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回忆录(二)

年涵

<p class="ql-block">作者:原步兵第一团高机连 何斌</p> 三、千里奔驰<br><br>  据老兵讲,抗日战争时期,侵华日军驻杭州有个叫中村的官被打死了。日军为了纪念,把杭州郊区的一个镇改名中村;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政府把中村相邻的一个镇更名为留下,意思是任你侵略者如何猖狂,中国人民也要把你留下。<br><br>  一军只有一师驻守杭州,师部、一团、炮团驻留下。二团、三团驻中村,互为犄角。师部炮团靠近公路,地势平坦,一团在丝绸厂后面半山窝里,属北高峰山脉。<br><br>  一团的营房是开山建设,没占用老百姓的耕地,团部大门与老百姓村庄毗邻,从山里流出的泉水蜿蜒穿过半个营房,从2号门经过流向留下镇,2号门外是老百姓的水稻田,走过水稻田便是留下镇。3号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山路,3号门紧靠马夫班,马夫班的草料从这儿进入。<br><br>  一团的驻地下面多是坟墓,我们连有次在六连靶场训练竟踩塌了一个洞,有人下去看是墓。指挥班的寝室地下,在夏天透过水泥地面常发出阵阵臭气;附近居民在营房内也常常能刨出坟墓,有次在汽车排后窗户下挖出一个墓,死人的皮肤还有弹性。<br><br>  在营区的公路旁也能看到坟墓痕迹,用糯米汁加石灰构筑的坟墓,坚硬无比,不亚于砼。但也被人打出一个个洞,张着大口,白天还没什么,夜里从洞里再爬出一条蛇什么地,常吓坏了站哨的新兵蛋子。而这一切,今后可能都看不到啦。 (一)离开留下<br><br>  20日上午罐头和饼干发放到个人。接着打战备包,连被带毡子捆成十字型装车。接着把床铺集中到连队俱乐部。这种床睡的快活,稳重踏实睡着不晃,但抬起来真重,全松木又是双层的,好歹二趟抬完。还有我们开会和看电影用的小凳子,我的那个凳子上面一个钉都没,真舍不得,不知以后还能坐否。<br><br>  刚抬完,连队集合,值班员把小哨子吹的好响,连指导员吴引其念了一道紧急通令:<br><br>  “一营二连一名战士临阵逃跑,是二年兵,目前已经向该战士的家乡人武部发出了协查令,等待他的将是监狱的生活。”<br><br>  参战回来后在团大礼堂旁听南京军区军事法庭对他进行审判,最终被判十二年徒刑。中午在连队食堂就餐,可能是最后一顿杭州饭了吧。<br><br>  下午4.50分,一个让我心跳加速的时刻,全团开拔了。全团车辆依次排列在营区马路上,全部人员登车,随着团部一声令下,车辆陆续开出了营房。营房大门口集中了团家属院的家属们,也有干部们的孩子,依依惜别的场面不忍心看,(她)他们不断地向军车挥手;营房周围的老百姓也都出来了,路边挤满了人。前面带路的警车鸣响了警报器,后面的军车缓慢地跟着,二千多人的一个团,大部队出征,场面壮观。<br><br>  宽阔的临平至杭州市的公路上,大批的交通警察在维护秩序。警察们的装束比平时严整,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各个路口站岗。交警的身后,站立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在向一支大军致注目礼,碰到向我们招手的,我们也友好的招手回礼。<br><br>  在快进市区的一个拐弯处,大约是古荡站。车速慢了下来,路边有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同龄人,大眼睛、瓜子脸,微红的皮肤;上身穿着红色的短袖衫,下着白色的短运动裤,白色的丝袜,脚穿一双白色的凉鞋,推着一辆漂亮的女式自行车,站在路边惊奇地看着部队通过。我相信不用找旁证,军车上有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位姑娘看。她的穿着正像刚放的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的装束,全国不知有多少小姑娘学着这样的打扮。她像一道风景,这时看了让人伤感。<br><br>关关雎鸠,<br><br>在河之洲;<br><br>窈窕淑女,<br><br>君子好逑。<br><br>  这首《诗经》中的故事我们不会经历了,一股愁怅充满内心。我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像是打翻了的五瓶醋,今年刚满17岁的我,刚刚走向社会,就要上战场,就要将一腔热血,献给祖国。我不怕死,但还有好多梦想没实现……,比如和一位心爱的姑娘谈一次恋爱……可惜死的太早了。<br><br>  转念一想,人生何处不风流,如果像某电影描写的一样――铁马金戈杀向敌人,建立战功。经过真实战场的洗礼,受国人景仰,也是一种豪迈人生,当看到大军出征时的壮观,心里就升腾出一阵豪气,像一首诗词:<br><br>秦时明月汉时关,<br><br>万里长征人未还,<br><br>但使龙城飞将在,<br><br>不教胡马度阴山。<br><br>  轰轰烈烈的一场人生,把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伟大的祖国,也不枉此生来尘世走一遭了,现在我国几百万军队有多少人经历战争的洗礼啊!<br><br>  杭州市艮山门货运车站,坐落市区北部,是此次部队铁路运输的始发站。在覃排长的带领下,全排人员紧张的装车,三辆东风140汽车和三架高射机枪拉到平板列车上,用三角木固定轮胎,用铁丝加固,把汽车上的后帆布拉紧封闭,因为汽车是背向行驶的。<br><br>  然后,像别的弟兄一样,靠在货站站台上闭目养神,等候通知,人靠站台上坐着,脑袋中思绪翻飞。我是军人,军人的职责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我们去打仗为什么?从接到命令到踏上征途,心中不断地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你打仗是为什么?从学校受到的爱国主义和部队的教育,心里有个很大的声音在回答: “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为了家乡的父老!为了姐姐妹妹们!为了哥哥弟弟们!还有漂亮的姑娘们!”