔离点随机分配,除条件好坏之外,距离远近又成了问题,可能回黄冈的到孝感隔离去了,而回孝感的又到咸宁隔离。——这里我无意指责任何人,但我也觉得此事操作上或可改善。大数据时代、信息时代,如果离沪时由自我抢票变成有序安排,是不是可以减少人群拥挤的程度?是不是可以避免大家一窝蜂地造成交通住宿的挤兑?尤其是学生,做到这一点不难啊!再说隔离点,既然武汉及武汉周边城市都有安排,既然返乡时大家都填写过返乡目的地,是不是可以根据这种需求尽量就近安排?也许我这又是纸上谈兵,做不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贻笑大方了。但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天地可鉴。</p> <p class="ql-block">  七点多女儿就到了汉口火车站,辗转到十点多她才到达隔离点。是汉口丹水池一个建材市场边的一个所谓的商务酒店(名字就不提了,我最大限度的理解任何人的苦衷,形诸文字,以我目下的心态,已不是为了抨击他人,纯粹是记录自己的生活),甫一进驻,女儿的心情立即跌落到谷底,在微信里说:房间里甲醛味很重,床单很脏。发过来的照片也分明可见床单上的明显的污渍。</p><p class="ql-block"> 这么多人同时返乡,同时隔离,需求巨大,说良心话条件有差异我能想到。有的地方条件艰苦一些我亦能理解。但是做事,我觉得还是有底线的好。我知道所谓免费是政府对返乡隔离人员的免费,但是否酒店就没有从政府方面收到一分钱的费用?恐怕不能这么说。我看过一位同学分享的视频,是一位在上海的宁波人拍的,盛赞武汉对返乡隔离人员免费的政策为暖心之举、用心之举。其中就有这样的解读,政府对返乡隔离人员免费,是把政府的资金付给了提供隔离场地的酒店,隔离人员不用自己出钱。此一方面减轻了返乡人员的经济负担;另一方面也减轻了酒店业因为疫情反复造成的运营困难,一举两得,十分睿智。事实究竟如何我不敢妄言,但我想也那些承担隔离任务的酒店旅馆绝非无偿强行征用。可是如果企业滥用了政府良苦用心,作出没有基本底线的事情,这就是他们的不对;当然另一方面,政府相关部门在千头万绪的工作中,如果认真勘察一下隔离酒店的资质、态度,屏那些敷衍了事、欺上瞒下的酒店于隔离点之外,这样是不是政府的暖心之举才会落到实处,才不会因为无良企业的拖累而被误解?</p> <p class="ql-block">  收到女儿的发过来的信息,老实说我和老婆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前面说过,对于隔离点的条件,我们也做过各种预想,自然也包括条件简陋、不在武汉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没有奢求有什么特殊对待。但是吃得卫生、住得干净,我想应该算不上过分的要求。好在隔离点在汉口,离家不远。于是我和老婆赶紧商量送些床上用品去,让志愿者转交给女儿。毕竟这样的床单,躺在上面睡觉确实需要勇气。可是无论语音电话,还是手机电话。女儿都不接听。我猜女儿的情绪大概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无法迁怒于他人,也就只好把情绪发泄到我和她妈妈的身上。封闭于斗室之间两月余,辛苦奔波近二十个小时、一千余里。作为00后,她的确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痛苦,也的确需要锻炼和磨砺,不过话虽这么说,磨砺和锻炼也需要一个过程,猝不及防的遭遇,固然考验她们的承受力,但也有可能超过了她们的承受力。我亦无法在她的面前指责隔离点的不是,撇开其他的不谈,这种批评在我看来于事无补,于情无益,反而有可能加重她的负面情绪。退一步讲,隔离点的条件固然不良,但隔离点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借用汉武帝的一句话:吾亦可往!我又如何能够要求更多?何况条件允许,我们尚能送点床褥用品,已是难得。</p><p class="ql-block"> 到隔离点时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又打电话,又是半天没接。也不知是过于困乏睡着了,还是依旧在闹情绪尚不能平复,我猜后一种可能性大。只是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也不想就此无功而返,所以耐住性子继续拨打电话。总算接了,电话里不出意外传来女儿的抽泣之声,没有抱怨,似乎唯一的情绪就是反感我们的深夜造访,决绝地死活不肯接受我和她妈妈送过来的东西。老婆无比心痛而又无可奈何的看着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在电话里温言相劝。我看到女儿态度如此坚决,又或者女儿尽管不满,但也不想特殊对待,就只好满腹惆怅地对老婆说:那我们回去吧!