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那些年》,71~80合辑

红山文醉

<p class="ql-block"><b>71章</b></p><p class="ql-block">金地镇的高家土产门市,苏峰苏林哥俩在和店主讨价还价:</p><p class="ql-block">“你这小缸卤水还能便宜吗?”</p><p class="ql-block">“五十斤的,一缸八十块”</p><p class="ql-block">“如果让点价,我们以后都从你这进货。”</p><p class="ql-block">“不瞒你说,这种固态小缸卤水,县城都没有,山东厂家直接发货给我,价格够低了,你们一定能赚钱,不赚钱,你们以后就不来了,我心里有数着呢。”</p><p class="ql-block">苏峰冲苏林递个眼色,就往外走,两个人刚出来,店主老高就招呼:“进来吧,给你们便宜5元。”</p><p class="ql-block">哥俩又走进小店,苏峰从衣兜里掏出三张“50”的票子递过去“</p><p class="ql-block">哥俩搬了两个小缸卤水放在二八自行车后架上,后架提前用绳子绑定了两根木棍,苏峰熟练地用绳子固定着,苏林呆呆地看着哥哥怎样捆绑,怎样系扣,他不得不佩服哥哥,是个天生的干活能手,这一点,估计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超越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来时是一路下坡,丝毫不觉得累,可回程是重载加上坡,骑了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苏林咬牙坚持,离家还有40多里的沙路,不卖力气是不成的,对,追上哥哥,这是面对社会生活的开始,由不得你退缩,以后的每一步都如此艰辛,他努力蹬着车。</p><p class="ql-block">苏林自高考落榜以来,情绪一度低落,与父母很少交流,每天见父亲长吁短叹,心里暗恨自己无能,让父母为自己操心,他真想去远方打工,只要能赚钱了,父母也就不再如此牵肠挂肚,可再有一个月就秋收了,父亲放着一群羊,三春不及一秋忙,庄稼谁来收呢?正好哥哥回来,替他想了卖卤水的主意,虽是权宜之计,但总能赚点零钱贴补家用。</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大早,哥哥就把苏林喊起来,用锤子将小缸卤水砸成碗大的小块,把自行车后架绑了两只水桶,再把卤水放在桶里,草草地吃了早饭,哥两个就串山乡了。</p><p class="ql-block">到了一个小村子,哥俩把车停了,谁也不敢开口吆喝,可不吆喝怎么能卖货呢,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苏峰有点着急,就喊出一句来:</p><p class="ql-block">“卤水——,卖卤水啊——”</p><p class="ql-block">“卤水——,卖卤水——”苏林也喊了出来。哥两个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在静谧的小村回荡。</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卜小军回来了,他带回来的十几台收音机收录机刚撂到炕上,就被闻声赶来的人们抢光了,大喇叭抱着收音机一溜小跑来到大队代销店买了电池,一边走一边听,笑得露出两颗大黄牙,麻子在脸上一耸一耸地跳。</p><p class="ql-block">苏林抢了一台收录机,后来的每一天,就连下田也把这宝贝放在田埂上,在院里干活,就把收录机放在墙头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干活,也不觉得累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卖了一上午的卤水,吃了午饭,就把收录机放在猪圈的墙头上,拿了镐头铁锹,钻进猪圈把猪赶到院子里,就开始清粪,闷热闷热的天,一会儿就浑身出汗了,他干脆把衬衣脱掉搭在墙上。猪圈外墙挨着胡同,外墙上有个方形的洞,他把刨下来的猪粪一锹一锹地从墙洞扔到外面,汗水在前胸的沟壑里恣意地淌着,他顾不得擦,他的锹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收录机的音乐节奏挥舞着。</p><p class="ql-block">他哪里知道,墙外的胡同里,一位妙龄少女正通过墙洞偷窥着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苏林。</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2章</b></p><p class="ql-block">书接上回,苏林正在猪圈里清粪,墙外站着一个妙龄少女正通过那个方形墙洞注视着苏林。她身材窈窕,蓝色牛仔裤上搭白色衬衣,齐肩短发,白嫩嫩的脸,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眼含秋波,眉毛弯弯宛如柳叶,鼻梁如山脊高高耸起,薄薄的嘴唇半开半闭,似欲言又止。正是胡同无人,这姑娘驻足在胡同的西墙根望着光膀子的苏林足有二三十秒,她是谁?</p><p class="ql-block">她叫韩雪凝,父亲是秀山县农牧机械厂厂长,母亲在家务农。提起他的父亲韩松原,可是黄家坝当年保送的唯一一个工人,韩松原的父亲韩昭是个眼皮儿活的人,见队长葛占在村里说一不二,就逢年遇节偷偷的给老葛送酒送烟送罐头,在人前背后夸老葛,极尽阿谀逢迎之能事,而老葛就爱吃这一口。六十年代末,韩松原顺理成章地作为黄家坝唯一一个指标进城成了吃“国家粮”的工人,而且他遗传了他老爹察言观色做事圆滑的基因,得到领导们的赏识,这不,现在任机械厂一把手,在秀山县已是独挡一面的“诸侯”了。韩雪凝的母亲石英就是石景荣的长女,当年可是黄家坝公认的村花一朵,只是因为石家是地主成分,年轻时小心翼翼做人,一家人大气不敢喘,即使如此,葛大人还时不时地把石景荣弄到街上戴着高帽游行示众,俩人就在那个时候结下了“梁子”。石英长到十八九岁,越长越出息,可就是因为成分的缘故,谁也不敢去提亲,这可急坏了石景荣夫妻俩,就在这档口,韩松原从城里回来,其实他早就看上了石英,托人到石家提亲,石家满口应承,石景荣那个乐啊,丫头不但有了主儿,还嫁了个吃“皇粮”的。</p><p class="ql-block">婚后,韩松原想接石英去城里,可石英说她就喜欢农村,没办法,韩松原只能休班才能回家。婚后,石英生了一女二子,这韩雪凝是头一胎,受着父母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万千宠爱。雪凝幼时贪玩,到入学的年龄,母亲把她送到学校,她就跑回来,就这样折腾好几年,直到11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她再也没有留在家里玩耍的心思,才总算正式入了学,读完初中,她已经十九岁了,任家里人怎么劝,说啥也不念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韩雪凝遗传了他母亲的肤色和美貌,但她和安静贤淑的母亲不同的是,她多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热烈。