<br><br>  我的老家霍邱县是革命老区,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和国首批将军中霍邱籍就有陶勇、杨国夫、陈鹤桥等13位将军。当年为了革命有许多霍邱仁人志士、不怕流血牺牲参加了共产党。我爷爷就是一名地下党,在家里也受到革命熏陶,作为新一代的霍邱人,为了保卫祖国上战场有什么好怕的呢。<br><br>  晚上8点多钟,我排登上军列的一节闷罐车箱,一上车就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站台上的路灯斜着射进车箱,车箱里有点昏暗,适应一下还可看清,地板上铺着芦席;三个班按顺序靠一边铺好行李,靠在背包上。这个临时的居住地,长约20米,宽约4米,中部对开两个大门,两边4个小窗口,拐角有个简易厕所。<br><br>  我们刚安顿好,又上来一个排。听说是一连的,人头躜动处,晃动一个熟悉的胖胖身影,动作还比较灵活,可能是练单兵战术练的,除了和别人一样背着背包,右手还拎着一个特大的网兜,网兜里全是饼干罐头零食,引起我的注意,再一看是我老乡李先东--没想到军人服务社的好东西全让他买去了,谁让他一连离服务社近呢。<br><br>  我团当时的现状用现在名词形容就是骡马化部队,每个营都有个炮连,运输工具就是骡马,长途运输也要给马找个车箱,我估计铁路运输就他们浪费时间,不像我们炮营全都有汽车,行动方便。<br> (二)乘闷罐旅行<br><br>  透过小窗口看着站台上昏黄的路灯,灯下不时有一些虫子在乱飞,时不时闷罐车还要全回撞击几下,可能是挂车箱吧。大约在11点左右,我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12点左右正式发车了。<br><br>  一觉醒来时,半夜时分,列车正在向着南方飞驰。早点是部队发的饼干,正宗的打仗食品――761压缩饼干。压缩饼干是以面为主混合有多种营养物质经过压缩的干粮,特别硬。吃一小块,相当吃一顿饭,看似不起眼像黄土块,但包含有大量营养物质和热量。 2<br><br>  1日中午车到金华市,午饭在金华吃,列车进入金华站后,首先注意到站台上左臂戴着红袖标的军代表,耳边传来嘹亮的军歌《再见吧,妈妈》:<br><br> “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br><br>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br><br>你不要把我牵挂,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br><br>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br><br>再来看望幸福的妈妈,啊,啊,<br><br>我为妈妈擦去泪花,再见吧!妈妈,<br><br>看山茶含苞欲放,怎能让豺狼践踏,<br><br>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br><br>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br><br>啊!啊!妈妈。”<br><br>  李双江这首歌唱到战士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唱得战士们心里直掉泪。在金华火车站的大餐厅里,全部是黄色大圆桌,桌上摆四大盆菜,一个排二桌,吃的饭菜很不错,可惜没有金华火腿,当然要求不能太高。<br><br>  在金华最大的景观不是吃饭的时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而是车站厕所里的景观,厕所内外川流不息,个个都是急急匆匆;进去找不到位置,出现一个蹲位蹲俩个人;那种场景让人看了觉得滑稽和变态。小便痕迹厕所内外到处都是。平时在军营里,一切都是秩序井然,按部就班,全团整体出门就乱了套。<br><br>  下午2点钟,列车继续以每小时约40公里的速度向西南挺进,穿进了雨区,大大的雨点打在闷罐车的车顶上,打在门边和窗口,战友们忙着用塑料布挡。这让炎热的天气稍微降点温,但还是热,当天擦黑的时候,列车跑到鹰潭市,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副班长孙宪才冒着大雨用小铝盆给全班打来了饭菜,我在此时此刻切身体会到吃粮当兵的含义。<br><br>  等到吃完饭,天整个黑了下来。在车站的铁路线边上,有不少黑胶皮水管,可能是列车加水用的,现在解决了大家洗澡的问题。虽然说坐在车里不活动,但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而列车又在向西南方向开,天气越来越热啊,身上燥的难受。在同伴们相互配合,举着的黑胶皮管互相冲洗,真是快活。在火车上的日子,左右无事。除了吹牛,要么打牌,那么看风景。现在天全黑了,也看不到鹰潭市容。昨天夜里途经箫山县,部队农场送的西瓜正好派上用场。箫山县的西瓜是沙土地上种的,咬一口,真甜啊。<br><br>  我们胖老乡李先东正好跟我是脚对脚的铺,平时在营房见面机会少,现在有时间吹牛了,吃饱了,洗好了,吹好了,磕睡了,随时躺在铺上头一歪就可以睡觉。<br><br>  22日吃早饭的时间火车跑到江西省宜春,从各地的接待来看,江西必竞是革命老区啊,是中国革命的发祥地之一。很多小时候读的革命故事都发生在这里,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井冈山的描写,是我们一直向往的地方。在铁路边的小村子里,部队的军列深深的吸引了沿途的群众,男女老少看到军列就招手致意。众多的人群里,可能就有我们的老革命们,只有一些小青年向我们做着鬼脸。江西人对我们的接待也热情,当我们到达车站时,早饭已经安排好。江西人民的革命感情特别深厚,饭菜质量也高。经过二天的旅程后,大家已习惯长途行军了。小窗户口上二根钢筋也被敲掉了,视线好点,再说我们又不是牲口,必要的时候头可以伸出去,吹吹凉风。<br><br>  李先东还带本地图册,参照路标找地图上的位置,了解下一站的情况。进入江西后,铁路沿线的房屋风格和浙江迥然不同,瓦是小黑瓦,墙是白粉墙,山墙上有一道马头墙,高高矗立。我班第二班长陈长安,进入江西后,吹牛的话题基本上是围绕在他的身上,老表吗!在路过的道口,有人的地方,我们不约而同地伸头向老百姓喊:<br><br> “老表!……”<br><br> “老表!