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依依告别金达莱

九歌国韵

依依告别金达莱

日暖心晴，或徒步，或乘车， 我要一山山地去探访和告别那春风里怒放的金达莱。因为我就要远行，我得和她们依依惜别，互诉离情。

小时候，春天来了的时候，我家的后山上就开满了金达莱。我会采几束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子前的书桌上，于是满屋都充满了欢乐。我还会摘几朵金达莱花瓣，放在书包里，让她的馨香与书香交融。我还会把花瓣拓印在白衫上，让她成为扮靓我的标志性最爱。为了这份喜爱，我想把她移植到自己家的院子里，让她每天陪伴着我，整日整夜地开在我的身旁。父亲不同意，他说:金达莱适宜于背阴的山坡，挖回来是不会活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信，于是我带上铁锹和绳子偷偷上山了。

来到山脚下，我向山上望去，那山好高好高，我好小好小，小得像一粒尘埃。远远望去，那里有一片春的风景，仿佛漂移在我的梦里，那梦的衣裳缀满了缤纷的花瓣儿。她们挥舞着粉红的旗帜向我招手，象云霞般轻轻摇摆着从山的一边向另一边流去。山路崎岖，我就拽着灌木的枝条一步步向上行进。周遭静极了，只有我攀爬的呼吸声和脚下砂石的滑落声。攀了很久，我终于投入到了金达莱的怀抱。我贪婪地嗅着花香，快乐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金达莱属灌木科，枝干算不上粗壮，甚至可以说是纤弱。可她的根却很粗，弯弯曲曲伸出去好长。我怕弄伤她的根就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挖，甚至用手去抠。她的根刺破了我的手指，痛得我流出了眼泪。可我倔强地咬着牙，用手帕简单包扎一下，继续挖，然后再一根一根地往外拽，还真是个大工程呢。等我挖完，天色已晚，我赶紧用绳子把她捆好，背在背上。

大山里初降的夜晚更加寂静，静的我能听得到自己“咚咚”地脚步回声。我更加惊恐了，奋力向着家的方向飞奔。大大的圆月静静地看着我，鼓励着我。忽然我看到远处有一束光在晃动，我更加害怕了。正不知应该躲到哪里，就听到“芝儿，是你吗？”是爸爸的声音！我激动地扑过去。父亲用宽厚的大手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把手电递给我，又从我背上卸下那颗大大的金达莱背在自己肩上。

我跟着父亲的后面，跳跃着跑回家。父亲说快吃饭吧！我说:“不！我得先把她栽好！”父亲拗不过我，只好和我一起弄。先在前园里挖了一个大大的坑，浇上半桶水，又放些农家肥，再把她放进去，埋上土，使劲踩了又踩，又浇上半桶水。我看着水都渗到泥土里，又绕着金达莱转了一圈，才放心地进屋去吃饭。

第二天，第三天…… 我每天都给她浇水，和她聊天，可她最终还是死掉了。我伤心而自责地想:一定是自己对她还不够好。我就又去问了很多人树木移植的方法，大家说法不一。其中有人说树木都是有方向性的，我想这也许是对的，就又尝试给她用红布条做好最南面方向的标记，结果一样地失败。经过这样无数次与金达莱的生离死别后，我也不再坚持了。我知道金达莱是一个有个性的花神，她挚爱自己的故土不愿离开，她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她高尚的品格令我敬佩，我也就尊重了她地选择，让她快乐地与她的伙伴们一起生活在那少人问津、土壤也并不肥沃的大山里。

我则在每年的春天里，或者和我的伙伴们一起，或者带着我的孩子们一起去山里探访她，她则以灼灼其华来回报我。她用常开常新的激情点燃着我的生活，让所有的停滞和沮丧都烟消云散，让我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艰难险阻。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在我办公室对面的山上开满了一坡。她染遍了背阴的坡，一簇簇，一丛丛，如霞似云，沿着蜿蜒的小径直入丹霞。那时翠色尚遥，但她已是遍野新娇。她开在日寇炮楼的残垣断壁旁，啼血诉说着日寇侵华掠夺的经年往事。美丽的蝴蝶沉迷于她花海之中，忘却了来时路，喜鹊则驾着薰风醉倒在馥郁桥边。

美丽的金达莱，你的血脉早已融入我的躯体，化作嫣红的精神色彩和蓬蓬勃勃的痴情！如今我就要离开，去一个没有你的城市，我一生都会把你牵挂，因为你永远是我心里最温柔可靠的爱人。

发表在2022.5.21《吉林日报》第六版《故事人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