</p><p class="ql-block">其实她早就偷偷喜欢上了苏林,苏林不是那种帅气的美男子,但苏林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后来她听说这种东西叫“气质”,妈呀,这东西这么迷人,英俊和帅气在气质面前显得如此肤浅,而且听说了,相貌会随着岁月而衰减,而气质却随着岁月而深邃。她就是这样喜欢上苏林的,可苏林压根儿就不知道。</p><p class="ql-block">每次看见苏林,她总是忍不住多看几眼,现在苏林落榜回来了,她能天天看见苏林骑着车子从胡同出来,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消失在那条唯一出川的土路上,经过几天的“采点儿”,她掌握住了苏林的作息时间,早晨六点苏林从家里外出卖卤水,中午12点左右就返回来。可他下午干什么去呢?她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怎么办呢?唉!爱情这个鬼东西,把人折磨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喜欢人家心里还怕,怕什么,去他家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p><p class="ql-block">就这样,她在胡同的西墙根看着正在卖力干活的苏林,她看见苏林满脸汗津津的,更让她意乱情迷,男人出汗的样子,真的很美。</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3章</b></p><p class="ql-block">韩雪凝正痴痴地望着苏林,忽听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林子,天太热了,累就歇会儿,给你,这是刚在水里投过的毛巾。”</p><p class="ql-block">听出来了,是苏林母亲的声音,好温馨,好羡慕,虽然苏林的母亲是个多年的精神病患者,可她刚听见了,她对苏林的疼爱丝毫没有改变。她羡慕苏林,想想人家,又想想自己,如果母亲在世该多好啊!</p><p class="ql-block">雪凝的母亲石英的漂亮,是人们公认的,自从嫁到韩家那天,黄家坝的男人都羡慕韩松原命好,吃了“皇粮”,还娶了个大美人,可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早点下手呢,又担心成分又担心前程,人家韩松原怎么就敢娶她呢?晚上闹洞房,年轻的小伙们都去了,出酒令子让这小夫妻回答,答不来或答错了就得接受惩罚,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用线拴着的苹果,让炕上坐着的韩松原和石英去啃那个苹果,或者干脆摁着两个人的头亲嘴。比如,酒令子上一句是“太阳一出红似火”,那么下句必须答“提起你来想死我。”错了就接受这群小哥们的折腾,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一群人才散了,韩松原那晚上很主动,他铺了牛毛毡子,新棉絮的褥子,缎子被,绣花枕头,两个人拥抱着,望着新买的四扇山水画镜子,象征着钟爱一生的挂钟,还有石家陪送的铁制脸盆架和鸳鸯戏水的红瓷脸盆,他们幸福得亲吻着,两个人脱衣解带进了温柔乡,巫山云雨,此处大约省略……800字。</p><p class="ql-block">那一夜,黄家坝的光棍们集体失眠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婚后十年,石英生了三个儿女,一直很少出工下田,孩子们渐渐大了,她就把孩子们托付给婆婆看管,自己年纪轻轻总不能闲着,于是也同妇女们一同出工了。可谁也没有料到,一个贪婪的家伙已经盯上了石英。</p><p class="ql-block">这个人就是葛占,按年龄来说,葛占比石英长了十几岁,石英也一直称其为叔,可葛占早就对她垂涎三尺了,他利用队长的权利,在村里大施淫贼,而且屡试不爽。这次,又该如何逼迫石英就范呢?</p><p class="ql-block">出工干活,葛占就安排最轻巧的活计给石英,一来二去,人们都明白了老葛的花花肠子,但敢怒不敢言,大喇叭不管这些,把石英拽到一边耳语:“你可千万别上老葛的套。”接下来,老葛就甜不索的凑过来和石英搭话,再过几天,老葛就从后山跳进他家的院,石英就往外赶他,两人正撕扯之际,被东院的婆婆看见,葛占情知不妙,越墙而逃,他倒没事了,可石英的命运就此改变。</p><p class="ql-block">这话很快传到韩松原的耳朵里,夜晚,他逼迫石英脱得一丝不挂,用皮带蘸水抽她白嫩的肌肤,用针刺,锥子扎,还不许石英哭喊,吓得孩子们也不敢吱声。石英的任何辩解都没有用,这样非人地折磨一直持续着。直到一天在田里歇头晌的时候,石英当着妇女们的面,掀开衣服,露出条条伤疤,惊得姐妹们目瞪口呆,没想到韩松原这个见了面总是嘻嘻哈哈的“笑面虎”竟下如此狠手。</p><p class="ql-block">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卜发老伴睡醒后坐在炕沿上,忽然,北墙上出现一个披头散发吐着长舌头的女人,吓得她“妈呀”一声往外就跑,一口气跑到大伯哥家里找到老头,卜发哪里相信什么鬼神,就一路喊着老伴的名字(为受到惊吓的亲人“叫魂”),夫妻俩进了屋,镜子里的“女鬼”已不见了,等再从屋里走出来时,听见韩松原家哭声一片,石英已喝了卤水身亡。</p><p class="ql-block">我不相信世间的神鬼之说,但这件事却真实的发生了,后来人们说,当天中午,拿人的鬼走错了门,误进了卜发家。</p><p class="ql-block">韩家人知道石英的父亲石景荣并不是善茬,况且他还有几个如狼似虎的儿子,怎么办?韩松原让家里人赶紧把十几块镜子和家具都抬到隔壁卜发院里藏起来,然后才把消息告知岳父。石景荣夫妻带着一大帮儿女来到韩家,哭声震天,口口喊冤。而后,他的几个儿子把窗子、门、锅、缸全都砸个稀碎,石景荣的小儿子石达窜到房顶压了坟纸。韩松原躲在地窖里,觉得老躲也不是办法,事情出了,躲是躲不了的,于是从窖里鉆出来,被几个小舅子摁在地上打了个鼻口窜血。</p><p class="ql-block">韩雪凝那年十岁,从此,他变得越来越叛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4章</b></p><p class="ql-block">石英去世不到百天,韩松原就迎娶了一个25岁的大姑娘,她叫洪艳芳,这下把石景荣气得不轻,几个儿子要为死去的姐姐报仇,石景荣声泪俱下:“可怜的丫头,你死得屈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子们,怪都怪你姐她自己喝的卤水,没人拿瓶子灌她,打官司也没用,忍了吧,谁让咱是地主成分,人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但这笔账给姓韩的记下了,孩子们,好好念书,你们的姐姐就不会白死。”</p><p class="ql-block">自从洪艳芳进了韩家门,就一直在队里出工,而韩雪凝和两个弟弟都由爷爷奶奶照顾,有时几个孩子也到姥姥家去。韩雪凝从来不管洪艳芳叫妈而是叫婶,这个继母脸色总是阴晦着,从没见她笑过,韩雪凝就再也不愿意在家里耍了,她白天上学,晚上就去爷爷家,很少和伙伴们在街上玩耍,和她年龄仿佛的孩子对她的了解都很少。