……”<br><br>  陈长安班长也不失时机地向我们介绍江西的风土人情。一连那边,小排长正在念宣传册,那个小排长真年轻,比我比大不了多少。<br><br>  吃午饭的时间,列车跑到了萍乡。二天下来,我感到行军的秩序有条理了,没有出现乱糟糟的情况。在萍乡吃饭各连集合带队进入饭厅,厕所也不算太紧张了,当然男女厕所通用。 <br><br> 吃饭的时候军代表通知,在某某方向联系了澡洗堂,在车站广场上有西瓜。在吃饭洗澡的过程中,我们班的动作比较快,不愧是先行班。洗过澡到广场,广场上一大片用大篮子装的西瓜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发放。只有个别零星的战士围着西瓜观望,我们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了,班长副班长带领我们拎了二篮子西瓜。这些西瓜和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平时我们吃的是圆形的,这个瓜是长的。长的像冬瓜,又长又圆,如果单个人出去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冬瓜。<br><br> 下午列车出了江西省进入湖南省了,我们晚饭吃在娄底。 23日天气晴朗,早上起来在怀化火车站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这几天在车上睡觉有点难受,上下是脚底碰脚底,左右是腿碰腿。<br><br> 列车继续在湖南省的境内奔驰着,火车头已经换了好几台。这会儿列车行进在山区,窗外不断变幻着的场景。进山后只见列车过桥穿洞,一桥更比一桥高,一洞更比一洞长,火车一进隧洞,打牌的只好停止,搂着手里的牌一动不动,并严密观察别人的动向等火车出洞,不打牌的把头伸出窗外看马上去看什么洞,建设时间,全长等,然后回头传达一下,随后得到几声惊叹!<br><br> 当列车开到山涧上的大铁桥时,就听到“咣咣咣……”的声音,抬眼向远处山上望去,还可以看到一层层的梯田,不是昔日学大寨的影子吧!只见梯田一直开到半山腰,一片荒芜,想当年火红的年代里,肯定是热火了一阵子吧!仰头看了好一阵,低头一声长叹!人活着,真实的意义在哪呢!人活着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体会痛苦。与其痛苦,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一想到死很快就要面对死亡,心里一阵凄然。<br><br> 在火车上的日子里,虽然明确知道此行去打仗,但我们这些血气方钢的战友们,在整个的铁路旅行期间,心情还是无比愉快的,丰富的行程淡化了死亡的遐想。<br><br> 24日又是一天的清晨,我们从“咣…咣…咣……”的伴奏中醒来。虽然没有下雨,也能看到太阳,但那灰蒙蒙的云层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心里产生的感觉,常常受多方面的影响,谁也猜不透。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突然有种感觉,我们像是一群过刀山的鸡,火车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br><br> 早饭在怀化,有生之日,可能活着不能到怀化来了。也许牺牲后,我的灵魂在飘回安徽的路上,会在此小驻吧。寻找我来时的足迹,但那时看怀化应该在天上盘旋着俯瞰,不像现在随便一座楼房就能挡住我的视线。中午到达玉屏,这是湖南和贵州交界处的城市。火车站门口买东西很方便,同志们都去买东西,香烟罐头瓜子等等。<br><br> 下午火车进入贵州省。进入贵州后,我们发现凡列车过桥进洞,或者是铁路线关键的位置,都有荷枪的警察和民兵站岗。说明贵州省对待军列重视,或者是此地社会不稳定。下午3点钟到凯里站,下车就办二件事,吃午饭和洗澡。在列队去饭厅的路上,看到凯里市是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干净的街道,整齐美观的二三层的小楼房。还有友好的群众,向他们招手,他(她)们也同样礼貌的招手致意。特别是孩子们更是高兴的向我们笑着,喊:“解放军叔叔好。”不管是车站还是城市的喇叭中,都在播放着解放军军歌。在凯里,每个车箱都分了西瓜,由工作人员直接送到车上,工作真是负责。沿途我们西瓜吃太多了,个别战士拉肚子。<br><br> 傍晚时分列车开进贵阳市火车站。贵州的省城,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我们这些当兵的不知怎么回事,到了大城市就感到自己特别渺小。吃过饭,大家商量夜里火车经过安顺的时候看大渡河,就是闻名遐迩的红军强渡的大渡河。<br><br>  结果当夜我们大家都睡着了,最终没有看成;不过在沿途还是看到了很多无比壮观的山和河。还有我们无法体会的生活现实;看到远远的山梁上正在行走的小学生们……,和深山老林中寂寞的铁路道班工人…….。<br><br>  你到过水城吗,25日凌晨列车经过了水城特区。84年国家在贵州省的水城市建立了特区,水城给我的印象如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整洁、干净、安详、宁静、温馨。车过水城,我们拿着地图,数着经过的沿途火车站,列车正快速地靠近曲靖――铁路运输终点站。感觉离战场也越来越近,中午没安排午饭,个人吃随身干粮。我和李先东提前话别,嘴里净讲些互相保重的话,像是生离死别一样。<br> (三)初到云之南<br><br> 7月25日下午4点多钟,火车低达终点站――曲靖市火车站。部队迅速下车集中起来,我们下车之后,车站的工作人员马上手执扫帚登上车厢开始打扫卫生,估计火车还有任务。我连人员被集中到车站外的广场上,排长班长们去卸汽车和高射机枪。<br><br> 浙江的太阳这时应该停在5点左右,简直无法想象,曲靖的太阳还在3点上挂着。云南的天空很纯净,蓝天一望无垠, 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同时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周围红色的山和红色的地。还有云南的姑娘小伙们,全是皮肤黑黑的,脸颊瘦瘦的,个子矮矮的。最有意思的是云南的马,是小矮马,和内地的驴子一般大。