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连环画《牧马人》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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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均说：“呵呵，可惜她不在这儿，您看见就知道了，嗯，一个毛丫头！”宋蕉英笑着说：“毛丫头？多么甜蜜的称呼！”许景由有感而发：“婚姻本身就是一种条约和义务，不管你和妻子有没有惑情，都要把这种条约恪守到底，否则，就会良心不安，引起懊悔！”

许景由没把握地说：“她叫秀------秀------”许灵均说：“李秀芝。”许景由问：“哦，李秀芝。有没有她的照片？”许灵均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许景由：“刚寄来，县城照相馆照的，照得不好。”许景由认真地看着照片，宋蕉英也坐到许景由的沙发扶手上看着。

许景由问：“小孩儿几岁？”许灵均说：“五岁了！”宋蕉英看着李秀芝的照片说：“好漂亮，怎么像山口百惠？”许景由端详着照片：“这回带你到美国去不单单是你一个人，把你的妻子、孩子都带上。”许灵均为难地说：“她-----啊，恐怕-----”

宋蕉英站了起来，很感兴趣地请求说：“你们的恋爱一定很动人！许先生，谈谈你们的恋爱史好吗？”许灵均一本正经地说：“呵，我们没有恋爱史。我和我妻子结婚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宋蕉英不解：“哦？”

许灵均接着说：“我们可以说是结婚以后，才谈恋爱的。”宋蕉英大感兴趣说：“啊，那一定更有趣了，我喜欢这种方式，在美国，结婚是恋爱的坟墓，一点味道也没有。你一定谈谈。”许灵均为难地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谈的，非常简单。”

许灵均注视着呷着咖啡的父亲，心里想：父亲和宋小姐能品出咖啡的苦和甜的混合味道，然而，痛中的幸福又是多么珍贵，他们哪能体会到人生的苦和甜的混合，这完全是一种奇特的、偶然性的排列组合。他叙述起和秀芝相识的经过------

一列货车向西北方向奔驰，在一节装着半车厢红砖的车厢内，坐着三个来自四川逃荒的姑娘，头上项着自己的褂子遮蔽太阳。她们身边都放着一个竹背篼，里面装着一些衣服和吃食什物。头上顶着红褂子的姑娘，有两只天真而忧郁的大眼睛，她叫李秀芝。

火车“呜呜”地叫了一声，从一个山洞里钻出来，秀芝拍打着身上的烟屑，她那忧郁而恐惧的眼睛，看着寂寞的天空。

一天后，满脸灰尘的秀芝搂着个小包褓，坐在牧场的破车架子上。郭蹁子提篮走来，秀芝乞求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郭蹁子停住脚步感叹地“嗨”一声，同情地问道：“哪儿来的？”秀芝怯生生地说：“四川来的。”

郭蹁子问道：“逃荒来的？”秀芝点点头。郭蹁子走近两步，问道：“你这里没亲戚？”“有个表姐，她捎信叫我来，说有个对象。可是，那个人上个月翻车给砸死了，就是你们这六队的。”秀芝说着流下了眼泪。“哦，我知道。”郭蹁子叹了ロ气。

郭蹁子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秀芝脸上挂着泪，抬头说：“大叔，哪儿没有行好的人，你不能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吗？我能干活儿。”郭蹁子想了想，说：“我要是再给你找个家，行不行？”姑娘无言地点了点头。

热心的郭蹁子和老婆牛风英张罗了半天，也没为李秀芝找着主儿，都嫌这嫌那的。像这一家，老大娘就嫌李秀芝“实在是太单薄”。

郭蹁子灰心地往家里走，对牛风英说道：“唉，你別说，还真难找！嫌人家瘦，嫌人家单薄，哼！你刚从河南逃荒来的时候，上秤称还没八十斤吧？”牛风英点着头，郭蹁子又说：“你看看你现在------这还不是看发展嘛，哼！”

牛风英提醒他：“你不会给灵均说说？人家都三十多了，还没个老婆呢！个头也般配！”郭蹁子说：“个头是小事儿，人家是老右哇！”牛凤英说：“老右怎么了？老右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了？人家摘帽了，还有文化！”郭蹁子醒悟道：“哎，我怎么没想起他？好啊！”