一晃之间初中毕业就选择了辍学。</p><p class="ql-block">她望着苏林,心在砰砰地跳,可苏林怎么没有看见她呢,哼!这个书呆子光顾干活了,她转身快步往回走,她家在东三胡同靠山根最后一家,她走进厢房,取出纸笔,趴在写字台上写起来。她要给苏林写封表白信,写了几行觉得不妥,把纸团了重写,还不行,团了再写,费了好大劲才写了一页纸,就小心翼翼地把纸对折放进口袋里,把几个纸团塞进书包里,又急匆匆向苏林家走来,她生怕苏林离开猪舍,那她就只能另选机会了,唉!还不知人家苏林怎么想呢,要是人家拒绝了,岂不羞死,有几个姑娘家赶上门子追男人的。又一想,有什么羞的,心里喜欢就说出来,比憋着好受多了,就是他不情愿,自己也死了这份心,免得朝朝暮暮地惦记,再说苏林是个文化人,总不至于把这事捅出去吧。她走到苏林家门外,从那墙洞望着,苏林还在猪舍里一镐一镐地刨粪,她凑到墙洞切近,悄悄喊:“苏林!”</p><p class="ql-block">苏林抬起头望着外面一张笑靥如花般的少女的脸,惊讶地说:“雪凝!”</p><p class="ql-block">韩雪凝手捂嘴巴“嘘”了一声,把那页纸递过去,转身就跑开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接过这页纸打开看了一遍,不由得一阵泪流满面,韩雪凝信中对他的落榜境遇给与鼓励,并委婉地表达对他的爱慕之情。苏林哭了,他哭的是在他情绪最低落最无助的时候雪凝给予的安慰,这份精神上的安慰,犹如久旱逢甘雨,比什么物质上的帮助更重要。他由此想到曾与他心心相印的马小倩生死不明吉凶未卜,时隔两年才由她的母亲代笔写信给他,并告知一定要忘记她。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小倩,他不晓得此后余生还能否见到她,但他肯定不会忘记曾经深爱着的姑娘。没有地址,也就无法回信,他只能默默为她祈祷,为她祝福。</p><p class="ql-block">雪凝的表白,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比雪凝长一岁,之前并无交集,而韩松原是堂堂的大厂长,他是瞧不上他这样的农民子弟的,两个出身不同的年轻人怎会有结果?他怎么回复呢?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苏林一时陷入了沉思。</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5章</b></p><p class="ql-block">苏林自从接到韩雪凝的信,内心陷入极度矛盾中,韩凝雪是个美丽而又可爱的姑娘,可他落榜,就意味着毁了前程,自家烂包的光景,雪凝的父亲韩松原怎么可能同意他们的事呢?虽说新社会提倡婚姻自主,但“门当户对”仍然是择偶的主要“规则”之一,韩松原知道此事必然阻止他们交往,那时婚姻无望岂不更是自取其辱。</p><p class="ql-block">苏林一直没有给韩雪凝回信,他不忍心一口回绝,怕只怕伤了她的心。他每天照例去卖卤水,下午回来放马、割草。</p><p class="ql-block">苏林将大青马撒到后山坡,从布兜里掏出一本《汪国真诗集》,坐在树下翻看起来。他坐的地方,正是韩雪凝家的后面,他在等待雪凝,他要当面和她说清楚这件事,他一边看书,时而抬头望着雪凝家,这个深宅大院,四间瓦房,高大的院墙,高高的门楼。这大院很少有人去串门,韩家似乎和其他邻居都没有什么来往,在别人看来,这是黄家坝的一所“官邸”,平民百姓去人家串门,又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况且雪凝的继母天生的冷面,估计一辈子也不会笑一次,真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不像石英的温柔和气。一想到石英婶,不由觉得这个大院更加阴森恐怖,她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被逼无奈服毒自尽的,他又想到卜发老伴儿撞鬼的事,莫非世间真的有鬼不成?</p><p class="ql-block">“苏林”!</p><p class="ql-block">苏林吓得身上猛然抖着,抬头看时,雪凝已来到切近。</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雪凝坐在苏林身旁,微笑着,一边露出一个小虎牙。</p><p class="ql-block">“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回信,就是想当面告诉你。”</p><p class="ql-block">“你要告诉我什么?”雪凝望着苏林,显然她有些担心。</p><p class="ql-block">“说实话,雪凝,无论是家庭还是我本人,都配不上你。”</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你说得我不懂。”</p><p class="ql-block">“你爸是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农民的儿子的,更不会允许你嫁给一个没有前程的人,你爸会在城里给你选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p><p class="ql-block">“什么年代了,还门当户对。”</p><p class="ql-block">“不,这就是现实,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p><p class="ql-block">“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我爸甭想再干涉我们的事,她没那资格。”雪凝愤愤地说,看来她对她的父亲很有抵触情绪。“不叫他,我能成了没妈的孩子吗?我妈就是太软弱,她就死在软弱上。”</p><p class="ql-block">苏林忽然同情起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来,她那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忽然阴晦了,方才还鲜活的表情瞬间变得忧郁了。她十岁没了娘,她要忍受多少痛苦,又要熬过多少不眠之夜。</p><p class="ql-block">“别人不会发现我们吧。”苏林往山坡下望着。</p><p class="ql-block">“发现又能怎样,你怕吗”。</p><p class="ql-block">“我倒不怕,我是担心你的继母。”</p><p class="ql-block">“别提她,我和她没关系。”</p><p class="ql-block">“苏林,今晚王爷地有电影,你去吗?”</p><p class="ql-block">“你去吗?”苏林微笑着望着她。</p><p class="ql-block">“你去我就去。”</p><p class="ql-block">“你要不去我也不去。”</p><p class="ql-block">雪凝妩媚地望着苏林,苏林抑制着内心的激动。