<br><br> 云南的姑娘喜欢把钥匙挂在屁股后面,在黑色的裤子衬托下,屁股上一闪一闪的,像假小子一样。在广场边还有一大溜地方牌照的老解放,搭着顶蓬,一看就知道是给步兵营用的。<br><br> 炮营很快把车辆和武器集中在广场上,我们被带到曲靖破破烂烂的兵站简单地吃点饭。下面主要是等待步兵们了,还有拖后腿的马夫班。又过了两个小时,太阳还在5点的位置徘徊,一点没有下山的意思,这里海拔高日照长。<br><br> 将近7点终于要乘车出发了,乘本连的汽车(步兵兄弟乘地方车辆)开到曲靖县,我们营全部住在曲靖市幼儿园,幼儿园的女老师挺热情,晚上做了很多好吃的招待我们,大概有10多个菜吧!我们就在幼儿园的院子里,一个排二圈围着吃饭。其中有个渣子肉特别好吃,第二天又做了很多的好吃的招待我们。<br><br> 经过几天的长途行军,人下车后都有点晕晕糊糊的。部队于26日休整一天,白天只是适当地帮幼儿园打扫一下环境卫生。其余时间在附近走走看看买买东西,打打牌。官小林买了一瓶名叫“石林春”的半斤装白酒揣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来喝一口,样子像酒鬼。我不爱喝白酒,只喜欢吃茶干。曲靖本地生产的有石林和小熊猫香烟,味道真不错。炮营有几个胆子贼大的跑去逛曲靖市去了。<br><br> 下一步主要是公路汽车输送,奔赴中越边境。27日,我们早早地做好了出发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上午9时,炮营准时出发,在我团一路的汽车输送中,我们连是最出风头的了。14.5mm的双联高射机枪,外面罩着草绿色帆布枪衣被六轮东风汽车牵引着,是全团体积最大的武器。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拉的是火炮。在幼儿园大门口,路旁有个小孩就兴奋地指着高机喊: <br><br> “炮!……炮!……”<br><br> 从曲靖市幼儿园出发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出来送行。在一片欢送声中我们轻快地跑出了曲靖市。云南的公路,虽然路况不错,全是沥青路,路面也宽阔。但是和我们内地的路一比啊!真叫一个字――险!公路的走向依着山势,一会儿盘旋而上,一会儿是直冲谷底,一边是深谷,一边是悬崖峭壁。就因为云南的山和内地的山不一样,是横断山脉,特点是山险山陡。我们人坐在汽车上,心提到嗓子眼里;真担心没死在战场上,倒先死在这路上。那才比窦娥还冤,怪不得先行进滇的炮9师在这里翻了二辆汽车。<br><br> 对于在云南境内常看的山,也发现一个现象很特别,就是每座山南坡都平缓而且植被稠密,而北坡则陡峭且植被稀少,可见北坡面气候的恶劣,中越边境的山峰都属横断山脉,我军将面对恶劣的地理环境,当时就有点感觉。<br><br> 下午5点钟,我们摩托化开进到师宗县,宿营休息。我连住师宗县木材公司,位置在大街上一个十字街口,我班住4楼,睡的铺是草席,扒在窗户上可以看见十字街头的街景。这里气候真怪,白天还是夏天,怎么到了夜里就冷了呢,夜里我和管飞站双哨,一小时。木材公司的人员在哨位上生了一堆火,不然真冻的受不了。<br><br>  27日,吃过早饭又出发了,天湛蓝,可以用万里无云的句子来形容,云南地区海拔高,紫外线强,天蓝的像神话世界,今天我们走的路没有沥青路面了,碎石公路。车辆经过,后面便扬起大量的尘土,搞的浑身是灰,有的人战友拿出了口罩戴。看看天――象是神仙过的日子,看看地――就是凡人的世界了。云南的农田好奇怪,好好的庄稼地里凸兀地长出几块尖尖的怪石来,有的地里石头太多,庄稼稀稀拉拉的。今天午饭吃饼干和罐头,稀里糊涂填满肚子;一路走来,车厢外移步换景,看的我们是眉飞色舞;云南的风土人情是和内地不同的。少数民族众多,一派异域风情。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路边群众的生产生活上,看不到受战争气氛的影响。<br><br>  邱北县城是我们傍晚时分到达的目的地。我们连住县工会工人俱乐部院子里,这里非常幽静,再往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我想可能更幽静;一下子,发思古之幽情的毛病又上来了。<br><br>  宿营地刚料理完毕,马上一个人悄悄的溜到后花园,想看看云南的奇花异草,踏进仔细一看,哪是什么花园? ――原来是烈士陵园!有十几座坟墓,我头发立马竖了起来,浑身冰凉;但大脑转念一想烈士陵园不应该怕呀!我正奔向中越边境,马上也是烈士了!再说我对幽静的氛围从小就有一种痴迷的亲切。等我逐个看过,才知道――是52年云南剿匪牺牲的烈士。年纪都不大,还有两个女同志。我心头一下子升起一种肃穆感,立正――恭恭敬敬地向着陵墓鞠个躬。 “尊敬的先烈们,我来看您们了。”同时,我也向您们报告:“我此行也是为了祖国的安宁去中越边境打仗的,请您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吧!保佑我杀敌立功!保佑我平安归来。”<br><br>  28日早向文山州挺进,二边的山上生长不少松树,透过无树的地方,净是红色的土壤。可能文山县是州府所在地,路况又好了,车辆开上了沥青路面,我们经过三天的摩托化开进,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文山州,全名叫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相当内地一个地区;由很多民族组成,主要以壮苗为主,还有汉、彝、瑶、回、傣、布依、蒙、白、仡老11个民族。管辖文山县、麻栗坡县、砚山县、广南县、马关县、富宁县、西畴县、丘北8县,州府在文山县。平均海拔1500米左右,位于云南省的东南部,与越南接壤,人称为“滇东南大门”。文山是因“东文山”自然地貌而得名,北回归线穿境而过,1929年邓小平领导右江革命根据地就包括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部分县。<br><br>  这里离前线只有100公里左右,我团将在此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临战训练,然后开赴前线。车快进入文山了,但还是看不出战争的气氛,并发现这里也有驻军,在正常训练,正常值勤。他们应该是本地的边防军,一切显得很平静,不是想象中边防军的样子。