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那些年》，上部81

红山文醉

苏林走了，马小倩望着他的背影，多么熟悉的背影，多么熟悉的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彼此深爱着却不能在一起，她和他近在咫尺却如天涯永隔。这就是命运，这是上帝的安排，一场事故摧毁了她的身体，毁灭了她的梦想和前程，也毁了她的整个人生，她感慨人的命运在自然界是那样的渺小和不堪一击。

那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人流中。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那片心，可时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锯，将他们的梦想和所有期盼分割得七零八落。

还会和他见面吗？他太可怜了，甚至比她还可怜，可她却没有任何能力去帮他，只能让他在未来的世界里孤独地去经历疾风骤雨，相信他能将自己煅打成一条不屈不挠的硬汉。

他们仿佛就是两条直线，刚刚相交于交点就各奔东西了，在茫茫地立体宇宙中，这两条直线可能再也没有交点。

沈华望着苏林消失的背影，心情是沉重的，唉！多么好的青年，他和女儿真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她又望着女儿挂着泪花的脸，她的心像被刀割，这种痛苦倒不如落在自己身上，她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宝贝，可这无情的天灾人祸改变了女儿的命运，她也束手无策。但好在今天他们终于见了一面，相信女儿的心理会轻松一些，她知道，虽然女儿拒绝了苏林，但她的心却一直挂念着他。

“倩，咱回家。”小倩点点头，沈华推着女儿，走进深深的巷子。

秋天的牛头山五彩斑斓，杨树叶子黄了，杏叶红了，枫叶如血，黑松林依然郁郁葱葱。山上和甸子田的庄稼也分了五色，牛沱河的水依然不知疲倦的一路欢歌，不时有路边的柳叶悄悄地飘落在河里随波逐流了。

石景荣最近窝着一肚子火，外孙女韩雪凝失踪了，后来听说女婿韩松原给她请媒人提亲，雪凝才离家出走的，他去韩家质问女婿，才得知雪凝和苏林的事。那天他本想痛骂女婿韩松原，可一听说苏凤德的二小子打雪凝的主意，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 我家雪凝本金枝玉叶，你苏家的二小子就是块土卡拉，真是老鹞子放屁——想得高。他注意到了，苏林一连几天没见人影，是不是他把雪凝拐跑了？唉！这丫头大了谁也管不了，真要是嫁了苏家二小子，那就受一辈子穷吧。他家老大苏峰娶媳妇全是借的钱，苏凤德又大病一场，一屁股债还没还清，哪有钱娶媳妇。

后来听说雪凝来信了，她已经到了沈阳姑姑家里，他还不信，直到昨天在胡同里撞见苏林，他的心才踏实了。但他心里的火气还没有全消，总想找个机会发泄了才成。他背着手迈着方步缓缓地走向坝堰，听着大喇叭又在尖声尖气地广播，嘴角都磨磨叽叽地起了白沫，他几次想抢过话题发泄心中的怒火，但大喇叭却噜噜起来没完没了。

好容易等到大喇叭住了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直接说苏家二小子的不是？这不是明摆着出来说人家孩子坏话吗？岂不在众人面前落个老而不尊。可偏偏这个时候，他看见苏林牵着大青马过了河，他又瞅了瞅跟前没有苏家人在场。就咳嗽一声张了口:

“看了吗，苏凤德的二小子，念那么多书有啥用，这不还得顺着垄沟找馍吃，年轻人，不是念书的料，就该趁早回来务农，还能练出个庄稼把式，这下可好，书没念成，力也下不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样的后生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我看哪，连个人儿(媳妇)也混不上喽。”

人们面面相觑，都为老石的这番言论而吃惊，但有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老石是因为苏林和他外孙女的事而恼火。一直沉默的于春望了一眼过了河的苏林，又瞅了瞅老石，他也明白了八九，于是说:

“老石啊，你的话我不敢苟同”。

“什么狗同？”老石疑惑地问。

大喇叭抢了一句“我也不太明白，可能就是你说的话狗都不爱听。”

“哈哈哈——”人们被大喇叭这个活宝逗笑了，气氛立时轻松了起来。于春慢条斯理一字一板地开了腔:

“易经有云:宇宙间万事万物生克制化，阴阳五行变化无穷，阳极转阴，阴极转阳，古人有云‘后生可畏”，切不可草草盖棺定论，古往今来金榜高中之庸才比比皆是，名落孙山大器晚成者不乏其人，姜子牙七十三岁入相，蒲松龄落榜也能青史留名，我看哪，苏林这孩子还真不赖。”

人们都信服于春的一番见解，也信服他的满腹经纶。谁都知道于春家钱没多少但他读的书可是真多，他这辈子就是靠着看书打发时间，没有其他爱好。

大喇叭伸出了大拇指:“哏！黄家坝我就服你于春，你说的这些道道儿我不全懂，但知道你说的是咋回事。”

一席话说得石景荣哑口无言，他本以为人群里没有苏家人但说无妨，他不明白他于春和大喇叭为什么傍着苏家说话。他明知再说下去也根本不是于春的对手，他转身迈着方步无趣地离开了。

大喇叭嗖嗖嗖嗖一溜小跑钻进西四胡同，转眼来到苏凤德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