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的个体户

黄海昇

<p class="ql-block">  疫情期间,农贸市场关闭,临时自发的路边流动菜市形成。每天早上六七点开始,前来买菜的市民匆匆忙忙地前来选购中意的菜蔬。小商贩们心情紧张忐忑不安,跟城管打起游击战拉锯战。你来我撤,你走我上。场面不同一般,很有特色。本人身临其境,切身感受,记录一二,以飨读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卖莴苣的女孩</p><p class="ql-block"> “自家种的莴苣,一块钱三根,两块钱五根。”</p><p class="ql-block"> 老远就听见小广播里的女孩吆喝声,清脆悦耳,由声指引,一辆电动三轮车上堆满很高的新鲜莴苣,短粗大小不一,绿油油略带着点紫红的肥厚叶子,还有露水珠滚动在叶面上,一股青香的粘有泥土的芬芳。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地里收割不久。</p><p class="ql-block"> 卖莴苣的是一个小巧个头身材匀称的二十岁左右女孩,口罩遮住半个脸庞,小头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双眼皮,高挺的鼻梁,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一看就是美人胚子。</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就有三五个男女顾客围着菜车挑拣莴苣,卖菜女孩也跟着帮忙择掉莴苣上多余叶子。莴苣不错,价格便宜,几乎就是批发价。不贵,菜好,忒实惠。</p><p class="ql-block"> 这个卖菜女孩很会做生意,使用小喇叭吆喝,声音大,广告语简单明了实在,容易引人注意。首先告诉你莴苣是自家地里种的,不是贩子,没有中间差价。接着“二选一”,好多人都是按个意思购买,既简单又好算账。</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这样一个卖早点的老板,问顾客要荷包鸡蛋是夹一个还是二个,也是“二选一”,往往是要两个较多,有异工同曲之妙。</p><p class="ql-block"> 所谓“买卖争分文”,便宜一点是一点。薄利多销,不压货,出手早,赚钱快。这个卖菜女孩很会揣摩顾客心理,懂得生意经。倘若,出现直接买十块钱三十根的顾客,就再送三根莴苣,她把货优价廉发挥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卖龙虾小伙</p><p class="ql-block"> 摊前两个塑料筐——左筐龙虾发白、个头略小,十五元一斤;右筐龙虾发红、个头稍大,二十元一斤。活鲜的龙虾在塑料方筐里乱爬乱动。</p><p class="ql-block"> 买家指定哪筐,问要多少,捧出龙虾放在地上,卖活不卖死,不再挑大小,只把死的扔掉。一般都是买二斤以上,出数,能炖一锅。</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热情洋溢,带着笑容,说话干练,动作麻利。一问,是退伍军人。怨不得行为果断不拖泥带水。让我记忆犹新的还是一个细节,小伙子做得不错。就是每一次把龙虾打包交给顾客时,总要叮嘱一下:到家后把龙虾倒在清水里放少许盐和滴几滴醋,让龙虾吐出体内的脏污杂质;到对面小卖铺买一包炖龙虾调料,味道独特,小孩子爱吃。</p><p class="ql-block"> 倘若还有人嫌右筐龙虾个头小,放在汽车后备箱里面的塑料筐里有二十五元一斤再大一点的龙虾。让顾客去比较去选择,而且早有预备,满足不同顾客需求。小伙子很有头脑。</p><p class="ql-block"> 我好奇地问:从哪里进的货?</p><p class="ql-block"> 小伙也不隐瞒,大方地回复:从微山湖发来的。</p><p class="ql-block"> 我接着问:你这满满的三大筐,一天能卖完吗?</p><p class="ql-block"> 他笑着回答:我已经买完两大筐了。</p><p class="ql-block"> 看来,生意不错啊!听他说水产品必须在两天内全部卖完,不能压货,因为有损耗折秤减重。如今的人都认活的,图个新鲜。听他说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十年,积累了不少贩卖实战经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卖蜜薯女子</p><p class="ql-block"> 三轮车上的蜜薯粗细都有,细的细长小个,粗的粗壮大个。