<br><br>  在文山郊区,我们炮营的车开下沥青路,拐进一条碎石公路上,公路拐弯处有一个高炮部队驻地,像三七高炮营,公路尽头就是我们的临时目的地――文山州氮肥厂。<br><br>  炮营营部住厂区外办公楼上。我连住氮肥厂区大门内侧,一间非常大的房间,过去是车间,顺着墙二边各排一大溜地铺,中间走人,全连按顺序排,80多人住一间屋挺热闹。82炮连住厂区门外面三间职工宿舍。100炮连在厂区最里面,也是一个大车间,全连住一间。<br><br>  这个厂子规模挺大,还是挺漂亮的,有花园、有喷泉,有假山,有篮球场,就是没生产,好像是在改建中。从地图上看,文山离战区还有100多公里,来之前本以这里气氛一派紧张;可到文山州氮肥厂以后,当地的老百姓一片平静,生活、工作正常,交谈中他们觉得战场离他们很远,根本没有如临大敌的必要。 四、临战训练<br><br>  临战训练地――文山州氮肥厂,厂区地处文山州北部高登村,距文山县城2公里左右。我连于7月28日进驻文山州氮肥厂,到12月4日下午进入老山战区,历时129天战前训练,训练中我连共完成了以下任务:  <br><br>  1.临战适应性训练,主要是爬山,长途越野。<br><br>  2.以班为单位实施全天候找点作业,以排为单位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br><br>  3.轻武器实弹射击,手榴弹实弹投掷。 <br><br>  4.依托山岳丛林进行专业训练,以连为单位组织高射机枪实弹平射,兼顾对空射击项目。<br><br>   5.学习常用越语。<br><br>  到文山以后,上级重申几项纪律:‘一是不准外出,二是不准和外界通信,三是与外界打交道,遵守保密手册,不准谈部队情况。’<br><br>  在临战训练的日子里,大多数时间的生活制度是这样安排的。早上5点起床,然后全副武装跑步,我们是炮兵,不太注重体力训练,跑不长就回来了。回来后洗脸刷牙整理内务打扫卫生,吃饭,然后进入日常训练。<br><br>  过去在杭州一天三顿全吃大米饭,到文山我才知道大米饭还有兄弟。它的兄弟是云南本地的,名字叫红米饭,盛到碗里,是一种粉红的颜色,看着很好看,但是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只是硬一点,等到了肚子里,就不得劲了,肚子里像吃了砂子一样,红米在胃里来回锉。不久文山军供站给我部供应了优质大米,和杭州一样的大米。<br><br>  在文山州氮肥厂临战训练的129天,发生的事情的很多,常有几件事在我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br> (一)花边新闻<br><br>  刚到部队时,除了军事训练,就是政治学习,政治学习就是教导我们思想上成为一名合格战士,一切服从命令听指挥;再就是对男女关系的说教,团政委和营教导员最擅长这方面,到文山后反倒听不到他们讲话了,可能全团全营集中机会少了吧!难得一次集会还是围绕着打仗的事例讲。所以领导不讲部队就容易出事,氮肥厂发生了一件事。<br><br>  厂里一位女职工上厕所时,突然发出惊叫,讲在厕所中间的墙头上出现一个男人头再偷看。这下麻烦了,军民鱼水关系谁敢破坏,住在厂区院子里面只我们连和100迫击炮连,厕所离100炮连近一点,结果二个连一起查,也没查出结果,最后不了了之。<br><br>  大老安有天跟我讲:“班长的铺和他的紧挨着,发现班长晚上睡觉天天是一柱朝天,举的高高的。”我听后笑的前仰后合。“是啊!像他班长那样的我们部队有好多老战士,不是来打仗就要退伍回家结婚了。”<br><br>  过不多久,在国道旁边的一座山顶处,发现一具本地女青年的尸体,检验是先奸后掐死亡,尸体旁边遗落一副军用腰带,当时猜测,很可能是部队的人干的。当然这是猜测,没有证据就没有答案。全师三个团都驻在文山州,好几千人,保不准哪一个胆大包天铤而走险。又是在部队常常搞训练的山上,上战场的人心态是什么?眼看人就要去送命了,连女人都没碰过,心有不甘情有不愿。<br><br>  新兵是不会干,一是新兵胆小,二是新兵普遍年龄偏小,还处在少不更事的年龄。我们连长赵宝贵做事有趣,带领全连搞爬山训练,偏偏带我们爬出事的哪座山,不知连长是想教育我们呢!还是带我们参观呢!<br><br>  文山州的老百姓们对内地有羡慕情绪,对内地的军人尤其喜欢。特别是小姑娘,双眼盯着内地的小战士时俩眼水汪汪,碰到守不住的战士言语勾引和挑逗,就可以和你看电影,打台球。文山的台球业规模大,电影院旁边的广场上一排排的台球桌,大部分战士都慑于部队纪律的威严而老老实实做人,不敢和地方女青年来往。但也有不怕的,后来回杭州驻地后,有大量的云南来信寄到部队,部队清查后,很多战士受到处分。<br><br>回复 (二)练<br><br>  临战训练和在家训练上级要求不一样,要求实弹训练。全连集中在氮肥厂假山旁的水泥空地上,连长赵宝贵一声令下: “用实弹训练。”<br><br>“哗,哗,哗……。”<br><br>   战士们从汽车上搬十几箱实弹下来,撬开子弹箱,沉甸甸14.5mm口径的高机子弹亮了黄瞪瞪的光,平时我们用教练弹练压弹,跟玩一样,今天用实弹,心情难免有点紧张,各班的三四枪手每人拖一箱过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压……。<br><br>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股青烟冒出来……。<br><br>  八班三枪手吴江音用压弹机压炸一发高机弹.全连人员都紧张起来,个个身影像凝固了一样。子弹没炸,子弹头也没射出来,看来我们连实弹训练还是较安全的,不过再看吴江音脸吓的都白了……。<br><br>  团特务连工兵排就没那么幸运了。8月14日工兵排训练,用真雷布置一个雷场,全排人员进入雷场排雷做业。在排雷进程中,没想到中间的一名战士李华(江苏如东)在做业时突然触到一棵拌发雷。拌发雷“轰”的一声爆炸了……全排人员被炸……。<br><br>  工兵们周围全是地雷,有的挂上了弦,有的拉出了保险。工兵们心里明白,但一个个谁都不敢动。在这种状况下动一动就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可把雷场外的领导吓坏了,迅速调集场外工兵把地雷排除,才对受伤人员进行施救。触雷的那位战友――李华由于伤势重流血过多,终于没抢救过来而光荣牺牲,成为中国军工产品的实弹检验者,也是本团的第一位烈士。<br><br>  在杭州时,军委命令临战训练一个月就要上阵地。