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小满”：最爱垄头麦

白开水

以“小满”为题材的名诗很多，其中当属欧阳修的《五绝·小满》写得最美。

——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这是一首描写24节气当中“小满”的风景诗。小满之日，欧阳修身处夜莺啼叫、柳影婆娑、皓月当空、麦穗飘香、和风落花当中，这是怎样的一派田园风光。

四句二十字。三个动词“啼”“醒”“笑”，把一个偌大的世界“和谐”到一起，除了欧阳修有这本事，再无第二。

从视觉效果上看，冷暖色彩搭配错落有致，妙趣横生，蓝、绿、青、黄、红、白、紫一样不缺。夜莺，柳树，皓月，天空，田垄，麦穗，和风，落花——实实在在的物和景，符合欧阳修倡导的平实文风，但勾画出来的画面又实在是太优美、太雅致、太大方。

欧阳修为江西庐陵人（吉安），后随母亲投靠到湖北随州叔叔家。17岁在随州参加高考（科举），没考上。复读两年再考，又没考上。而后他被胥偃（后来的老丈人）带到首都开封，宋朝的时候开封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地方。

换个地方，欧阳修就开始如鱼得水了，又加上胥偃的保举，先后参加多种考试，都获得第一名，成为监元和解元，第二年又考了个第一，成为省元。再参加皇帝亲自监考的殿试，进士及第。这次虽然没中状元，但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被授任将仕郎，到西京洛阳做留守推官。

像欧阳修这样的才子，自然也是“乘龙快婿”。到洛阳后，欧阳修也就成为了恩师胥偃的女婿。同时，欧阳修也结交了很多有才华的好朋友。加之上司吴越忠懿王钱俶之子、西京留守钱惟演的厚爱，整天就是吟诗作赋、吃喝玩乐。后来钱惟演政治失意，欧阳修由洛阳重返开封编修《崇文总目》。

那个时候的北宋王朝开始贫富差距拉大，社会矛盾日益突出。好朋友范仲淹认为是腐败问题，呼吁改革。欧阳修认为冗官冗员才是根本问题。最终，改革失败，范仲淹贬到饶州，欧阳修贬到夷陵（湖北宜昌）做县令。

过了几年，欧阳修又被召回开封，还是编修《崇文总目》。后来又参与和范仲淹他们推行的“庆历新政”革新，又遭失败。范仲淹又被贬。欧阳修上书，无果，被贬到滁州（安徽滁州），后又去了颍州（安徽阜阳）、应天府（河南商丘）等地。

正是在滁州的时候，欧阳修写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记》。因在滁州治理有方，又回到开封。没几年，因遭诬陷男女关系又被贬。刚要贬去同州的时候，宋仁宗后悔了，把欧阳修还留在开封，留下来开始修《唐书》。

这个时候的欧阳修都接近退休的年龄了，实在是心灰意冷。他不想跟朝廷玩了，主动要求回老家江西庐陵任职，但三番五次没调动成功。没有办法，欧阳修重新修撰史书。修完《唐书》修《新唐书》，又修《五代史记》（即《新五代史》）。

欧阳修本是南方人，成年后一直工作生活在北方。开封、洛阳、商丘、阜阳、滁州，这些地方，都是宋朝的粮仓，盛产小麦，关乎国家粮食安全。所以欧阳修在写《小满》的时候，为什么“最爱垄头麦”了。

古人写诗，要不写意境，要不写人生，欧阳修这首《小满》，两者皆有，但轻松和谐，看起来是一首从头到尾的风景诗，最后一句“迎风笑落红”实则暗藏人生哲理：人，要用知识不断地修身充实，才能成熟并有所价值。

用拟人手法，写出即将成熟的麦穗的心理活动，这才是欧阳修的厉害之处。麦穗吐槽落红（花儿）的腹内空空，容易随风飘落，被来往行人或车辆辗成尘土。

欧阳修站在层层麦浪里，听夜莺在柳树枝头自由啼鸣，看明月照亮万里长空。心里想，世间百花在小满之日都已落红，只有快成熟的麦子在风中微摆，好一番即将丰收的希望。

欧阳修在小满之日所看到的，不仅仅是一片美好的田园风光，也暗藏了儒家的中庸之道。他诗中描述的小满之日的物与事，都刚刚好：夜莺在柳枝上啼鸣，而不是鼓噪；明月在苍穹中亮着，而不是炫耀；麦子并未成熟，还没有满饱；只有风儿在对着凋落的花儿吐槽。正所谓凡事要“小满”，忌讳“大满”，“满招损，谦受益”，就是这个道理。

人生总有些许遗憾。这也是《小满》中最后一句“迎风笑落红”的寓意所在。欧阳修正值美好年华时，家庭背景不行，虽投靠叔叔，但毕竟也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几次高考落榜，多次革新触犯别人利益和被诬陷被贬，每个阶段他都想追求完美时，发现总是会有不尽其意的地方。

人生也就是如此，有起有落。但能从节气中获得写作灵感，悟得小得盈满的通透之道，这才是欧阳修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