小土屋里，许灵均正在淘米，郭蹁子一头闯进，问：“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等会儿就给你送来！”灵均只当他开玩笑，边干活边说：“那你就送来吧！”

郭蹁子脸上乐开了花：“好，君子一言啊！嘿，好你收拾收拾！”他把椅背上的破袜子取下塞到炕席底下，又拿起在炉子上烤着的鞋子丢到一边，“女方的证明己经有了，你这边，我马上去政治处开证明 ！”

郭蹁子说着，一把扯下许灵均腰里的破围兜，说道：“来，拿掉拿掉！”左右环顾不知道把破围兜藏到哪里，又塞回了许灵均的手中。他跑到了门口，又回身扒着门框说：“我回头就把人给你送来！你准备准备！今儿晚上就洞房花烛夜吧！”说罢，一溜烟跑了。

日落黄昏，郭蹁子就领着秀芝向小土屋走去。秀芝挎了个包袱，低头走着，后边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孩子们喊着：“老右的老婆来啰！”郭蹁子驱赶着孩子们：“嘿，你们跟着跑什么？去去去，去玩儿去！”又关照着秀芝：“你别害怕！”

许灵均正在房里看一本《解放军文艺》，郭蹁子推门进来，留着粗气说道：“哎，真够呛，今天下午我脚没沾地来回跑了三十里。”说着，从铅桶里置了一缸子凉水，咕咚咕咚地喝完，“酒不喝你一口，这水总得叫我喝一口吧？”

郭蹁子把嘴一抹，朝门外喊：“哎，你怎么不进来？进来！进来呀！”话音刚落，秀芝抱着她的小包袱，慢慢蹭了进来。

秀芝站在门口外边，郭蹁子指着屋子和许灵均向她介绍说；“这就是你的家。喏，他就是老许，大名叫许灵均！”他赶跑了几个在门口看热闹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穷点儿，不过，越穷越光荣嘛！”

许灵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弄得手足无措，他看见门外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姑娘，姑娘穿着一件皱巴巴的上衣，持着一个小包袱，神情冷淡而又羞怯地在打量着他的小屋，好象她真要在这里住下去，许灵均把郭蹁子拉到墙角埋怨道：“哎呀，你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

“什么玩笑？”郭蹁子一愣，“你别马虎了，我连证明都开来了，啊！这可是法律呀，法律你懂不懂？”说着，将大红结婚证举到许灵均眼前：“这是我给你代领的，你要是中途推托不干，可太不够意思了。”

许灵均着急地小声说：“这，这怎么能行呢？”郭蹁子也着急起来：“这怎么能不行呢？喏，人都来了！”他们朝门口看去，只见秀芝已经走了进来，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争执。

郭蹁子喜滋滋地拿过秀芝的包袱，往炕上一放：“好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啊！明年生个胖小子，可别忘了补请我喝喜酒哇！”郭蹁子说着转身出门，还特意把门带上。许灵均听到关门声，偷偷向秀芝一瞥，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的郭蹁子长吁了一口气。扭头见窗台上趴着三个孩子，忙过来轰赶：“哎，看什么？没看过你爹你妈结婚啊？去去去，回去问问你爹你妈去！去去去，走吧！”孩子们笑着、喊着跑开了。郭蹁子背起双手，满意地离开了小土屋。

听了郭蹁子的话，许灵均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走到灶前倒了杯开水，送到秀芝面前，低声说：“你喝水吧，走了那么远的路。”

秀芝第一次抬起头，和许灵均的目光相遇，她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了诚挚、善良和温厚。她接过缸子喝了好几口水，目光从炕上移到地下。许灵均忙将地上的一双破鞋子偷偷地踢到了柴禾底下。

灶上的粥熬好了。许灵均把一只大碗放到桌子上，端起小破铝锅将熬好的粥倒进碗里，边倒边对秀芝说：“你吃饭吧，我煮的粥。”

许灵均把粥碗端给了秀芝，秀芝看着这仅有的一碗粥，用目光诧异地看着许灵均。许灵均说：“你吃吧，我不饿！”秀芝端起碗走到他面前，小声说：“你吃，你干了一天活儿！”