</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到王爷地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影片还没没有开始,银幕前已是人声鼎沸,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一轮明月挂在天空中,透过几棵白杨树的枝桠,人群里洒了斑驳的月光。</p><p class="ql-block">他和雪凝约好在银幕左后方见面,苏林在找寻着她的身影。一束强光射向银幕,《八两金》开演了,现场鸦雀无声。雪凝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今天是周末,我爸回来了,说啥不让我来,我才不听他的呢。”他小声说着,右臂已挎了苏林的左臂,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影片中武打的场面惊心动魄,人们的心都悬起来,苏林将雪凝搂在怀里,两个年轻人尽情享受着爱的甜蜜。</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剧终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苏林和雪凝手拉手走在后面,越走越慢,后来干脆停在了灌渠旁,他们此时此刻都不想尽快回去,更不想追前面的人,这是他们的自由空间,两双手拉着,四目对视,朦胧的月光今夜如此温柔,和煦的微风轻拂着雪凝的秀发,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再也不想松开,他们仿佛都在害怕一种不可抗拒的外力将彼此分开,他吻着她,她闭了双眼尽情享受着爱的抚慰,好久,好久,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76章</b></p><p class="ql-block">天刚蒙蒙亮,苏林一轱辘爬起来,穿了衣服。认认真真地洗了脸,拿起木梳,对着后墙的大镜子理着他那柔软的卷发。这头发,是天生的自来卷儿,头发一长,就卷了起来,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以为他的头发是在理发店里烫过的。还别说,这头发真的赶上了时代,和小虎队的头型很像,很有艺术范儿。他对着镜子看着,这几年的脸确实比原来白了一些,红润了一些,只是眼睛不大,还是个单眼皮,他在想:韩雪凝究竟看上他什么了呢?真的是他所说的气质吗?可自己的气质,为什么自己一点也看不到影子呢?</p><p class="ql-block">苏林再一次投进波涛汹涌的爱河了,而且不能自拔。</p><p class="ql-block">自从那天夜里吻了韩雪凝,他的爱情火焰就此点燃,不燃则已,一燃就无法阻止地轰轰烈烈。他整个变了一个人,从来不照镜子的他天天要在镜子前照几遍,甚至再拿起块小镜子背对着大镜子看看自己后面的头发有没有型,这身衣服合不合身。收拾完毕,吃了饭,就蹬上车子串山乡卖货去了。</p><p class="ql-block">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雪凝来,雪凝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 窈窕的身材,垂肩的秀发,大大的眼睛,一笑还露出两颗虎牙和对称的酒窝。这么好的姑娘竟然喜欢上了他,这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这些天确实在做梦,梦里总是和这个美丽的姑娘在一起,有时觉得是雪凝,可恍惚间又变成了马小倩,他哭喊着:“小倩——小倩——,可她头也不回的走了。醒来时,泪已湿枕,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他等了她两年了,如果再等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她会来找他,或者在某一天会在某一个地方遇见她。想起小倩,他就一阵阵心里难受,她一遍遍地心疼起小倩来,多么好的姑娘,你到底在哪,你到底怎么样了?他梦见她好多次,每次醒来都极度痛苦,痛苦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件衣服到院子里来回走动,或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直到天明。</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曾相逢</p><p class="ql-block">就不会有初恋的萌动</p><p class="ql-block">爱得山摇地动</p><p class="ql-block">才会如此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一个眼神</p><p class="ql-block">铭刻到满头白发</p><p class="ql-block">真的无缘再见</p><p class="ql-block">一生也不得轻松</p><p class="ql-block">爱过了才知道你的可贵</p><p class="ql-block">失去了才知道你有多美</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如今,他把对小倩的爱,完全嫁接到雪凝的身上了,或许他经历了失去恋人地痛彻心扉,一旦遇到和小倩模样仿佛的姑娘,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去爱了。</p><p class="ql-block">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加倍地去爱她。</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他每天下午都在后山坡上放马,雪凝每天也都如约而至。有时,她会悄悄地来,偷偷转到他的身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他们一起奔跑,一起歌唱,他会为她采一束野花,她会在小溪里捧起水来猛地泼到他的脸上。</p><p class="ql-block">可那天下午,她没有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有来,苏林的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是不是她的父亲知道了他们的事,像折磨她的母亲一样折磨她,是不是把她囚禁在屋里没有了自由?他一遍遍的胡思乱想。</p><p class="ql-block">夜已深了,坝堰上的闲人们都已散去,杨柳叶在簌簌秋风中发出唰唰的响声,偶尔听见几声犬吠,苏林孤伶伶地坐在碾房前的坝堰上,眼睛盯着雪凝家的窗子,她家的灯也灭了。但他还是盯着那个位置,又看了好久,才慢慢站起来往回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黑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p><p class="ql-block">“雪凝,是你!”</p><p class="ql-block">“是我,以为你睡了,我是从后山绕过来的。”</p><p class="ql-block">“怎么了?出什么事了?”