</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和老婆满腹心事,相对无言,大半夜白跑一趟倒在其次,但更担心的是不知道女儿是否能够消化这种不好的情绪。本来女儿回到武汉,是我们盼了好多天的事,没承想隔离点的种种细节的粗糙,又让事情变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啊。以至于回到家里虽是午夜时分,依旧辗转无眠。也就在此时,微信接连传来信息送达的声音。我心里一动,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到信号比较好的客厅打开一看,果然是女儿发来的微信。</p><p class="ql-block"> 时间是快凌晨一点了, 估计是平静下来之后,女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收拾一番,知道我们还在担心,于是反过来安慰我们。微信逐条发来,每条都很简短,但表达清晰,姑且原文照抄如下:</p><p class="ql-block"> 一、为了让你们少担心一点睡个好觉,我决定汇报一下;</p><p class="ql-block"> 二、我把所有的脏被子垫到床下面,盖上两层床单,于是我有了一张松软干净的床垫;</p><p class="ql-block"> 三、我把厕所的排气打开了,开了窗户,找到了纱窗,开了空调,还在房间里撒了一些花露水,现在味道没那么刺鼻了;</p><p class="ql-block"> 四、我把床上的单子垫到桌上,现在我看上去有一张还不错的桌子;</p><p class="ql-block"> 五、我洗了个澡,虽然喷头断了。不过还行,身上干净了,脏衣服叠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六、泡了一杯饮料,喝完刷牙,剩下一些零食和泡腾片。好了你们安心了吧!</p><p class="ql-block"> ——微信图文并茂,要言不繁,不蔓不枝!看来女儿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也知道如何调整情绪,面对困难,处理问题。不敢说从此就可以认为她变得有多么成熟,但是就算对比一个多小时前的情形,我也似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成熟很难是刹那间的沧海桑田,但可以是积累起来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今天是5月25日,是女儿回到武汉的第二天,因为隔离,不能相见,颇有点咫尺天涯的味道。我早上查完病房,就到鄂州会诊去了;老婆也早早出门,到学校上课去了。时光流转,日子一转眼就重归平静如水的状态。晚上回到家里,老婆告诉我女儿今天情绪不错,应该是彻底调整过来了。而连上视频的时候,女儿又回到了爱笑的从前,还不忘称赞隔离点的伙食品种丰富、营养合理、份量充足(小女生根本吃不完)、味道鲜美。不知饮食供应与提供住宿的是不是一家公司,但显然,饮食供应堪称良心!</p><p class="ql-block"> 笑谈中,女儿还主动提及昨天情绪失控的原因:一大早赶往高铁站,担心能否顺利出发,一忧;结果如愿坐上高铁,还第一次坐上了豪华舒适的商务座,一喜;中转时走错了队伍,担心错错过回武汉的高铁,滞留合肥,一忧;好在说明情况后工作人员又带她顺利赶上了合肥至武汉的高铁,一喜;到武汉时从七点多一直等到十点多,还以为是去咸宁隔离,想到时间太晚,距离较远,一忧;可是等登上接驳的大巴时志愿者告诉她是在武汉市内隔离,酒店条件不错,一喜;结果到了隔离酒店时发现,不仅酒店周边环境较差,房间里也是种种难以忍受的不适,一忧!——一整天就这么心情忧喜交加,情绪起起落落,以至于最后终于绷不住了抽抽泣泣。</p><p class="ql-block"> 女儿一边微笑一边比划叙述,仿佛昨天的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无足挂怀。而看着她谈笑自如的模样,我和老婆也随之如释重负。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女儿释然了,我先前对隔离点的种种微辞也立即在自己的心里烟消云散。回头想来,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完美与圆满?所以罗曼罗兰才会深有感触的说:世界上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们不是英雄,也谈不上认清生活的真相,但我们也可以经历艰难、热爱生活!</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张照片的水果,是女儿反映房间里甲醛味有点大旅馆特地送来的,并道了歉!我心里一软,忽然涌出无限怜悯。疫情如此,谁容易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