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马脊崂(三十五)

千里骝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场长要我到食堂做饭,说前面几个炊事员大家说做的不好,说我在学校里担任过炊事员,等找到合适的再换下你。我说“服从安排”。场里的炊事员只有这么多的事情,不要做什么菜,一天虽然三餐,但是没有学校食堂复杂。我在岩口学校食堂属于主厨,还有一个国家编制的工友当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抛给我作。我虽然很累,一天还有挑五、六十担水,好在水井离厨房不远,五分钟可以挑两担。加上许多学生到了下午争先恐后来帮助我挑水,也心情舒畅,尤其是好多回校长提着马灯站在井边为我照明,我非常感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场长要我“重操旧业”,我自然乐意,只是有个时候是辛苦的,就是大家去富石岭劳动时,我得将饭送到富石岭去。我一身的力气用不完,也就不在乎送饭要走这么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做饭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所有的知青均吃得上热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场里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所有的场员一律在食堂开餐,禁止自开灶火。谁私自开伙,一律以“搞资本主义”论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是,一些老场员喜欢自己偷偷摸摸地在宿舍煮饭,梅塘不愁柴烧,将个宿舍熏得黑黜黜地。弄得乌烟瘴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突出政治的日子里,“以资本主义论处”是很可怕的,那是要挨斗的,而且随时可以批斗游行,大家是绝对不敢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有个老爷子胆大包天,偏要自己做饭吃,这个老爷子叫“鼎奇”,六十多岁了,是为了给队里“顶坨坨”(方言:就是充数顶劳动力指标)来的。在农村,不要下水田干活就是有幸福指数了,何况公社场里天晴落雨算个工,在以工分多少来进行分配的年代里,这样的事情何乐不为?而挑担抬石头这样的重体力活场里也是照顾他们上了年纪的,所以鼎奇老爷子就想超常规过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早晨是打着白头霜,先天下的雪没有融化,老爷子在宿舍里做了饭来食堂里打菜,我说菜要打在各自的饭钵子上,不单独打菜的,他说就打一个人那一份啊,我说,场长讲了的,在宿舍做饭吃属于资本主义,我不给你打菜,你找场长批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没想到,这个老爷子随手捡起一块砖头朝我扔来,砸在我身上。得了,反了!我咆哮一身,“你居然敢打我”,没想到他还找了一句:“打了你怎么办?啞草鱼!(方言,意思是杂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浑身热血沸腾,我不能让这个老爷子占便宜。我冲到他身边,一把抱紧他的身子,咆哮道:“来来来,跟我到公社讲清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是数九寒冬,外面还下着雪。我抱着鼎奇老爷子往公社的路上推着走,这个老爷子一身很轻,又瘦骨伶仃,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乖乖地被我推着走,沿途有乡亲们问他“老物子(方言:老爷子)去哪?”他回答“哇斯不许自己煮饭吃(因为不许自己做饭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公社,刚好遇到公社党委在开会,我们两个冲进了会场,我先发制人,你说,我为什么要将你带到公社来?党委书记正眼看着鼎奇,问,什么事?鼎奇老爷子回答说,哇斯不准自己煮饭吃。刘书记说:“哦,你想搞资本主义?”我赶紧接过话,对鼎奇老爷子说,回去算了,你已经错了,我拉起鼎奇老爷子就往回走,又返回场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返回的路上,我就没有继续抱着他了,我就对他说,你到公社讲道理怎么能讲得过我?我是执行场里的制度和规矩,你是破坏规矩的人,你也哈里哈气来公社讲道理。还有,你骂我“啞草鱼”,我都没说给党委书记听了,否则就会背绳子了。那个时候,只要书记一句话“给我捆起来”,立马就有民兵将箩索掏出来綁人,然后就是游斗、游街批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警告他,再骂什么“啞草鱼”之类,那就犯了众怒,到时候挨打了就可别怪我了。我们是毛主席派来的,是不能随便骂的,更不能骂“啞草鱼”,否则就是破坏上山下乡运动了。我不能就这样子草率收场,更不能让他随意骂人形成歪风邪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快到场里了,有路人问他,“老物子,讲赢了么?”他说,公社哟得帮我者讲话咯(方言:意思是公社不会为我讲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自此后,鼎奇老爷子再也不自己做饭吃了,他怕背“搞资本主义”这个口黑锅,也不敢骂我们,更不敢打了,因为我们也喜欢打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