两个人你推我让，最后，还是秀芝说：“我们分了吃吧？”“好。”灵均说着，四周望了一下，为难地说：“哎呀，我就这一个碗！”他想了一下，拿起熬粥的小破铝锅说：“我就用这个吧！”

秀芝把碗里的粥倒了半碗到锅里，许灵均想起来自己只有一双筷子，他走到墙角，折了两根高粱杆当筷子用。秀芝低着头，吃吃地笑起来。

许灵均奇怪地问：“你笑什么？”秀芝笑着说：“你这个人可真能将就！”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找出一把小匙，擦了擦，递给了许灵均。

秀芝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许灵均同情地看着她问：“你们家是四川哪个县？”

“江油。”秀芝边吃边答，许灵均又问：“你们那儿逃荒的人，怎么那么多？”秀芝木然地捧着碗说：“天天搞武斗，地都没人种。”

许灵均问道：“你家里还都有谁？”秀芝说：“爹，妈，还有两个兄弟。”

许灵均刮着锅底的粥吃着，问道：“你爹妈，怎么会舍得让你出来的？”秀芝慢慢地放下碗，偏过头去，眼一红，眼泪悄悄淌落下来。

许灵均同情地走过来，说：“你别难过，我们这儿的牧民都是很好的。”说着，拿过秀芝用过的碗筷要去洗。

秀芝抹掉眼泪，走到许灵均身边说：“我来洗。”许灵均说：“不用，我洗。”秀芝坚决地抢过许灵均手里的碗，许灵均惊奇地问：“干嘛一定要你洗？”

秀芝洗着碗，认真地说：“来时我妈交待过，叫我要勤快。”许灵均一阵心酸，更加可怜起这个姑娘，他默默地拿过热水瓶，给她兑上了热水。

秀芝一边洗碗，一边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邮局？”许灵均烧着水，说：“有，你干什么？”秀芝的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说：“想给我妈写封信，告诉她，我找到个家了。”

许灵均的情绪有点复杂，他沉默了一会才说：“明天再说吧。你累了，你洗洗脸吧。”他从挂毛巾的铁丝上扯下一条毛巾，准备递给秀芝，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嬉笑声。许灵均仿佛醒悟过来，把毛巾放在炉子旁边说：“我得去喂马了。”就走出了小土屋。

许灵均喂马回来，刚跨进门，他吃了一惊，秀芝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手边放着那两张大红的结婚证。

许灵均轻手轻脚地给秀芝盖上棉被。

许灵均将马毡铺在地上，躺在上面睡着了。

窗外射来一线晨光。炕上的秀芝醒了过来，她发现许灵均在地上睡的正香，不由得感激万分，又想起来自己的连日奔波，勾起了各种愁绪，不由得抽泣起来。

许灵均被秀芝的抽泣声惊醒，见秀芝坐在炕沿上正垂首掩泣。他赶快爬起来，来到秀芝面前，手足无措地问：“又想家了？”秀芝抹着眼泪没有回答。

许灵均低头想了想，到炕角摸出一个小本子，走到秀芝而前：“这是我攒的四十块钱，还有二十斤粮票，你带上回四川，回家去吧！”

秀芝顿时惊讶地站了起来，说道：“我-----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她的眼泪断线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不，不，这个-----”许灵均慌乱地踱到窗前，“郭蹁子他没跟你说清楚，我-----唉，我是右派！”

秀芝收了泪，垂着头站在炕沿边上说：“姓郭的大叔和我说了，他们说你不是坏人。”

许灵均的心狂跳着，他猛地回过头来，泪珠子夺眶而出。秀芝慌乱地说：“你怎么哭了？我不会说话！”

许灵均连忙安慰她：“啊，不-----”他看着秀芝这个在他的生活中忽然闯进的这一个善良的人。他好像等待了多年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她对他是这么信任，和他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好像她也等待了他好多年。

秀芝拿过许灵均的破衣服开始缝补起来，许灵均擦干眼泪，坐了下来。秀芝抬头说：“你披上衣服吧！”许灵均穿上外衣，看着低头给他缝补衣服的姑娘，问：“我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秀芝。”“秀芝。”许灵均叹了口气，“我是犯过错误的人。”

秀芝继续缝补着衣服，没有抬头地说：“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是了！”许灵均又说道：“我这个人注定要在这儿劳动一辈子的！”秀芝停下了针线说：“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儿劳动。”