</p><p class="ql-block">“有人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我婶儿,我爸知道后把我关在院子里,我婶儿一天到晚像看守犯人一样,我爸正在托媒人为我提亲。苏林,你帮我逃出去吧,我绝不能听从他们的摆布。”</p><p class="ql-block">和苏林预料的结果几乎完全吻合,他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你要去哪?”</p><p class="ql-block">“去沈阳我姑姑家,我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p><p class="ql-block">“别着急,我骑车子带你走。”苏林毫不犹豫,轻轻推开大门,从墙根推了车子,又关了门,一迈腿上了车子,雪凝侧坐在后座上,两手搂住苏林的腰,借着月光,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牛沱河也一路陪伴着,一路向东。</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7章</b></p><p class="ql-block">先前还是星光闪烁的天,不知何时已悄悄被黑云遮严,紧跟着就起风了,一道铮明瓦亮的利爪将夜空撕裂,紧跟着一声沉闷的雷,稀疏且大的雨点落下来,而后是密密麻麻的雨点,风助雨势,雨借风威。</p><p class="ql-block">韩雪凝不由得紧紧抱着苏林的腰,头扎在他的背上。</p><p class="ql-block">“不能走了,雨太大了。”苏林边蹬车子边回头说,“去我大姐家避避雨吧。”韩雪凝没吱声,苏林紧蹬一阵子就拐进了王爷地。秀珠姐家就在街的中心位置,苏林把车子停在大门口,见屋里还亮着灯光,估摸着姐夫刚下夜班。但大门已经在里面挂上了,苏林翻墙跳进院开了大门,雪凝就跟随着她往里走。苏林在窗外望了望,姐夫并不在屋里,秀珠姐还在做着针线,红子和波子已经睡了。</p><p class="ql-block">“姐——开门”</p><p class="ql-block">门开了,苏林拉着雪凝进了屋。</p><p class="ql-block">“怎么这么晚才来?这不是韩家的闺女吗?”雪凝局促地坐在炕沿边点点头。</p><p class="ql-block">苏林就长话短说和姐姐做了介绍,秀珠才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雪凝小时候就俊,越长越好看。”秀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雪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羞怯地笑着,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p><p class="ql-block">“姐,听外面雨声小了,家里有雨伞吗,我俩得马上走。”</p><p class="ql-block">“天明再走吧,到青山就有班车了。”</p><p class="ql-block">“不行啊,怕她爸在车站堵她,我连夜送她到松州火车站。”</p><p class="ql-block">“这么远的路,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哪能行啊!”</p><p class="ql-block">“姐,今晚必须走。”苏林和雪凝急切地望着秀珠。</p><p class="ql-block">“雪凝,你还没出过远门吧,坐车别误了时间,不懂就勤打听,千万别坐错了车。”秀珠从手腕上摘下手表,“雪凝,姐没啥送你的,戴上路上方便。”这表是秀珠春节时在县城买的,但她此刻毫不犹豫地把表递了过去。</p><p class="ql-block">“大姐,我不用,我不能戴你的表,你没了表更不方便的。”</p><p class="ql-block">秀珠拉过雪凝的手,硬生生给戴在手腕上。苏林不好说什么,他在屋里转着寻了雨伞,两个人走出门外,秀珠在门口嘱咐着:“苏林,你俩小心哪!如果雨下大了会发河的,千万别过河。”</p><p class="ql-block">“姐,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零星的雨点还在飘着,苏林一路上话很少,只顾奋力瞪着车子,雪凝坐在后面撑着伞。苏林想起了刚上高中时,为了苏博,他步行走了四十里去秀山赶班车,而三年后,他又要夜行八十公里送心上的人奔松州,而且都是为了赶车,都是为了至亲至近的人,他所做过的事是无怨无悔的。多年以后,今夜的雨中即景就是青春和爱情的弥足珍贵的记忆。</p><p class="ql-block">“累了吧,我带你一会儿吧”雪凝说。</p><p class="ql-block">“不累,和你在一起一点都不累。看,前面就是秀山通往松州的柏油路了。”苏林拐过山头,就进入了东西走向的柏油路,苏林的心情也不再压抑,哼着小歌,两个人说笑着一路向东,陪伴他们的,还有那条千年不息的锡泊河。</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驶进了松州铁路桥,街上的车辆渐渐多起来,自行车大军南来北往,苏林一下子傻了眼,平时在乡下骑车子还行,可到了松州主城区,他只能东瞧西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倍加小心了,甚至左拐右拐的红绿灯他还分辨不出来。他一边打听着一边随着人流,过了百柳大桥一路向南,直奔火车站。</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她走了,他呆呆地望着绿皮火车的车厢,他听见沉闷的鸣笛,望着徐徐滚动的车轮,他的喉结在蠕动。“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p><p class="ql-block">秋雨落在我的双颊</p><p class="ql-block">秋风吹乱你的秀发</p><p class="ql-block">不敢说一声再见</p><p class="ql-block">不敢道一声珍重</p><p class="ql-block">握着的手总要分开</p><p class="ql-block">咫尺天涯</p><p class="ql-block">不敢望你的背影</p><p class="ql-block">汽笛声就是一把利剑</p><p class="ql-block">直往心头扎</p><p class="ql-block">你刚刚踏进车厢</p><p class="ql-block">思念的玫瑰已经开始发芽</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8章</b></p><p class="ql-block">苏林在列车靠窗的位置,满车厢里的东北口音,他似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仿佛列车在停滞,而山峦和树木却在反向疾驰。他的脸色蜡黄,一夜未合眼,这是他第一次乘坐火车,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远行。