但昆明军区领导认为夏天上去人受罪,山上的蚊子特别多特别大,照顾我们是王牌部队,让我们天气凉爽些才上;另外临战训练时间长一点,多集累一点经验,多适应一下云南的高原气候。<br><br>  8月中旬通信管制取消,可以往家里寄信了,我团编入昆明军区战斗序列,番号为35155部队。写信落款:“云南省十支局35155部队81分队。”<br><br>  从浙江神不知鬼不觉地长途奔赴云南进行临战训练,封锁消息,一个月来家里的亲人们还不知道我们上哪去了。抑制不住的思乡思亲的心情,凡夫俗子谁也逃不掉,我第一封信详细地讲述了我们部队肩负的任务和目前的状态,并安慰了家里双亲和姐姐弟弟。同时请求家里把凤凰205相机寄给我用,想在战场上拍些记实照片,今后也是一个永久的纪念。可惜经全家研究决定,为了我的安全,下阵地的时候才寄,好心办了坏事,少了好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啊。<br><br>  有一天吃过晚饭,全连外训。班长领张军用地图,一块指南针,带领全班人员扎根腰带背着水壶就出发了。按照地图上画的行进路线,我们围着氮肥厂转了很大一个圈子,等转过了一看,还不如直走省事。后来走向乡间小路,天越来越黑,野外的土路非常难走。只有一支手电筒,而这里又是少数民族地区。虽然学习了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特点,但难保不出意外情况。走了半天,暗夜里一个人也没碰到,难道这儿的人夜里不出门。<br><br>  最后我们还是迷路了,我的鞋也淌进了稀泥里,老孙急的一会跑到坝子上,一会跑到小山包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找人找村庄――问路!终于在10点多找到了一户人家,一个小盆地中,独门独户的一家,树枝围的半人高围栏,中间几间茅草房,小小的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微光,班长朱建平大着胆子去叫门,从黑黢黢的屋里出来一个小个子。打开柴门,讲话听不懂,看他打手势是让我们进去,往院子看,院落中间的地下躺着一个人,佝偻着身体,身下没铺任何东西,也没响声。可以看出,这户人家没养狗,是少数民族家庭,像是彝族,对待解放军还是满热情的。<br><br>  后来二位班长朱建平和陈长安随主人进屋,我和孙宪才、管飞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到班长坐在凳子上,讲了几句话后,主人端了一碗什么东西双手敬给班长朱建平,我心里是暗笑,我要是班长,是不敢喝这碗东西的,正想着,管飞问我:<br><br>  “何斌,班长会不会喝下去”<br><br>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大家都没想到,班长朱建平双手接过后,停顿了一下,一仰脖还真喝掉了……。很快,二位班长出来了,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朱建平班长讲: “那碗东西黑糊糊的,吃到嘴里,倒没感觉到什么滋味,不过心里还是吓的不得了。”二位班长出来时,院子地上躺着的人始终没动……。<br><br>  我们只有再仔细研究地图,按照大概的方面走。到12点的时候,我们看到三棵红色信号弹在东北方向腾空而起,大家马上按信号弹的方向急速行军,信号弹就是命令,也是我们连今天训练的集结地。等我们赶到时,公路上一溜停着三辆大东风。连长赵宝贵掐着腰,站在第一辆汽车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通信员张仁欢(浙江新昌)拎着信号枪站在旁边。很快,全连大部分集结完毕,连长看了看表一声令下:<br><br>  “时间到,全体人员登车回营地……。” 浩浩荡荡地车队开回去了,当晚有二个班没有按时到达,走了几十里路回来。   有次我们全连出训,遇到前线下来的车队,从牌照上是看不到,所有军车的牌照都用白漆盖住了,只能从车型上看。我师的军车基本上是清一色的深绿色新型东风140六轮卡车,六轮驱动。而他们是深绿色老解放CA10型。我们都在后车箱可以相互望见,我们一个个全副武装、面目严肃认真;而他们是作风散漫、嘻嘻哈哈,当他们后车箱上的兵们看到我们时,可能是我们的憨态一看就是临战训练,他们一只手拉着蓬布撑,一边跳着蹦着,并有指点自己身体各部位的动作。我们明白,可能是他们在阵地上负伤的地方。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狂喜,增加了我们更多的愁怅。我们只能用无限羡慕的眼神望着他们车辆远去,只到后来我们从阵地上撤下来时才有了他们的体会。<br><br>  还有一件事是野外生存训练,可能在彝族乡和石牛角乡之间。连长赵宝贵讲这个地方和我们防御的船头地区相似,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右边是老山。我们团防守船头地区,船头也是全师作战最艰苦的地方。我们连在一个像是林科所似的单位旁边扎下营盘,筑高射机枪的阵地,挖猫儿洞,一切都按真正作战的模式来。除了挖猫儿洞,还需要搭帐篷,两人一个,发的有雨布。<br><br>  接下来就是吃了,饮事班提前发了大米和菜,各班自己做,一整套做饭家伙全齐。但数下面条最方便。连部为了提高对付越南特工队的能力,要求各排半夜时互相偷袭,取得证据更好。所以各班都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加强了阵地的戒备,一方面成立偷袭小组。<br><br>  夜里我和老孙分到一个组搞偷袭,我暗自高兴,老孙体力、胆量都是最大的,可以照顾我。夜里12点半时,我和老孙行动了。路线是老孙选的,走的根本不是路,我还有点困,跟在老孙后面。高一脚低一脚穿行在玉米地里,我没老孙走的快,很快我俩拉开了距离,我轻声喊他:<br><br>  “老孙!……”<br><br>  “老孙!……” 不知是他没听到还是故意如此,连头也没回,一阵忽啦啦声过后,迅速地消失在玉米地的尽头。 “好吗!这不是靠我吗?……”<br><br>  我的心本来就紧张,这下整个收缩到了一块,人也不困了,后退――肯定不行!前过吧――可能还能追上老孙!穿过一片玉米地,没看到老孙……。这时月牙状的月亮吊在天上,发出幽幽的冷光,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是什么虫子叫一阵停一阵,在矇眬的夜色中看不到一个人,但也可能有人在暗处盯着我,全连的人虽然在这座山上,这座山这么大,一个人也看不见。