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陀与鲁迅先生及夫人许广平

一个执著于文字的乡村歌者

<p class="ql-block">  师陀少年时代就喜欢上了文学,当作家的梦想其实早就在心田里种下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求知欲和创作欲越来越旺盛。这在他晚年写的回忆文章《我的创作道路》里可以找到明确的答案。</p><p class="ql-block"> 他在开封求学时期思想是苦闷的。当时他才十六岁,已经喜欢上了革命文学。由于战乱,学校停了课,他回乡下住了一年,无聊之极就看大哥王乐超从外面买回来的文学作品打发日子,这是一些当时非常的进步杂志和书籍。其中有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说月报》和《东方杂志》,北京语丝社出版的《语丝》,胡寄尘编辑的《小说世界》等。单行本有著名作家郁达夫的《沉沦》,郭沫若的《女神》,鲁迅的《呐喊》《野草》以及《朝花夕拾》,据先生自己坦白承认,他的创作风格是受鲁迅先生的影响。少年时代他写有一本《孟浪杂记》,都是模仿鲁迅先生的文风,遗憾的是没有保存下来。</p><p class="ql-block"> 但是从侧面可知,师陀是熟知鲁迅先生的,而且从心底永远的敬佩和尊重。他在写给很多文友的书信和回忆文字中曾经说过,他是“鲁迷”,鲁迅先生的学生,先生的书他最爱看,不管是小说、散文、杂文还是其它的日记什么的,只要在书店里或者地摊上看到,总要一一买来,一饱眼福。有时遇到囊中羞涩,想办法借了别人的钱,纵是饿几顿肚子,也要买到。鲁迅先生的书在师陀心里,就是最好的最宝贵的精神食粮,少了一顿就感觉不行。</p><p class="ql-block">​ 师陀和鲁迅先生(1881——1936)生前都在北平(北京)住过,各自留下过传奇的故事和传世的作品。只是他们因时间早晚擦肩而过,并没有真正相遇而已。鲁迅先生在北平生活居住十五余年(1912年5月——1927年8月),他在此也频繁换了四处地方,前二处房子自己和兄弟购得,不过终归最后有了真正自己的房子——西三条胡同21号的一处四合院。他把他的母亲和旧妻朱安从浙江绍兴乡下接来同住,他的兄弟周作人也是中国文坛上的风云人物,文名不逊于鲁迅先生。</p><p class="ql-block"> 据有关资料介绍,这处四合院当年只发了800块大洋。鲁迅先生是借了当年的老朋友齐寿山和许寿裳两位的,这笔借款直到他1926年去厦门教书才陆续还清的。</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师陀在北平生活写作共计四年(1931——1936年),主要靠微薄的稿费维持生计,所以一直以来非常拮据,天天寄宿在狭小阴暗和潮湿的小公寓里,艰难度日。哪有充裕的钱款在北平置地购房啊!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对读书的渴求和炽热的创作热情。 1936年,二十七岁的师陀先生(芦焚)已经在《大公报》《现代》《作家》《文学》《文学季刊》等发表几十篇短篇小说和散文,业已成为中国文坛三十年代享誉盛名的年青作家了。</p><p class="ql-block"> 1936年8月,由于日军进犯绥远(今呼和浩特市),北平战事吃紧。师陀从北平奔赴上海。</p><p class="ql-block"> 10月19日,中国近代伟大的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鲁迅先生在上海病逝。文坛震动,举国同悲!22日,中共中央、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发电《为追悼鲁迅先生告全国同胞和全世界人士书》,号召全国民众,继承鲁迅的遗志,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和世界和平而奋斗。</p><p class="ql-block"> 当天,成立了由蔡元培、宋庆龄、毛泽东、内山完造、A·史沫特莱、萧三、曹靖华、茅盾、胡风、周作人等十三人组成的治丧委员会,并向全国发布《鲁迅先生讣告》,申明:依先生遗言,不得因为丧事收任何人的一文钱,除祭奠的花圈挽词以外,谢绝一切金钱上的赠送。</p> <p class="ql-block">  当年师陀得知鲁迅先生逝世的噩耗后,心情相当悲痛。他在晚年(1982年正月初5)写给河大文学院教授师陀研究专家刘增杰的信中祥细阐述了事件的经过,虽然过去了近半个世纪,仍然恍若昨日。