价格都是十块钱三斤。一口价,不还价。</p><p class="ql-block"> 穿着草绿色防晒服的女子,三十岁左右,高鼻梁双眼皮。凡是围过来挑拣的顾客,她都教他们选购技巧。</p><p class="ql-block"> 我把印象最深的几句话摘录如下:宁选头不选尾,头要细尾要粗。蒸吃,选小的;做饭,选大的。熬稀饭,忒甜,忒香,小孩爱吃。血糖高,建议不要买,含糖量大。到家后从塑料袋里倒出来,蜜薯怕捂。刚从地窖里拿出来,最好常温放置。千万不能放到冰箱里冷冻,容易变质发苦。</p><p class="ql-block"> 她本来在农贸市场里有摊位,疫情封闭,只好临时到路上流动兜售。尽管如此,许多老顾客还是找来给她捧场架势。想买的人,你不用找他,他自会找你。这样的生意是多么好做。生意让这个女子做活了!主要还是女子实在厚道,真诚实意待客,童叟无欺。看来 ,老实人还是招人待见的,尤其是厚道的生意人,连老天也会眷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卖萝卜大叔大妈</p><p class="ql-block"> 大红萝卜摆在三轮车的边缘当样品,吆喝是十块钱三斤,但问津的少。这么新鲜水灵的萝卜竟然没有人买,大都到对面买小萝卜。偶尔有经过的,嘴里嘟噜句:大萝卜心最糠。意思就是说大萝卜里面是没有水分,糠,不好吃。顾客是不容解释,瞟一眼就匆匆而过。</p><p class="ql-block"> 卖萝卜的是一位七十多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铜锣皮肤、满头白发的大叔。不知是穿的少还是没人买萝卜的缘故,一副无力疲惫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我问:大叔,家里种了多少这样的萝卜?答复:三亩地。</p><p class="ql-block"> 我接着问:那得批发卖啊!答复:包的是塑料大棚,分批种植。</p><p class="ql-block"> 我再问:没雇人手帮忙吗?答复:没有雇人,只是老两口操持。</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个身穿紫红色薄袄、头发黑白掺杂、年龄七十左右的大妈手里端着一个稍大的不锈钢茶缸过来了,里面是从斜对面早点店买来的豆浆,热气腾腾,还有三五个煎包。是买给大叔吃的。大叔吃罢,大妈又自个打了半缸豆浆,没有煎包,简单吃早饭。</p><p class="ql-block"> 大妈看了我一眼,问道:小伙子,家里几个孩子?我答:两个,一子一女。</p><p class="ql-block"> 又问:都在上学吗?回答:是的!子上高中,女上初中。</p><p class="ql-block"> 再问:工资一个月多少钱?回答:一百一块钱一天,三千三一个月。</p><p class="ql-block"> 大妈听后,满脸诧异。</p><p class="ql-block"> 重新审视我一眼,说道:真不多!我儿在南京一个学校当校长,一个月工资是一万八,还不够花。</p><p class="ql-block"> 我羡慕地问:为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大妈说:每个月有房贷,还有单位的人情来往多,花钱的地方多哩!</p><p class="ql-block"> 看来,挣得多花的也多,挣得少花的也少。</p><p class="ql-block"> 可贵的是老两口自食其力,靠自个劳动生活。儿子争气,工作生活在大城市,成为城里人,引以为豪的表情里也有无奈的流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卖干㸆鱼的老大爷</p><p class="ql-block"> 陈旧的塑编袋皮上一小堆晒干的“沂河”小鱼。我们这里儿的人喜欢吃辣椒干㸆鱼,是一道顶好吃的地方风味美食。制作的原料主要有㸆鱼、青椒、大蒜、干红辣椒、葱、姜。刚出锅的干㸆鱼虽椒味窜鼻,但辣香味总是令你口水溢出。火辣辣的风脆椒香,卷在煎饼里满口脆香,刺激着味蕾,让人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是特好的下饭菜。</p><p class="ql-block"> 从穿着上就能判断出卖干㸆鱼的大爷是十足的农村老头儿。