会不会有狼啊!会不会有鬼啊!我从小就怕鬼,这时小时候别人讲的鬼故事全在脑子里地闪现,越想越怕,怕的手心冒汗,脚越发走不动。我停了下来,静一静心,想想马上就要上阵地打仗了,牺牲的话,自己也会变成鬼的。都一样是鬼,想到这里,鼓足勇气,大踏步的跨上田埂,寻找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下山。<br><br>  我还是按计划去摸二排的哨,哪知顺着小路往下走,下坡刚转个弯,突然看到两边全是坟墓,是墓地,稀疏的玉米地里分布几座半人高的土丘,土丘前立着一人多高的墓碑,上面的姓名清晰可见,像一个个脸色惨白的人在那站着,哎呀我的妈啊!真要我的小命啊!怕什么就碰什么!但当时怕也没用了,最终克制住恐惧的心理,悄无声息地走下去。走了大约有300多米,看到二排的高机,有一位战友背着枪在10几米外来回晃动。当时别提我的心情有多激动,马上隐蔽,乘着月亮钻到云层山上一片漆黑的时候,潜伏到高机旁,卸掉了一枪手的坐垫,然后一溜烟地跑下山,转回我班阵地交给班长。在这次训练中,我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恐惧,让我久久难忘。<br><br>  投手榴弹实弹,全连集合在山上,连长站在山坡上一个挖好的掩体里,指导员手拿花名册,一个一个叫,下来一个,一人二棵,连长监督完成投弹动作,我是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榴弹,把手榴弹的铁环套在手指上,往山下一个洼地投去,没等手榴弹落地,我就趴到掩体里,心脏突突狂跳。后来上了战场,手榴弹遍地都是,想想真可笑。<br><br>  部队发放了高腰参战鞋(鞋底夹钢板),可以防剌。后来在一线走石头尖子,多亏了这双鞋。发放了止血带一条和急救包二只,都是战地自救用品。<br><br>  步兵连配发了阻击步枪,枪很长,上有高倍瞄准镜,打起来真准,1000米以内打八环不算好成绩,真是指哪打哪!阻击枪手真历害。我们以班为单位外出活动时,常看见他们在山上练习,用重机枪的子弹,打人可以穿透。当然和我们高射机枪弹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肚子上中一棵高机子弹,可以把肚子打成一个大洞。在1500米内可以打穿20cm的钢板,经过对越军作战特点的分析,我们连在战场上主要打平射目标,比如:“火力点碉堡、汽车、炮火目标指示等。”我们连高机实弹射击,每人20发子弹,把2000米开外的两副床板打成了筛子,枪口防火帽前的火焰喷出一米多长……。<br><br>  临战训练期间,团组织一次全团先行班集中训练半个月,在文山州东北方向七八里路的地方,有一个训练基地,与步兵进行了合成训练。基地外有团特务连侦察排的人员警戒,我老乡张广台一身的装备真帅, 54式手枪、微冲、匕首、电棍。 (三)文山风情<br><br>  我们以班为单位外出找点时,基本上是在高登村以北的几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云南的山上有很多怪石,奇丑无比,但又特别好看。山涧中常有钢丝吊桥,走在上面,左右乱晃,晃的人头晕。我班常常不知不觉围绕着一个森林公园转,几十里跑下来,转来转去又转到森林公园。<br><br>  到森林公园买瓶汽水,解解渴,看看风景。森林公园中有一座水库,水面有几平方公里。水质清澈照人,水面里有游船,坐在水库边清凉宜人。常常看到文山的男女青年抱着吉它来游玩,让我们说不出的羡慕。<br><br>  文山州的大街小巷有不少狗肉馆,大多叫XX健身狗肉馆。看的多了,心里发馋,饮事班做的荤菜太少。有次上市里买了三块钱的狗肉,一小塑料袋,找大老安来一块吃。他在小店买了瓶半斤的白酒,我们俩一块跑到氮肥厂后面的河边,准备大吃一顿。那狗肉闻起来香啊!全切成了长条状,还有扎碎的大蒜头和一些佐料,用手撮了一块,放在嘴里嚼啊,怎么那么肉――嚼不烂,喝一口酒,再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狗肉,怎么肉上还有皮啊!这个皮应该是狗皮,在我们老家,狗皮哪能吃啊,只能做皮袄。边疆风土人情看来还是比较特别。<br><br>  想起小时候在家乡吃的狗肉,老头子挎着竹篮沿街叫卖,喊着悠长的抑扬顿挫的“……香辣的狗肉”的声音,吊足了小孩子的胃口。当口袋有钱的时候,二角钱买上一大块,放在嘴里,那真叫香啊,这个味儿全不一样……。<br><br>  没多久,外出看到当地武装部的一个干部把一条狗吊死在树上,这位穿军装的干部提溜一支大号汽油喷枪,用火焰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把狗毛全烧掉,狗皮烤的焦黄,狗的肚子胀的很大,看到云南人这样吃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不下去了。<br><br>  在氮肥厂厂区中部有个圆形喷泉,喷泉旁有一片水泥空地,是队列训练的地方。连队设置一个哨位,我只要站哨,就有一个小男孩跑来和我玩。大约七八岁,圆胖脸,我一个人站哨也有点寂寞,和小孩子聊聊天,讲讲笑话逗他玩,有时我教他玩抓小石子,有时不注意的时候漏出一些泄气的话:<br><br>  “这次上战场,叔叔可能回不来了。”<br><br>  “叔叔,你会回来的,越南鬼子的子弹打不到你的,等你回来了给我带把手枪玩。”他听后表情非常认真的说。<br><br>  他的吉祥话,让我很感动,我把他当成了符咒,希望无限童真的语言可以保佑我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回来后,我要和这个小朋友好好的玩玩,给他买把塑料小手枪。可下阵地后,汽车直接把我们拉到了砚山县的铳卡农场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小朋友。时至今日,小朋友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往日的承诺成了永远的遗憾。<br><br>  有个星期天,我们连队集体去了文山市的西山公园玩,这个公园像是刚建不久,中间的九龙壁在一块大石头上雕刻了九条龙,算是镇园之宝吧。西山上还有几个洞,我们全爬一遍,可惜当时没拍照片。<br> (四)部队士气<br><br>  还有一件小事常常忘不掉,挖猫儿洞和练习埋排雷等训练。常到高登村北边的山上,炮营的几个连都要到那地方训练。