</p><p class="ql-block">自从与韩雪凝一别,他就陷入了无尽的思念之中,他惦记她一路上的饥渴冷暖,祈祷她一路平安,也不知一路上可否顺利,也不知她是否找到了她的姑姑。苏林度日如年,一天天地盼着雪凝的消息。</p><p class="ql-block">就在昨天中午,他终于收到了雪凝的信,阅后如五雷轰顶,他毫不犹豫地和父母打了招呼就一路奔松州而来,父母对他们的恋情一无所知,但他与家人说明后,一致都是不同意他去的,当他不顾一切地走出门外,消失在胡同的拐角时,母亲手把着墙头一直望着。</p><p class="ql-block">他在车站候车室坐了一宿,天明才上了列车。他第一次乘坐火车,只能一边打听一边随人流进入售票厅、候车室、站台,然后寻找自己所在的车厢和座位。</p><p class="ql-block">韩雪凝的信中说:“忘掉我吧,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在路上被人强暴了……”苏林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他隐约感到韩雪凝是受了别人的误导、诱惑甚至洗脑,而看这封信的措辞,一定是考虑成熟了才写给他的,是他父亲、爷爷、姥爷对她的“劝导”奏效了?是她的思想在众人的劝导之下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到了姑姑家,是不是姑姑姑父又继续做着同样的规劝。一个19岁的姑娘在所有亲人的“围攻”下最后权衡利弊,作出决定,最终写了这封绝情信呢?这只是20岁男孩苏林的判断。既然这样,他就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去碰壁,可如果不去,就显然不是苏林的性格了,他知道想挽回他们的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要当面问清,她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他要问个清楚明白,他不想往后拖延了,繁忙的秋收就要开始,他无论如何要及时地与她做个了断。</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沈阳终点站到了,但苏林此行的终点还远没有到来。苏林下了车,他踏上了这块陌生的土地,东北第一都市的高楼鳞次栉比,喧嚣的人群全是陌生的面孔,苏林此刻感到异常地孤单,甚或有些悲壮,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盼他回来的期待眼神。一路走一路打听,夕阳要落山的时候,他又坐上了发往辽山县的班车,天渐渐黑了,可他要去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看来今天是见不到她了,明天呢?他不禁感到了恐惧,因为他走时没有从家里带钱,衬衣口袋里只有二十元钱。</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在辽山县的一家小旅馆里,苏林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早晨醒来,买了个面包啃了,就四处打听清河农场。一位满面胡须的老者说:“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人啊,那清河农场远着呢,还有七十里,乘坐班车也要一个多钟头啊。”</p><p class="ql-block">苏林的心一惊,还有这么远,如果再乘班车,回家可就没有路费了。怎么办?怎么办?他顺着老者指引的土路又开始了艰难地跋涉。他走一阵儿跑一阵儿,饿了也得忍着,渴了,就趴在溪水边喝一阵,再洗洗脸,把外衣脱了搭在肩上。他又走了一天,才到了清河农场。</p><p class="ql-block">农场周边是一个挨一个的村庄,他就一遍遍地打听着韩雪凝的姑姑家。</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进了院,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洗衣服,苏林认出来了,她正是韩雪凝的姑姑。</p><p class="ql-block">“姑姑,还认识我吗?”</p><p class="ql-block">你是?</p><p class="ql-block">我是苏凤德的二儿子,我叫苏林。</p><p class="ql-block">“吆是你啊”。她站了起来,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p><p class="ql-block">“我是来找雪凝的。”</p><p class="ql-block">她回头冲屋里喊:“山子,去田里喊雪凝回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蹦一跳的出了院子。苏林静静地站在院子里,这是个三间瓦房的农家小院,和家里的房舍几乎一样,院子也是土的,不过挺宽阔。苏林在等着韩雪凝出现的那一刻,自己该怎么问?他又会怎么答呢?</p><p class="ql-block">她的姑姑再没有说一句话。</p><p class="ql-block">韩雪凝走进了院子,身上还有尘土,裤管卷到膝盖下,看来是在田里做什么活去的。苏林迎上来,雪凝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就进屋了。苏林刚要跟进去问个究竟,院外回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进院就骂:“你是他妈哪的,跑这来撒野……”</p><p class="ql-block">苏林没有说话,他一切都明白了,他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他扭身往外就走,虽然千里奔袭,和韩雪凝只打个照面,但他却知道,自己就不该来,这是飞蛾扑火。他拐过几个胡同。从包里取出上衣穿了,一路小跑到公路上,拦了一辆班车。</p><p class="ql-block">在辽山下车时,他一阵恶心,哇的一声呕吐了,吐出的全是水和恶苦的胆汁。他又住进了昨晚那家旅馆,还是那个206房间。他像大醉一场后的清醒,他彻底死了心,虽然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却已做了了断。他看到了他至亲至爱的心上人的那张虚伪的面孔,他的心终于可以静下来了。</p><p class="ql-block">只是回家的路费没了怎么办?他在苦思冥想。忽然,他想起朱凤友曾经说过,他的三哥在鞍山奶牛场上班。包里还有五元钱,只能勉强到鞍山,如果能顺利的见到朱凤友的哥哥,就有希望借到钱。怪只怪自己盛怒之下没有带足路费,父亲常说的“穷家富路”,让他过早地体会到了,而且如此刻骨铭心。