</p><p class="ql-block">​ “从他老人家去世的头一天起,我每天赶到胶州路万国殡仪馆去守几个小时的灵,前后好像共计三天。殡前有少数人绕棺瞻仰遗容,我也是其中之一。只见他穿着酱紫色袍子,安详地睡在棺材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起灵以后,送殡的人排双行,据说在市区只有几千人,但是出了市区,我向前后望望,都看不到头,估计约有两万多人。跟我并排走的是艾芜同志。走到万国公墓,天已经黑下来了。隔着墓穴,我看到从福建赶来送葬的郁达夫,我没有上前与他打招呼。等他老人家安葬以后,是否有人讲话我记不得了,大家三鞠躬敬礼,巴金约我回万国殡仪馆,那里由治丧委员会置办的席面。因为我太疲劳,又很悲伤,进入市区,我便下车回家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回家后的师陀又怎能睡得着呢?连着数日的奔波,辗转反侧,孤灯难眠,回首往事如烟如风并没有消散,无数个百天深夜捧读先生的著作,那一字一句文字的力量似乎“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了。他感觉自己的骨髓和血液里都灌满了先生的话语,眼前漂浮着先生伟大的影子。白天出殡的一幕幕如电影的画面,挥之不去。排了十几里路哭泣着来送行的群众,肩膀上缠着黑纱高擎挥舞着写有标语的旗子和横幅的路人,齐声高唱着激荡人心的抗战歌曲和反复诵读着先生的诗句,十六位抬棺的文艺界著名作家,棺椁上覆盖的那面鲜红的民族魂的旗帜,怀抱着幼小的海婴默默低头哀泣的鲁迅夫人许广平,苦难深重的国家和身陷囹圄的自身……他的胸中早已燃烧起熊熊的火焰,他再也躺不下去了,翻身披衣起来,推开窗户,借着外面如水的月光,奋笔疾书写下了《他给我们的并不算少》这篇悼念鲁迅先生的文章,直到月亮在西空慢慢隐形,东方显露熹微的霞光,他才又躺下沉入了苦乐参半的梦乡里去了。</p> <p class="ql-block">  这篇《他给我们的不算少》的鲁迅先生的祭文写于1936年10月28日夜,很快就发表在11月5日《中流》第一卷第五期“鲁迅专号”上。《中流》创刊于1936年9月5日的上海,是鲁迅先生在中国处于“内外忧患”和国民党文化严重禁锢的时期艰难组织创办起来的,半月刊,由上海杂志公司负责发行,1937年8月5日停刊,共计出版22期。它是一份充满时代气息,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左翼文学刊物,主要撰稿人有鲁迅、茅盾、巴金、叶圣陶、张天翼、艾芜等。鲁迅先生逝世前的一个月里,在身体状况和处境最不好的时期在其连续登载了十多篇文章,大部分是杂文,猛烈评击了国民党反动政府对民众的迫害和对文化的杀戮,以及对那些摇头乞尾所谓没有骨头的反动文人的嘲讽,他预见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政党一定会给千万民众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对于生的渴望和对于死的淡然,犹如面对花开花落。这足以证明鲁迅先生对这份亲创刊物的喜爱和对其寄予的深切厚望了。</p><p class="ql-block">​ 师陀在其文中开头这样写道:“二十日下午,去殡仪馆看鲁迅先生,他已安然睡着了。深深的灵堂布满了花,窗和门都遮着绒幔,因之极其幽静。虽然心已沉沉的沉下去,但并不以为死,仿佛还听见他呼吸。”</p><p class="ql-block"> “据说这个人生性很冷酷:如此说的那帮人,自然也有道理,因为先生正是主张纵是落水狗也要打的人,且也当真那样一路打了过来。但另一方面,恰恰证明了先生对弱者和青年人的爱护。” </p><p class="ql-block"> “一生中,他看见的是流氓骗子的无耻的欺诈,为着填满那无餍的私欲怎样糟蹋了人民,又一片片送掉了国家;他看见的是被蹂躏者的挣扎,呻吟,年青的人为自由同人民的幸福遭受枪杀;他还看见痞棍们用武力为帝国主义训练奴才……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厌恶腐蚀人性的世俗。他以无限的热情,无尽的精力,为正义战斗一生。”</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鲁迅先生是从沙漠里上来的,那里没有水源,没有花草,有的只是不易耕植的一片沙碛,他一路种下花木,寻觅甘泉。这中间,他倾听着自己沙沙的脚声,似曾感到寂寞和一点凄凉,却不忘寻求路径。