当我们整队通过时,经过氮肥厂办公楼前篮球场边的几户农家屋边穿过,那是条近道。在小路边着一棵柿树,有碗口粗不算高,结的果实刚好下垂到我们头部的位置。人走在下面,不低头就会把果子碰到,手一伸也能碰到柿子。一天几次路过,天天都要看柿子。<br><br>  几个月的临战训练,果实也一天天的长大,一点点的成熟。因为天天路过,所以多少柿子我们心里最清楚。但直到我们上阵地,哪些柿子全部完好无损,上级也没有任何命令和要求让我们严守纪律,全凭部队长期教育的结果。从整体上来讲,我们部队是一支秋毫无犯的革命军队,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有战斗力。<br><br>  在文山州氮肥厂的篮球场上,部队晚上经常放映爱国教育影片。像《小兵张嘎》,《上甘岭》,《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英雄儿女》,《野火春风斗古城》,《江姐》等……。看多啦,剧中英雄人物的影子慢慢地占领了五脏六腑,又从五脏六腑扩散至四肢直至每个毛孔。让大家克服掉了怯意,脑袋里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杀气。<br><br>  在临战训练开始期间,部队流行对越南特工队的极度恐惧,了解敌情也是部队的日常活动。战略战术我们部队没得说的,着重是了解越南特工队的特点。据参战者介绍,越南的特工队有几个突出特点:“因为几十年来越南一直在打仗,和日本兵、法国兵、美国兵都干过,现在还在打柬埔寨,越南特工队全是特种作战的高手。实战经验丰富,他们不怕死、敢于发动自杀性攻击;不怕苦,能在热带丛林中隐藏数天不动,浑身被甲虫蚂蝗咬烂仍坚持攻击;善于夜间活动,特别难对付。”<br><br>   传说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后,有好几个人被抓过去了。其中还有位副指导员,传说副指导员带着一个通信员在路上被越南特工队包围。通信员反抗当场打死,副指导员怕死被俘了。被俘后受不了折磨叛变,全部交代了部队的情况。并在越南的电视台,公开宣传反华言论。我军没有坐视不理,派出武汉军区侦察大队,过去把他干掉了,脑袋带了回来。这样一来,通信员可以评烈士,家人可以得到抚恤;那个副指导员一家人怎么抬的起头啊!真不如和通信员一起死算了。要是摊上我,没有枪,我也要拉棵手榴弹和越军同归于尽,绝对不能让家里亲人蒙羞。这些都是我们战友间常谈的话题,也是后来阵地上光荣自杀弹产生的基础。<br><br>  我是83年底入伍,赶上津贴费调整到10块。钱虽然不多,但那时东西也便宜,一支牙膏才3毛钱,一双皮鞋才28元。当我们部队开到文山州时,享受战区待遇提高到15块,出门在外,钱多就是好一点啊。<br><br>  恰在这里,中央军委和民政部联合发文,提高牺牲军人的抚恤金标准。从240元猛增到2000元。2000元可是天文数字,当时是最大奢侈品就是彩电。一台18英寸彩电价值2000元左右,死了也可以给家里挣台彩电――值了。<br><br>  后来,死拼的精神在部队流行着,迷漫着,宁愿自杀也不当俘虏。团领导得到这个消息后,团长政委专门来炮营开会做报告,在氮肥厂办公楼前的篮球场上,团长大声的讲:<br><br>  “都想死,那仗打胜了,谁来庆贺啊,我这个团长还指挥谁啊,难道我们全团上前线,全是来送死吗?我们要打胜仗,牺牲再所难免,但牺牲的只有少数,我们大家有敢于牺牲的精神这是好的,但是不能抱着必死的心情上前线,就是演习还有意外事故。这就要求我们上阵地后,打仗不能盲目,要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我们不光打胜仗,而且还要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br><br>  84年的云南比内地开放。台湾邓丽君歌曲演唱片半公开的流传,这个时候内地还是在地下流传着。新兵刚到部队的时候,副连长家属探亲,他老乡特意找来几盘黄色磁带让他悄悄听,哪个黄色的磁带就是邓丽君的歌曲……。我们平均半个月可以看一下录像,连队在我们住的大通铺里架了台大彩电,放港台的武打片和邓丽君的歌曲。<br><br>  邓丽君真美啊!真漂亮!特别是邓丽君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色超短裙,脚蹬溜冰鞋,在溜冰场上优美地边滑边歌的倩影,真能迷死人。后来从阵地下来后在砚山铳卡农场休整,又看了不少邓丽君的歌曲片。<br><br>  驻在高登村的边防高炮部队操场上也经常放电视和电影。我在那看过邓小平国庆阅兵和黄梅戏电影《龙女》。参加检阅的部队都换新式军装了,我们部队打仗回来后才能换新军装;中国近代出的伟大的人物,毛泽东算一位,邓小平算一位,是真正能够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龙女的扮演者马兰,容貌俊秀,继严凤英之后的又一安徽黄梅的当家花旦。马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余秋雨,以精细见长的上海人看上了我们安徽的姑娘,看来安徽人还是可以上大台面的。但我对余秋雨先生还是有意见,娶走我们省的艺术家,我们再也看不到马兰的艺术表演了。<br><br>  11月下旬,团里统一组织排长和班长上老山前线看阵地,熟悉阵地。我们班长回来后介绍:“我师防守老山主峰和船头地区,接替陆军第11军32师,进入正面为23公里、纵深35公里的地幅内,担负着老山总共120多个阵地的防御任务。从艰巨性上来看,尤其是船头那拉地区风险大,老山有险可守,而船头那拉地区不光无险可守,还有几个前沿阵地暴露在越军的眼皮底下。越军要想进攻老山,首当其冲是进攻船头那拉地区,而船头那拉地区又容易被越南特工队渗透。而我团就是守船头那拉地区,所以肩上的担子特别重。”<br><br>  就要上阵地了,部队要求把自己的姓名血型单位写在白胶布上,粘在军衣内侧显著位置。以供受伤牺牲时后勤人员识别。姓名:何斌 血型:○型 <br><br>单位:35155部队81分队<br><br>  同时颁发老山者阴山参战纪念章一枚。厚绒鹅黄毛巾一条,上印〈老山者阴山自卫反击作战胜利纪念〉红字和二朵大红花,落款昆明军区一九八四年九月。仗还没打,纪念品就发下来了。在我连的大寝室里,有调皮的战士高声叫卖毛巾,标价5块,当然有价无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