</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你给我的信 载着七月的日期</p><p class="ql-block">你留下的照片 还是那样美丽</p><p class="ql-block">你的歌声 银铃般遥远而清晰</p><p class="ql-block">你逗留的树林 风儿在那栖息</p><p class="ql-block">你走过的小路 我惶恐回避</p><p class="ql-block">你最后的信 不与真诚相依</p><p class="ql-block">你送的手套 不与温暖同义</p><p class="ql-block">你点亮的灯火 时间也难以吹熄</p><p class="ql-block">一个眼神 就揭开了谜底</p><p class="ql-block">时隔多年 早已各奔东西</p><p class="ql-block">是爱是恨 都得带进墓地</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79章</b></p><p class="ql-block">苏林又辗转了一天,在黄昏时分才到了鞍山,他下了班车,就边走边打听,听说鞍山奶牛场在西郊,可到了西郊,他傻了眼,这里的奶牛场一个挨一个,朱二哥究竟在哪个奶牛场?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呢?每个奶牛场都是高墙大院,他就一个挨一个门口地打听,天已经黑了下来,身上的钱已经彻底花光了,如果找不到朱二哥,他今夜只能露宿街头了,他着实着急了。</p><p class="ql-block">他又来到一个牛场的大门口。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端着筛子向牛舍走去,他忙问:</p><p class="ql-block">“哥,朱凤孝在你们这里吗?”</p><p class="ql-block">那个年轻人转过身来一愣:“你找朱凤孝?”</p><p class="ql-block">“是的,我是他的老乡”。</p><p class="ql-block">他放下筛子,转身进了屋,不多时,从屋里走出来两个人,那高个子男人走到跟前,苏林才在暮色中辨认出来,正是朱二哥。</p><p class="ql-block">“二哥,终于找到你了!”</p><p class="ql-block">“苏林,你怎么到了这里?快进屋。”</p><p class="ql-block">屋里的灯光很暗,这间宿舍里一共有三个人。二哥给苏林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他才仔细打量起来,苏林的脸上满是一条一绺的汗渍,头发也乱蓬蓬的,白色的衬衫已被汗液浸透。</p><p class="ql-block">“兄弟,你坐着,我去食堂给你打饭。”</p><p class="ql-block">苏林狼吞虎咽地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半盆菜也在顷刻间被他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苏林才把自己此行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二哥。朱凤孝语重心长地说:“傻兄弟,你就不该去,看来你还是年轻啊!遭这么大的颠险,到二哥这里,怎么也得让你顺顺利利地回家。”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来递给苏林。“在这好好歇一晚上,明天再回家,我也不能挽留你,家里叔叔婶子肯定担心坏了。”</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从松州站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他此行的第六天上午,他长出了一口气,以前来一趟松州算是出趟远门,如今到了松州,却像到了家。他回头望着那个进站口,眼前又浮现了他与韩雪凝送别的那一刻:“雪凝,到了回信”。“我会的,早点回去吧,你还要蹬着车子回家呢。”</p><p class="ql-block">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在此后余生里,他们再也没说过一句。</p><p class="ql-block">请还给我那扇没有设防的门</p><p class="ql-block">只剩凌乱不堪的半间房子也还给我</p><p class="ql-block">请还给我山坡的那束野花</p><p class="ql-block">哪怕枯萎了也还给我</p><p class="ql-block">请还给我那颗纯洁的心</p><p class="ql-block">被你玷污了也还给我</p><p class="ql-block">请还给我那堆熊熊火焰</p><p class="ql-block">被你浇灭了也把灰烬还给我</p><p class="ql-block">请还给我整个世界</p><p class="ql-block">被你割成一千条山脉一万条河流也还给我</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想起了爹娘,他们一定惦记得夜不能寐,唉!养了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让父母担心就为不孝!</p><p class="ql-block">他迈开两条长腿,脚下生风,他穿过百柳大桥,进入红旗大街,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忽然,眼前的一幕足以令他目瞪口呆,他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推着一个残疾车,残疾车上坐着一个穿了一身浅粉色衣服、梳着马尾辫的姑娘,这背影太熟悉了,是她——马小倩!他边跑边喊:“小倩——小倩——!”</p><p class="ql-block">那残疾车停了下来,苏林已来到面前,他望着姑娘,上上下下打量着:“你是小倩!”</p><p class="ql-block">“苏林——你是苏林——?”</p><p class="ql-block">苏林已顾不得路上的人来人往,他俯下身去紧紧拥抱着小倩。两个人早已泪流满面,而那中年妇女,已明白了八九,她只静静地望着两个人,然后将脸转过去。</p><p class="ql-block">苏林松开双手,又握住小倩的手摇着:“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下地址,我找得你好苦啊!”苏林声泪俱下,小倩也呜呜咽咽地不能言语,那妇人也暗自抽泣着。苏林掏出手帕,给小倩擦着泪,才发现他们身边围了好多人。苏林站起来,推着小倩向前走去。</p><p class="ql-block">这一刻</p><p class="ql-block">他们仿佛很近很近</p><p class="ql-block">彼此的话语</p><p class="ql-block">可否继续久违的温存</p><p class="ql-block">两颗颤抖的心</p><p class="ql-block">可否共振</p><p class="ql-block">在不该遇见你的时候遇见你</p><p class="ql-block">是孽缘还是枯枝逢春</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b>80章</b></p><p class="ql-block">那个中年妇人,正是马小倩的母亲沈华,她听到女儿喊“苏林”两个字时,就明白了,眼前的小伙子就是女儿的同学苏林,她被眼前的一幕感动得落泪,他看见苏林为了躲避围观的众人而推着女儿向前走去,她就有意地放缓脚步与他们保持着距离。