七十多岁年纪,矮瘦,背微驼,皮肤黝黑,双手青筋凸起,青灰色的小薄袄,发皱的裤子露出没穿袜子的黑脚脖子,黑布鞋上沾满零星的泥巴。浑身上下是黑不溜秋模样儿,仿佛是从非洲来的黑人。人家非洲人,皮肤黑但牙齿洁白整齐,大爷是皮肤黑牙齿焦黄稀疏。看来,是抽了一辈子旱烟袋,把牙齿熏黄了的。</p><p class="ql-block"> 四十块钱一斤的干㸆鱼,卖的不算好,只是偶尔有人来买。疫情期间,各行各业放假,人都不上班,收入减少,购买力下降,老百姓兜里没钱啊!想吃啥都得事先掂量一下儿再做决定。</p><p class="ql-block"> 大爷用的还是以前的传统钩盘秤,在使用电子秤的商贩里面,他特别醒目。他都是高高的秤杆,给够给足前来购买人的斤重。厚道人,吃点亏,不欺客。还有,大爷不会用微信和支付宝。倘若有人来买鱼,算完钱后,就得让人家手机扫临摊的卖蜜薯的大姐的微信或支付宝。如今出门很少使用现金了,都是用智能手机支付,这种高科技玩意儿可就难为了没有上过学的大爷了。</p><p class="ql-block"> 最为可怕的是被城管逮到,全部没收还要罚款。流动摊点的确阻碍交通。听说,前几天大爷就被城管的瘦猴揪到过一次,所有东西都被拉走了。第二天过去处理,找到瘦猴儿,瘦猴儿倒是满脸笑容,客气地指着不远的紧闭的房间说,找领导解决吧!大爷胆怵歪歪地壮胆敲了敲门进去,胖头领导也是满脸堆笑,笑的像弥勒佛,非常热情很客气对他说,他的东西都在楼下的伙房隔壁保管呢,没上锁,自个过去拿走就是了!看他年纪大,不容易,不罚款,下不为例。大爷是感激涕零,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庆幸今个儿遇到官家好人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到了楼下,盘秤和破旧的脚蹬三轮还在,那一包价值三百多块钱的干㸆鱼不见了,满屋寻找都是没有。就心急火燎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赶紧返回楼上找胖头领导问个究竟。领导依旧满脸笑容而且沉稳肯定地说,他的东西一直放在那个屋里面呀,怎么会不见了呢?!又没人拿,不会是夜里给老鼠野猫偷吃了吧!大爷听罢,心理已是明白了七八分。老实巴交的大爷哑巴吃黄连,打碎牙齿往嘴里咽,只好无可奈何地耷拉着头浑身无力的离开了城管大队。</p><p class="ql-block"> 后来大爷就落下个一听到“城管”二字就揪心、打怵的毛病,条件反射似的嘴巴抖动不已,手忙脚乱,赶紧收起摊位,把小鱼包好扎紧,低头掩面,仓皇地蹬车逃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修车铺的孙师傅</p><p class="ql-block"> 孙师傅黑瘦高个儿,六十岁左右,操一口丰县口音,戴个青色遮阳帽和一副防尘眼镜,防备杨树飘下的絮棉过敏伤眼睛。 </p><p class="ql-block"> 他这儿是定点“市民服务点”,挨着小区大门一侧,地方不大,不足十平方面积。长方形的摊点,一面靠墙,两面围着不锈钢栏杆,露天,里面堆了许多换下来的废旧自行车、电动车的车架和轮胎。</p><p class="ql-block"> 疫情期间,大都居家少出门。修车的活儿不多,清闲着。闲暇之余,总见孙师傅要么拿支铅笔练字,临写硬笔字帖,要么就捧着一本书低头阅读,聚精会神,旁若无人,跟不远处的叫卖吆喝的摊点形成一动一静的鲜明反差。</p><p class="ql-block"> 孙师傅爱学字,喜欢文学作品,往往痴迷其中。</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路过他摊点,看他正看一本九年级下学期的《语文》教材,诵读《诗经两篇》“关雎”和“蒹葭”。我打断他,好奇的问:读起古典诗词啦?他跟我说:古时候的人聪明着呢,写得真好,文字描述的真美!</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我走近他的摊点,看他在读一本杂志,问道:孙师傅,看的什么书呀?他合起封面说:邳州文艺。我跟他说:这里常有我父亲发表的文章呢!我接过来一翻,果然有一篇父亲写的回忆他在运河师范求学的往事随笔。</p><p class="ql-block"> 我接着告诉他,我明天送他两本《大运河文化研究》季刊,刊发了我写的两篇文章。一本是去年第四期小小说,一本是今年第一期的散文。孙师傅欣然答应,表情拘谨,倒有点口吃了!真是老实本分的手艺人,也是性情中的手艺人,更是爱学习尊重文化的手艺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