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蜀茬

杨彤云

拾玉蜀茬

杨彤云

小时农村很难烧到煤，植物秸秆也多喂牲口，几乎家家户户都缺柴烧，拾玉蜀茬就成那个时代抹不去的记忆。

那时上学没寒暑假，但有麦秋农忙假，让学生从小就参加生产队力所能及的劳动，既增加集体财富，又使学生从小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品质。

秋假时，社员们镰刀割翻成熟的玉蜀，余下玉蜀茬，拖拉机犁过，玉蜀茬就显露出来，为避免播种时绊耧断垄，需要拾出来。生产队长就让我们去地拾玉蜀茬，既疏松土壤，又能拾玉蜀茬烧锅做饭 。

天刚亮，奶奶就催促我和大弟：“太阳都晒住屁股了，拖拉机正犁地，人家都去拾玉蜀茬了！”

我就和大弟立马起床，迅疾洗脸，拿着小抓钩背上箩筐，披着晨辉到地。“东方红”拖拉机欢快地奔跑在撒过农家肥的玉蜀地，犁出黄色的土壤，拾玉蜀茬的同龄人早已捷足先登，活跃在松软的黄土上。我们用小抓钩把被湿土翻压住的玉蜀茬刨出来，摔打掉固在根部的粘土，使根须蓬松易晒。有时拾玉蜀茬人多，就跟在拖拉机后面抢抱裹着玉蜀茬的土团，把土团移个位置就证明已被占为己有，别人就不得再插手。兄弟多的就占优势，一人抢抱土团，一人摔打，和谐顺手。没兄弟的就嫌势单力薄。

狗胖哥净姐姐没兄弟，却迷迷瞪瞪地仗着身高马大，强硬摔打人家占有的土团，遇见同样迷瞪的顺哥兄弟俩，就和狗胖哥陡然发生了最原始的资源之战，狗胖哥独木难支，哭着背起空箩筐回家，不多时，狗胖哥搬来三个强势姐姐，岂容分说，直接开打顺哥兄弟俩，打得他们跟土猴样一塌糊涂，姊妹几个撂下句：“今天打你们兄弟算是个警告！”而后扬长而去……

两天后，大伙儿还是跟拖拉机拾玉蜀茬。小孩儿们打架不记仇，刚打过架的顺哥与狗胖哥和好如初。

半前晌休息，狗胖哥手在裤子上蹭掉土，从衣兜拿出个月饼，分一半给顺哥：“俺大姐给俺妈拿的，可好吃。”

顺哥不顾手上泥土，连忙伸手接住，估计没感觉到味儿，就吞肚里了。然后，继续摔打玉蜀茬土团。

突然，狗胖哥没操心，小抓钩齿碰住顺哥额头，顺脸流血。狗胖哥下意识地脱下汗衫包住顺哥头，吓得哭着喊我们：“快、快请医生来、来！”我说不如你抱紧顺哥头快往卫生所跑！我们都顾不得拾玉蜀茬，护送他俩到村卫生所。

女赤脚医生轻轻地揭开沾满血迹的汗衫，血凝住了。正要清创，七十多岁的赤脚医生九如爷说：“别费事儿”，随即镊子钳着红汞水抹往伤口，再用纱布包扎住，说：“回家洗洗脸，歇两天，吃个鸡蛋就好了！”

好在有惊无险，我们都如释重负 。不过，狗胖哥他妈还是把闺女拿的剩余月饼都给顺哥送家，并再三道歉。

事后，我和大弟感觉拾玉蜀茬绝对不能这样拾，必须避开激烈的资源纷争和无谓的碰撞之殇，我说咱暂时不拾玉蜀茬了，等播种过麦子再拾。

奶奶不理解：“看着人家拾那么多玉蜀茬，也不知羡慕！”

我依然我行我素，心平气稳地做秋假作业，然后看课外书，见啥书看啥书。我说奶奶：您等着瞧吧。

距离开学没几天，麦子播种里了，我和大弟吃罢早饭，不紧不慢地到地，开始拾玉蜀茬。播种过的地里，土壤松爽，玉蜀茬多散落在土壤表面，像摔打过样无土干爽，偶有半掩土里的，轻轻拍打就干净。尤其为方便灌溉打成的畦埂上，堆积着更多的几乎全干的玉蜀茬，如此毫不费力一天就可拾一平车，这才是事半功倍真的拾玉蜀茬。

那年傍晚，我和大弟拾最后一车玉蜀茬到家，奶奶说不用摊开晒，直接上垛就管用。奶奶看着我们两天功夫就拾了一垛干崩崩的玉蜀茬，喜笑颜开地给爷说：

“俩孩儿怪知活儿咋干哩！”

爷说：

“男孩儿不吃八年闲饭，够烧一冬天了！”

此后， 连续几年拾玉蜀茬，我和大弟都不紧跟拖拉机，不参与同龄人的有限资源纷争，等麦子播地里再去地真正的拾玉蜀茬。

杨彤云，河南省新乡市经开区人，1986年始发小说，迄今已发多篇，多次获奖多家报刊评论，其《古风》选入2012年版《大学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