</p><p class="ql-block">苏林将车子推到一个巷口停下来,他又俯下身握着小倩的手,静静地望着失联两年的恋人,她在等小倩说话。</p><p class="ql-block">小倩这才一五一十地向苏林诉以原委。</p><p class="ql-block">原来,小倩在天坛医院四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主治医生将马成方夫妻唤到了办公室。</p><p class="ql-block">他们夫妻心里担心,生怕医生说出预想不到的结果来,他们忐忑不安地等着医生公布的下文,就像一个犯了重罪的人在等待决定命运的宣判结果。</p><p class="ql-block">“老马,我们都是同行,我就直说了。”</p><p class="ql-block">“有什么话您就直说,我们早就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马成方说着这样的话,其实心早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女儿的命朝不保夕,虽然他们都是医生,但脑外科这一块他却知之甚少。</p><p class="ql-block">“是这样,小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她的记忆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过程,而且很可能终身不能站起来了。孩子已经在这四个月了,考虑到你们的经济状况,我又把你们一家的情况向医院领导做了汇报,院长很同情你们,计划邀请几家新闻媒体呼吁社会为小倩做捐助,相信社会也会伸出援助之手的。我建议你们可以在周边租一民房,每天来给孩子做一次康复治疗,每月再复查一次,这样的话呢,你们夫妻先回去一人上班,留一人照顾小倩就可以了,这样也能减轻你们的经济压力。”</p><p class="ql-block">“太感谢你们了,只要保住我女儿的命,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感谢你们为我们的捐助,真是遇到了好人。”沈华泪滢滢地连声道谢。</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马成方回到松州宝山医院上班了,沈华则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又买了辆残疾车,女儿的吃喝拉撒和就医就全都落在她的身上,但她已经很知足了,因为他们宝贝女儿的命终于保住了。她每天除了带着女儿去医院做康复治疗外,她每天也为女儿做肌肉按摩,买了些识字卡片帮助女儿恢复记忆。</p><p class="ql-block">她永远记着女儿醒过来的那一天,是她读着苏林给女儿的一封信时女儿才醒来的,她知道苏林在女儿的生命中是个重要的人。</p><p class="ql-block">他们母女俩在北京一住就近两年了,医生告诉他们,女儿的记忆、身体各项都在慢慢恢复,小倩可以回去静养了,他们终于可以回松州了。</p><p class="ql-block">苏林接到的那封信,就是她们母女将要动身回家时在北京寄出的,而且是由小倩口述沈华代笔的,她明白善良的女儿不想拖累苏林,她尊重女儿的选择,所以在信封的下方只写了“北京”二字。</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听了小倩的陈述,他心疼地望着小倩,他把他最近这段恋情的始末毫不保留地告诉了她。</p><p class="ql-block">“苏林,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我相信你的人生一定很精彩。”</p><p class="ql-block">苏林不敢提他们之间的事,他觉得对不起小倩。</p><p class="ql-block">小倩那温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林身上,她又何尝不心疼他呢?可心疼又有何用,她一点也帮不了他。</p><p class="ql-block">“苏林,忘记我吧!”</p><p class="ql-block">“不,死也不会忘记”。</p><p class="ql-block">“我们不会有结果,我今生也不会再去拖累别人。”</p><p class="ql-block">“我愿意陪你一辈子!你要给我忏悔的机会。”</p><p class="ql-block">“你真的没错,也无需忏悔,相反,我要感谢你,是你给了我最珍贵的初恋。”</p><p class="ql-block">“不要那样决绝,我会陪你到老。”</p><p class="ql-block">“不要这样,我会记着你对我的好。”</p><p class="ql-block">“我们就不能……”</p><p class="ql-block">“林,我不会再去拖累别人,你要努力,别忘了你的文学和音乐,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自管说。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自暴自弃。”</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苏林把车子交到沈华手里,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阿姨谢谢您,您辛苦了,如果有机会,我还会来看小倩的。”苏林和小倩回首告别,他泪眼朦胧地走了,这是他此生中最后一次为情而落泪,余生,他的泪珍贵而又吝啬,或许是心的伤口慢慢愈合、结痂,并形成一道自我保护的坚强“壁垒”。</p><p class="ql-block">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是希望今后的你,灰心的时候想到曾有人喜欢你。</p><p class="ql-block"> ——村上春树</p><p class="ql-block">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p><p class="ql-block">一封信要迟来多少载</p><p class="ql-block">多少个清晨听你林中浅笑</p><p class="ql-block">夕阳下听你深情告白</p><p class="ql-block">万千思念 尽显苍白</p><p class="ql-block">别再徘徊</p><p class="ql-block">这是命运的安排</p><p class="ql-block">珍重 我的女孩</p><p class="ql-block">情深缘浅</p><p class="ql-block">留下太多无奈</p><p class="ql-block">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开始</p><p class="ql-block">我还会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总第12.1965万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