“那你太可怜了。”许灵均不忍地说。秀芝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抬起头：“我不可怜，我命好！”许灵均不解地问：“为什么？”秀芝一字一句地说：“我看出来了，我遇上了个好人。”

许灵均激动地上前抓住了秀芝的手问：“是吗？”秀芝点了点头；“嗯！”两个人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长久地互相注视着。

郭蹁子家里，郭蹁子、牛风英、董宽老汉和海生等在议论着。牛凤英说：“她跑啥呢？人家灵均长得又端正又文明，满配上她了。”董宽老汉说：“按说呀，咱们这儿吃的都是大米白面嘛。”郭蹁子说：“大爷！不要紧！慢慢几有个孩子就拴住心了！”

海生说道：“别的没缺点，就是男的年龄大了点。”郭蹁子背着儿子走过来说：“嘿嘿，你懂得个茄子，男人越大，越知道疼老婆，对吧？去问问你董大爷去！”

许灵均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穿得整齐多了。他羞涩地对大伙说：“秀芝说了，今天晚上，请你们都过去，哪怕是喝一碗水，也表表我们的心意吧！”郭蹁子喊道：“好，咱们今天给灵均去热闹热闹去！”董大爷感慨说：“这叫明媒正娶！这个女蛙子倒是挺有见识啊！”

红烛高照，人声鼎沸。秀芝穿了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花布褂子，变得光鲜夺目，妩媚动人。在烛光下，她对着镜子梳头。看着镜中自己那红扑扑的面颊，秀芝沉浸到梦幻般的遐想之中。

秀芝在窗子上贴上了一对大红鸳鸯窗花。破旧的小土屋经过秀芝打扫、整理，已经变得光鲜整齐，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在一片恭祝声中，乡邻们涌进新房。董大娘看着屋子，称赞着：“这是灵均的屋啊，怎么像换了一间一样嘛？这窗户纸也糊了！哟，还剪了窗花儿！”

牛风英说：“大娘，俗话不俗，男子无妻不成家嘛，男人们吗，就是不会收拾！”说得秀芝害羞起来。

秀芝坐在床上抿着嘴笑，几个姑娘围着她问长问短。一个姑娘问：“你们那儿下不下雪呀？”秀芝说：“嗯，也下，不过下到地上就化了！”另一个姑娘又问：“那你们那儿的米怎么吃呢？”秀芝笑着说：“嗯，有稀饭有干饭，和这儿一样！”

董大娘挤过来看着秀芝说：“我看看！哎，多俊哪，这脸白得就像二层鸡蛋皮儿！”董大娘笑着摸摸秀芝的脸蛋，秀芝忙说：“大娘，您坐。”

董大娘拿起带来的一个锅说：“我给你们拿个锅，够做两个人的饭-----”秀芝推辞道：“大娘，不用。”董大娘把锅塞到秀芝手里说道：“哎，我现时用不着，也得你们再去买。”

郭蹁子把许灵均拉到门口，乐呵呵地掏出个红纸包：“灵均，这是我们七队每家儿送你五毛钱，一共是二十三块五毛。”“哎呀，这怎么行呢？”许灵均不知所措地推辞着，董大爷叼着烟袋，喜眉笑眼地说：“灵均，拿着拿着，大家的心意嘛。礼轻人意重，拿着。”

郭蹁子又说：“收下吧，明天带她到供销社，去买件新衣服。”董大爷说：“是啊！”郭蹁子看着屋子里面的秀芝：“人家也是一辈子的事儿，啊！”许灵均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郭蹁子进屋又张罗起来，他大声说着；“我说两句我说两句！今天是许灵均和李秀英他们结婚------”牛凤英赶快纠正说：“哎呀，李秀芝！“大伙哄然大笑。

郭蹁子继续说：“啊，对！他们结婚啊，也是咱们七队的一件大喜事。喏，他这儿买得有酒，还有糖，咱们男的喝酒，女的喝糖，啊！”这一次轮到董大爷纠正说：“吃糖！”郭蹁子拿个筐子分着糖。