他翻越一些苍鹰遨游的小丘,像《过客》中的过客,又踉跄的穿过日暮荒野下的垒垒荒冢,毫不停留。这趟跋涉,是一段多么艰难的脚程啊!然而他终于跨过尸骸,置身于活人的世界中了。他同样走在最前面,掩护着这支破烂、饥饿而有着火热的心的队伍,时时发出警告,一路战斗,浩浩荡荡向着幸福的国土进军。现在他倒下了。他挥一挥手——</p><p class="ql-block"> 走,只管走路,莫管我!”</p><p class="ql-block">​ 师陀先生在文章结尾处深深的哀悼又满怀信心,几乎大声疾呼道:“但是,切莫忘记那宁愿战死,莫作奴隶的警告,损着别人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这虽然是从垂危者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但它将响遍全世界。因为每一个要做人的人都应该受尊重。我得说:这已经够了。他用尽最后一滴血,给我们的不算少。”</p> <p class="ql-block">  本年,在文艺界开展的“国防文学”与“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两个口号的争论中,师陀毫不犹豫分别在鲁迅、巴金、曹禺等人联合签名的《中国文艺工作者宣言》和郭沫若、茅盾、叶圣陶等联合签署的《中国文艺家协会宣言》上郑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表达了自己对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热诚拥护和加强文艺界团结的强烈愿望。</p><p class="ql-block"> 1941年——1947年,师陀为了生计担任苏联上海广播电台文学编辑,由此接触到了更多的外国优秀作品,这也许为他以后创作话剧埋下了伏笔。</p><p class="ql-block">​ 1942年10月,抗战时期,由师陀亲自主笔,改编于俄国作家安特列夫的剧本《一个挨耳光的人》的四幕剧《大马戏团》正式在沪港公演,著名编剧电影艺术家黄佐临亲自执导,内地知名青年演员石挥路珊张伐英子联袂出演,一时轰动整个上海滩和香港,连演四十天七十七场,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它由此赢得了众多评论家的高度赞誉,影响力可谓深远。它已不仅仅是一部人民喜闻乐见的话剧,简直就是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催人警醒振奋人心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其中《华文每日》评论:它给贫弱的中国戏剧文学带来了意外的宝贵的收获。</p><p class="ql-block"> 评论家洛城在《影剧》上著文: 师陀是一位“从不曾接近舞台”的人,这部《大马戏团》却是优秀的作品,在文学的评价上,已占有一席崇高的地位。在戏剧的综合性上,似还有所缺点,不过在这上面足以证明师陀的文学修养是达到了何种程度。</p><p class="ql-block"> 评论家小马《申报》:在今日我们能看到《大马戏团》,正如李健吾先生所说“为我们这老大的中国庆幸。”</p><p class="ql-block"> 鲁迅的夫人许广平这时期也滞留在上海。她也带着孩子观看了《大马戏团》,并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师陀先生在晚年创写的文章《我为什么改写&lt;大马戏团&gt;》深情回忆了他和许的多次交往,记忆最深的一次那是《大马戏团》首演之后,师陀为写鲁迅的什么文章特意登门请教许广平,她笑着告诉师陀:孩子们要感谢你啊!师陀当时不明白,他为成年人写的话剧,孩子们怎会喜欢呢?许多年过去了,他也没再顾上问。笔者猜想,这里面也许有老虎和狮子的表演吧。</p><p class="ql-block">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时光流转,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斯人已逝,我们只有在有限的文字中怀想他们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邵永写于北京</p><p class="ql-block"> 2022.5.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