小土屋里爆起了一阵笑声。许灵均和秀芝四目相对，心象喝了酒似的醉了。

人散后，秀芝发现小筐里有一堆粮票和布票。她问道：“这-----哪儿来的布票粮票？”许灵均告诉她：“大家送的呗！那不是-----还有两袋儿米。”他指着木箱上两小袋米。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被牧民们的豪爽和友情深深感动了。

北京饭店套房的客厅里，许灵均叙述到这里，感慨地说：“人，毕竟是美好的，我们就这样建立起我们可怜的家庭。使我感到意外的是秀芝，这个比我小十五岁的姑娘，身上竟蕴蓄着那么大的创造力------”许灵均继续回忆着----/-

婚后，许灵均进山放马去了。秀芝在和泥脱着土坯，她熟练地把泥块放进坯模里，又用水把它抹光，手脚一刻不停。一块块的新土坯排在空场上，她戴了个破斗笠，褂子也脱了，满脸热汗，汗水渗透了她的汗衫。

许灵均扛着马鞍，拿着鞭子回来了，他看着一排排的土坯，惊讶地说：“哟，这是你脱的土环呀？”

秀芝转过头来，高兴地看着回来的许灵均，带着满脸的汗水和泥点子，笑着说：“哼！怎么，你的小长工还可以吧？你去了十天，我脱了两千坯！”她站起来，迎上来接过许灵均手上的大皮袄。

许灵均帮秀芝抹去脸上的泥巴，问道：“你脱这么多土坯干什么呀？”秀芝兴奋地说：“盖院墙的，我们也垒个院墙。另外，我想在这儿再盖一间小房儿------”

小土屋里，许灵均在刮着胡子，秀芝在一旁玩着马鞭子，她撒娇地对许灵均说：“明天，我跟你一道儿去放马！”许灵均说：“傻姑娘，汉民，哪有女的去放马的？”秀芝说：“我就要去，我化装成男的。一去十来天，连马都想家了。人也不想家！”

许灵均爱怜的笑着：“你呀，还是在家脱土坯吧，啊？”秀芝不同意，许灵均又劝她说；“你白天脱土坯，夜里好学文化嘛！”秀芝用头拱着他的胸膛说道：“你就会像哄小孩儿一样哄我！”

秀芝掩不住心里的高兴，得意地说：“我让你看一件东西，你可别笑话我！”她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笔记本，“你看。”许灵均翻开笔记本一看，高兴地说：“哟，你记日记了嘛？”秀芝咬着嘴唇说：“你念念。”

许灵均翻开日记本开始念起来：“今天，我从野地里刨了两棵杨树栽在家门，借牛风英家的车子，拉回来，种在院子里头。”许灵均就着灯光读着，“在我们老家，家家门口都有树，哪有一出门儿就见天的啊？”

许灵均翻过一页，继续念道：“今天，杏花们叫我去看电影，放的是-----是-----嗯-----《列宁在一九一八》。”

银幕上，列宁的卫兵瓦西里在出战之前回家与妻子和幼小的女儿告别。妻子忧虑地说：“牛奶没有，面包也没有，我们拿什么来喂她？”瓦西里鼓励妻子说道：“不要难过，不要哭，会有的，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银幕上，瓦西里对妻子说：“我该走了！”妻子问道：“你什么也没吃吧？”瓦西里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当然没有吃。”妻子悄悄包起两个面包，乘着瓦西里欣赏女儿睡姿的时候偷偷放倒他的大衣口袋里，瓦西里装作没有察觉，临告别时又将面包放回去。

秀芝在日记上写道：“灵均回来，我要把这句话说给他听。”读到这里，秀芝努着嘴，学着瓦西里说：“面包会有的-----”许灵均也模仿着瓦西里的口气，跟着一齐说：“一切都会有的。”

许灵均翻过一页，维续念道：“今天，大青马从山上草场跑回来了，董大爷说，它是想家了オ跑回来。“

令许灵均感动和内疚的是紧接着这一句：“马都知道想家，人也不想家？”

下一句的字体写得让许灵均看不清楚，秀芝自己读出来：“许灵均，你好狠！”一边读一边用劲拧着许灵均的耳朵出气。

许灵均翻过一页，继续念道：“今天，我从刘大夫家借了一本《三里湾》，灵均说，这本小说很好读，我这个小学四年级学生，要-----要-----啃啃这本小说。”